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一夢一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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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圓夜,虞古彈著批把,魏伯陽品著清茶,二人一同賞月,吟詩輕彈,一曲終了。
虞古說:“在山頂看這月亮極美,月有圓缺,圓時好比圓玉,缺時好比玉弓。”
魏伯陽笑一笑說:“以後這山就叫玉弓山,是你一人的了。”
“嗬,我要這山做什麽?為何說是我一人的,你呢?”虞古眼神落寞,他看著魏伯陽。抱著批把的手指甲發白,緊緊握著弦。
“我已悟得大道,不定何時就要歸去,你我也算緣盡於此了。”魏伯陽看著圓月,說出的卻是離別的話語。
緣盡於此了嗎,這句話如晴天霹靂,讓虞古渾身一顫,他抱著批把的手鬆開,批把落地,弦斷神傷,他呆在原地,癡癡的看著斷了弦,心口如被這斷弦穿破,停止了跳動,他堵的難受,竟是不知如何回話。
“弦斷神傷,可惜了一把好批把,許是再續的弦,也不如原配的好。”魏伯陽不談離別正堪悲,卻言斷弦難續,他淡淡的說完,歎了一口氣。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
“續弦不如原配的好嗎?”虞古想,他的心思竟是被他發現了嗎?
他不求長相守,隻求可以遠遠的相望,這樣的想法也是奢望嗎?
他望著自己的鞋尖,心疾發作了,他感受著痛,這痛讓他覺得一切是真實,他氣惱這痛,也希翼這痛,痛的悱惻,不至於讓他頭腦昏沉,已經有很久沒有發作,都快忘記了。
虞古看著魏伯陽俊美絕色的側臉,一切皮相,皆虛假,如癡如醉如夢幻泡影,如貪如戀都不切實際。
魏伯陽在虞古頭上一彈,眼中含笑,說:“明天下山,陪你再買把新的來,以後我不在時,你也以此解悶。”
“不在時,不在了?”虞古小聲的說,他心痛的不能自已,眼中含淚的看著魏伯陽。
“怎得哭了。”魏伯陽修長的手指擦過他眼中奪眶欲出的淚水,一滴晶瑩的淚滴凝結在他手中肚上,上麵的指紋清晰可見,然而他這一擦,眼淚竟是止也止不住,不斷的湧出。
魏伯陽手忙腳亂,心也慌了,他用手指卷著衣袖給虞古不停的擦著淚,虞古撲到他懷中痛苦,聲音嗚咽不斷,傷心欲絕。
魏伯陽戲笑到:“這女兒家就是水做的,這淚水怎麽說來就來,批把摔壞了再買一把更好的就是了。”
不是批把,虞古搖著頭,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淡淡的茶香,如同夢魘,讓他頭昏沉,神暈眩,氣難平。
他喃喃的重複著:“女兒家?”
聽到後麵,他聲音哽咽,又說:“再換的也不是原來的那一把了。”
“哎,真是個糊塗的。”魏伯陽搖頭一笑,也不知道是回答他哪一句。
那一夜虞古看著月光被隱沒,直消失到天明,不想入睡,隻盼那一刻的時間不在流逝。
魏伯陽給他買一把批把,樣子極華美,虞古視如珍寶,整日清彈一首曲子,曲子憂傷淒苦,隱帶惆悵,他也變得少言寡語起來,常常看著魏伯陽的背影發呆。
被他敲了腦門,還是那句:“呆古兒。”
虞古也是一扯一扯唇,依舊深情的望著他。
一日,他下山到崔家堡看杜離佳能,崔明已經富甲一方,他利用杜離佳能給他奪了大量的財物,看不順眼,不服管教的人就殺之搶之,練化成生魂,飼養了一些死人軍團,雄踞一方。
杜離佳能已長大成人,功力非凡,沒有幾人是他的對手了,虞古見到他也不說話,人有些發楞。
杜離佳能撇撇嘴說:“你這相貌,怎麽越看越像個女人似的,性格也越發娘起來。”
“你可會術法,把我變成女人?”虞古突然像活過來了一樣,他急切的問。
“我可不會,當那玩意做什麽,沒意思。”杜離佳能不屑的說。
他想了想又說:“我聽說有一種果子叫霧果,可以讓人身體變的輕盈,好似女人,不知真假。”
那日之後,虞古就開始留意杜離佳能所說的霧果,後來竟聽說在崔明那裏,他決定去那裏討要此果,然而他入世極少,卻不知這是一個天大的陰謀。
吳向風成了吳家族長,周成戈成了周家家長,他們對虞古懷恨在心,但虞古常居東山不出,又修練了月華功,他們派出的幾波殺手都不能得手。
崔明野心不小,東山有很多珍寶及異獸,他想占領東山,但因為忌憚魏伯陽,一直不得機會。
幾人知道虞古想找霧果之後,聯合設下圈套,先抓虞古,再拿他作人質要挾魏伯陽。
虞古再來崔家堡看杜離佳能,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抱著一個青皮果子給他,他問:“這是什麽?”
