又是一年三月三。

    兒童放學歸來早。

    放紙鴛。

    轉眼一年過去。

    沈一一長高了不少，如同小苗拔節似的。

    去年的衣裳到了今年春天，竟然都不能穿了。

    掛在腳脖子上。

    好像出去趟水一樣。

    顧海瓊自然不會讓她就這穿這樣的衣服去學校或是出去玩的。

    可是這丫頭卻偏和舊衣服較上了勁兒。

    一件件的趁著顧海瓊不注意就穿了出去，掛在身上又短又小。

    不知道的還以為家裏頭真的連她幾件衣服都做不出來。

    偏這丫頭樂此不彼。

    到最後，顧海瓊隻能把她之前穿的短小的，以及小時侯的衣服找了個好天氣，洗洗漿漿的曬幹。

    然後，找了幾個人家直接提著送了過去！

    這個時侯可沒有小孩子不能穿別人舊衣服的說法兒。

    顧海瓊這提著衣服送過去。

    人家可是都高興的很。

    要知道整個大院誰不知道沈團長家的日子過的好？

    誰不知道沈團長兩口子那是出了名的寵孩子，對著孩子好？

    這一一丫頭身上穿的腳上踩的，可都是好物件兒！

    當然，這個時侯是沒什麽牌子不牌子的。

    所謂的好物件兒在大家的眼裏頭，那就是新衣裳，花錢買的。

    穿不了幾回或者是沒穿壞呢。

    直接就又換了新的。

    還別說，沈一一的小衣裳，裙子棉襖啥的，還真的都是好好的一點沒壞！

    一來是她衣裳換洗的多。

    不像是別人家的娃，就那麽幾件衣裳，天天穿，反複的穿。

    沒洗壞就穿壞，沒穿壞就洗壞的。

    這不，顧海瓊提著衣服往外頭一送，得了衣裳的小孩子可高興了。

    她也沒有誰家都送。

    送的多數都是沈南川團裏頭的人。

    連長什麽的家屬帶著孩子，在這邊生活的人家。

    顧海瓊其實沒想當這個軍嫂帶頭人。

    可沈南川是團長。

    她這個團長媳婦哪怕是真的不想當這個大嫂。

    很多時侯也得咬著牙往前衝。

    家長裏短的事情。

    今天這家打架，明天哪家揍孩子的。

    有時侯顧海瓊自己看著都覺得挺好笑的，重生一回，她倒幹起了婦女主任的活計！

    這天她才把沈一一最後的幾件小衣服送出去。

    是給了一位姓劉的嫂子。

    家裏頭生活挺困難的，三個孩子都跟在她身邊。

    老實巴交的，幾乎在大院裏頭沒什麽存在感。

    顧海瓊提著幾件衣服走進去。

    女人高興的不得了，再三的道謝。

    還留顧海瓊喝水。

    粗瓷大碗端出來的時侯，是一碗紅糖水。

    女人小心冀冀的，生怕灑了。

    而不遠處，女人最小的女兒已經是五歲半，身材削瘦的很。

    眼巴巴的盯著她媽端著糖水走到顧海瓊的身側。

    然後，小女孩兒舔著唇，直勾勾的眼神落在顧海瓊，以及她麵前的那碗糖水上。

    這把顧海瓊給看的……

    這樣的情況下，別說顧海瓊本來就沒想著喝這碗糖水。

    就是真的想喝的那種人。

    在這小丫頭的眼神緊盯下，也喝不下去嘴吧？

    她索性對著那小丫頭擺了擺手，“過來。”

    “沈，沈嬸嬸兒。”

    小女孩兒很是害羞。

    被她親媽狠瞪了兩眼，又罵了兩句才耷拉著個小腦袋走了過來。

    “你剛才老是看著我，是不是想喝這個？”

    她把糖水遞到小丫頭的嘴邊，笑嗬嗬的，“喝吧，嬸兒不渴，這個給你喝。”

    “不不，我不喝的……”

    小丫頭卻是把怯怯的眼神投向了自己媽媽身上。

    女人瞧著她這樣子氣的一眼瞪過去，“看我做啥子，我怎麽和你說的，那不是你該喝的東西。”

    “你給我一邊自己玩去兒。”