小娃娃笑嘻嘻的說:“這是霧果呀,給你吃。”
虞古問杜離佳能:“這孩子是誰呀?”
“崔明的兒子,他的老婆都不能生育,也不知道和哪個野女人生的兒子。”杜離佳能嘴黑的說,他雖和虞古表麵不親,但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總要比別人親近些,說話也有些耐心。
“真的給我吃?這果子你從哪裏來的,莫不是偷來的。”虞古問那個孩子。
“不是,我爹爹賞給我的,我看你好看,就想給你吃,快吃吧。”孩子一臉幼稚,極是可愛。
虞古接過霧果,決定吃下試一試,他給孩子一本秘籍和糖果補償,他到集市上購買了大紅的嫁衣,以及女人用的物品,激動的踩著黑羽回到了東山。
他躲在屋子中,穿著大紅的嫁衣,吃下霧果,等著自已變成如女人般輕盈,奇跡就發生在下一秒,他身體漸漸輕了,人果真也在發生變化,他的皮膚如此晶瑩,近乎透明,手若蔥白,膚若凝脂,腰身變細,宛如柳絛,眉眼水潤,唇紅齒白,胸脯豐腴,身形搖曳,楚楚動人一絕色美人。
他真得變成了女子。
待她要跑出去找魏伯陽時,卻發現她的肉身透明如霧,魂魄飄忽不定,在虛實之間,她的身上依舊掛著大紅的嫁衣,卻被困魂繩鎖住了,不得動彈。
他聽見外麵有很多人在喧鬧,崔明說:“魏仙人,你的相好在我們手裏,你讓出這片山,我就放了他。”
“不能放,讓他去死,他殺了我姐姐,我要報仇。”吳向風說,他依舊認為是虞古殺了他姐姐。
“你閉嘴,蠢貨。”崔明怒罵到,他繼續說:”魏仙人,你們搬離這片山,立誓永不踏入半步,我就放了他,以你的能力,還能讓他恢複人身。”
崔明帶著大批的人來圍山,山中鳥獸四散,火光衝天,魏伯陽的臉上喜怒不變,他依舊不說話,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虞古心痛,她原來被人陷害,自已落得這個下場,卻連累魏伯陽。
他得道欲飛升,怎麽會為了她放棄機會,又怎麽會帶著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已走呢,她欲哭,然而卻沒有眼淚。
她這才知道那日魏伯陽說她“女兒家”、“糊塗”是什麽意思,原來她本身就是女兒之身,因為她的靈魂已經出殼,真實性別作不得假,隻是以前被什麽術法困住了真身,他又想,即使知道是女兒身又如何,那是的她弱小可欺,興許清白之身早就不在了,更斷了與魏伯陽相識相知的緣分。
她隔著牆看著魏伯陽的眼,她能感覺到魏伯陽眼中的痛,她不知道那痛是因為什麽,意味什麽,她隻知,他眼中擁有不變的溫柔,而且總是含笑的望著她,這是最後一眼笑,今此別過。
她對著魏伯陽說:“魏伯陽,下一世,如果能求,我求不要再與你相識,這一世太痛,太苦,心堵、心塞,下一世再不敢愛了,你修你的道,我過我的橋,兩不相遇,斷情拔心,再不連累。”
魏伯陽眼中驚愕,似乎想到什麽,他不在不動聲色,他一揮衣袖,一股氣流鋪天而來,死人軍團齊齊被震開,外麵一片混亂。
崔明跌的頭暈眼花,他遮著眼睛大嚷:“魏伯陽,你再進前一步,我就讓他魂飛魄散,再難成人。”
他收進困魂繩,虞古的魂魄震蕩,心神恍惚,麵容青白,帶著詭譎的美。
虞古嗬嗬的笑,她說:“不勞你架。”