    小丫頭縮了下身子，咬著唇，淚眼汪汪的就要轉身往外跑。

    顧海瓊心裏頭歎了口氣。

    伸手拽住小丫頭，把她的小身子攬在自己懷裏。

    輕輕拍了她後背兩下。

    小丫頭緊張到緊繃的身子才似是緩了緩。

    但還是垂著頭，不敢看人的樣子。

    這丫頭明明和一一差不多的年齡……

    可卻和沈一一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子！

    抱了下她的身子。

    很瘦。很小。

    一把骨頭似的。

    這讓顧海瓊心生憐憫的同時，心底湧起一股的酸楚。

    前世，自己那沒有爸媽在身邊疼著的女兒，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瘦小，膽怯？

    足足怔了半響。

    顧海瓊才恍然，這一世，沈一一那般張揚恣意，明媚的性子。

    竟然，她也有意無意的在縱容？

    是因為，她潛意識裏頭覺得前世的女兒肯定過的不好。

    所以，這一世她在彌補吧？

    眼底一抹澀意掠過。

    一一……

    深吸了口氣，她扭頭看向身邊的那個劉連長的愛人，“嫂子，還是個孩子呢，別對她那麽凶，不就是一碗糖水嗎，我真的不渴，來，告訴嬸嬸你叫什麽，嬸兒不渴，但這又不能浪費，你幫嬸兒喝了好不好？”

    “我，我叫二妞……”

    小丫頭的嘴唇蠕動了兩下，怯怯的發出這幾個字兒。

    然後，眼底閃過一道亮光的看向顧海瓊。

    自己真的能喝糖水？

    可是下一刻，她又縮了下身子，她媽會打她的！

    “看我做什麽，你沈嬸子瞧著你那可憐樣兒，想給你喝你就喝吧。”

    女人一臉的不好意思，“小顧呀，真是的，這孩子都是我沒教好，你瞧，多不好意思？”

    “沒事，我真的不渴。”

    顧海瓊讓小女孩搬來小板凳，讓她坐在自己麵前喝糖水。

    她則和女人扯家常。

    說的最多的自然是家裏頭的幾個孩子。

    女人一臉羨慕的看著顧海瓊，“小顧呀，你可真是有福氣，嫁了沈團長這麽疼你，又有本事，你自己隻生了個女兒他還那麽護著你，疼女兒，像我們家就……”她的臉上多了抹難過，聲音都跟著低了好幾分，“我前頭兩個是丫頭片子，你不知道，當初老劉差點就聽了他娘的話要和我離婚……”

    “好在那個時侯我這肚子又有了，還生了個帶把的……”

    這才有她們娘幾個的隨軍。

    不然的話，怕是她現在和幾個孩子在哪都不知道呢。

    顧海瓊看著女人才三十出頭，滿臉的滄桑，雙眼無神的樣子。

    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是年頭的事情，不是一個或是兩個人的事兒！

    抿了下唇，她把眼神落在門口外頭不遠自己蹲在地下玩的小女孩身上。

    “沒有上學嗎？”

    “哪裏有那個錢啊，她奶奶，也就是我婆婆月月得要錢買藥吃，不少錢呢，再加上三個孩子，大丫頭也不知道能念到啥時侯……”女人說話的語氣裏頭充滿了悲傷和暮氣，讓顧海瓊的心也跟著沉重起來。

    隻是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兒。

    “不是，等等，咱們軍區幼兒園不是不用交托費嗎？”

    “你可以讓她過去啊。”

    孩子嘛，在外頭多接觸些人或事兒總是好的。

    哪怕這幼兒園裏頭就是幾個老師，全都是大院裏頭的孩子呢。

    可孩子和孩子們之間才有共同話題，才能玩的起來不是？

    而且，她瞧著這孩子膽子是有點太小了。

    更應該送過去適應，鍛煉啊。

    “她，她不樂意去的。”

    顧海瓊，“……”看著女人明顯有些閃躲的眼神，顧海瓊隻能打住這個話題。

    氣氛有些不和諧。

    略坐了一下，顧海瓊直接起身離去。

    身後，女人是千恩萬謝的。

    隻是等到顧海瓊一走，扭頭對著自己的女兒就沉下了臉子，“我和你說過多少遍，要好好說話好好說話，多笑，笑的好看一些，要是你能讓沈團長的愛人喜歡你，說不定就能更多幫著咱們家一些了，你個死丫頭倒是好，竟然眼饞那一碗糖水……”

    “我讓你貪吃，我讓你嘴饞。”

    她兩步走過去，擰了小丫頭的耳朵就在那裏罵罵咧咧。

    門口。

    想起件事情沒說的顧海瓊卻而複返。

    一字不漏，一點不差的把這些話，這一幕都聽到，瞧到。

    “娘，娘……”

    “娘什麽娘，還記得我是你娘啊，你把我說的話當放屁是吧？”

    小女孩兒的聲音怯怯的，“娘，門，門口沈嬸嬸兒。”

    “啊，你說啥？”

    女人抬頭，就看到站在自家小院門口，臉色平靜的顧海瓊。

    她的手還停在自己女兒耳朵上呢。

    這一驚。

    下意識的就用力捏緊，掐的小丫頭嗷的尖叫起來。

    “娘，娘你鬆手，疼……”

    女人這才趕緊鬆手。

    然後她看著顧海瓊，一臉尷尬的笑，“那啥，嗬嗬，這孩子不聽話，可淘了，我也就是教訓教訓她，小小顧呀，你這再回來有什麽事情嗎？”

    “哦，我剛才在這裏掉了鑰匙，找到了，我回去了啊，劉嫂子。”

    顧海瓊笑了笑，轉身離去。

    身後，女人撇了下嘴，真是的，她還以為是做什麽呢。

    竟然就是找個鑰匙！

    走在回家的路上。

    顧海瓊的腳步有些沉重。

    她剛才回轉，其實是想問問劉家的這個，有沒有空，要不要去鎮子上的餐館兒洗個碗打個雜啥的。

    雖然這樣的錢不算多。

    但每天也有那麽幾塊錢吧？

    可是，看到她極是熟練的收拾那個小丫頭的一幕。

    顧海瓊突然也就什麽都不想說了。

    沒這個必要！

    回到家。

    顧海瓊大半天神思有些恍惚。

    直到傍晚。

    沈一一被沈南川給接回來。

    小丫頭才進家門呢，就如同歸巢的小鳥兒般朝著顧海瓊撲過來。

    “媽媽，你怎麽沒去接我呀，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

    “有你爸去還不行呀。”

    “怎麽著，你還挑挑撿撿的不成？”

    伸手捏捏自家女兒的小臉，胖呼呼，肉嘟嘟的，帶著些許的嬰兒肥。

    心裏頭想的卻是下午劉家的那個小女孩兒。

    抱在懷裏頭，瘦的可憐！

    “媽媽，你怎麽了，不高興嗎？”

    “沒有，媽媽看到一一很高興。”

    拍拍女兒的小臉，顧海瓊示意她自己把書包放進屋，然後她則看向沈南川，

    “你怎麽今天那麽早？”

    本來她是想去接沈一一的。

    不過沈南川說他回來的路上把小丫頭給捎回來就行。

    “嗯，明天我休假。”

    他可是連著兩個月沒有休假。

    這可是難得的一天啊。

    屋子門口的沈一一剛好聽到了這話，大眼咕嚕嚕的轉幾下，“爸爸，你明天沒事，不去團裏是不是？”

    “是啊，怎麽了？”

    “那，咱們明天進城裏頭去玩吧？”

    沈一一抱著顧海瓊的手臂撒嬌，“媽媽，好不好嘛。”

    在小丫頭的心裏頭，她爸的意見並不太重要。

    這個家裏頭做決定的啊，是她媽！

    她爸是寵她。

    可是她媽一發話，她爸都得靠邊站！

    這是小丫頭這一兩年來得出的血一般的慘痛教訓！

    “行，那就明天去城裏。”

    她順便也去看看錢偉那邊的情況。

    都有小半個月沒過去了呢。

    想想，她這甩手老板當的也真是太徹底。

    這兩天眼皮老是跳呀。

    不知道是不是錢偉他們在念叨她，說她這個老板不負責任？！

    “哦，媽媽你太好了。”

    “媽媽我最愛你嘍。”

    旁邊兒。

    沈南川故意的開口，“你媽最好是吧，那下次你有什麽事情別找我啊。”

    “反正，你媽媽最好，你最愛你媽媽嘛。”

    “爸爸爸爸，你也是最好的爸爸，我也好愛好愛你的，好愛哦。”

    眼瞧著沈一一那一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樣子。

    偏這丫頭還是自己生出來的？

    顧海瓊覺得有點不想看，嗯，能說這不是自己肚子裏頭爬出來的嗎？

    傍晚，沈一一出去轉了一圈的結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原來說好的一家三口縣城行演變成了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縣城行：馬家兄弟兩個，江政委的兄妹兩個，再加上沈小玲，可不是一夥嗎？

    坐在車子上。

    幾個孩子唧唧喳喳的。

    沈南川和顧海瓊兩人則是坐在後頭看著。

    鬧的太過份的時侯才提醒下幾個孩子。

    早上八點過十分。

    一行人下車，從車站走了出來。

    站在縣城的大街上。

    馬大龍有點暈，“這就是縣城啊，好多的人啊。”

    “哥你可真是老土，這裏可是縣城啊，那麽大那麽大的地方，肯定人多啦。”

    不然那麽大的地方不都得空起來啊。

    多浪費？

    要是顧海瓊沈南川知道二龍這想法，肯定得豎根大拇指：

    這想法，很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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