她張開黑羽釋放三足金烏之火,黑色的火焰帶著詭異的紅色光暈,很溫暖,就像那一晚魏伯陽的懷抱,她覺得很安心。
整個房間彌漫著熊熊燃燒的金烏之火,離的近的死魂魄燎烤,瞬間消散,人也禁不住這不溫不熱的火都神魂的衝擊,昏死了許多,與死去的人而言,也算就此解脫了。
困魂繩最終經不住金烏之火,被燒成灰燼,控製它的崔明狂吐黑血,竟是倒地不起,吳周二人也被魏伯陽震飛了出去,口吐鮮血。
虞古被溫暖的火焰包裹著,她的眼睛也漸漸的閉上了,她穿著大紅的嫁衣,安詳的懸浮並平躺在火焰之上。
就在她快要消失時,魏伯陽不顧三足金烏之火對他神魂的傷害,衝了進來,他想抓住那個脆弱的靈魂,然而卻做不到,虞古的身形觸手而過,他眼中的痛苦掩也掩不住,立在當地呢喃:“你真傻,真傻,為什麽要這樣。”
呢喃許久,他突然抬頭看著虛空,盡是做了什麽決定,眼神堅毅、決然,他看著虞古已經消散了的殘缺影像,他的周身起了風,他的衣袍被吹的獵獵作響,他的身形卻巋然不動,如臨絕頂。他的頭發開始變白,人開始變老,身體也變的縹緲不定,他用自已的功力讓時間定格,讓時間倒流,一切回到了起點。
那年一個男孩六歲,他在夔山門,一個叫雲牙子的男子給了他一個短針暗器盒,那個男子飄渺不定,沒有影子,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一夢一生人,虞古像讀別人的故事,像看別人的一生,他在想,這是不是夢,他的眼角亦帶著淚,心口堵悶,像是有大石壓在他的胸口。他想睜開眼,然而眼皮沉重的無法挑起。他的喉嚨幹渴,如同塞了一團棉花。
剛才的一切是真實還是虛幻,他記得自己吃了金丹死去了。
他隱約聽見斷斷續續的對話。
“道爺,他怎麽還不醒,你給她吃了什麽呀,他以前都是不睡覺的,這次是想補齊了嗎?”大白歪著頭問。
“你蹲在她胸口,她想醒也被你壓的喘不過氣來。”魏伯陽的聲音傳來,有清潤許多。
“還有你那口水,嘴大包不住,偏偏還話多,流人家一身一臉,快滾一邊去。”吳心的聲音如母獅吼,“這般美色,真真是妒忌。”
虞古感覺到臉上有液體滴落,又被軟軟的東西舔幹淨了。
“他這裏怎麽這麽多肉呀,軟軟綿綿的,還有兩個豆,是不是你把他從懸棺中救下來時,沒拖穩當,摔壞了人,都腫了這麽大的包,道爺,你過來給看一看呀。”大白嚷嚷到。
回應聲離的有些遠,聽不清楚,虞古努力分辨著聲音。
“你蠢呀,她是個女人,這都看不出來,快滾一邊去,把你的屁股挪開。”又是吳心的聲音。
“怎麽變成女人了,道爺,你偏心吧,她怎麽變得更好看了,我怎麽還是這個狗模樣,是不是你給吃錯藥了。”大白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就是那個樣子。”終於聽清了,這是魏伯陽的聲音。
虞古在夢中掙紮,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幻,如果是剛才那一刻,他不想醒來,那愛太痛,他痛到畏懼,痛到無法思考。
如果那隻是夢境,為什麽如此真實,他迷惑了。
隱約又人語聲。
“啊,道爺,誰給她換的衣服,你,莫不是把她看光了。”大白的嚎叫,像殺豬。
“我不給換,難道你給換。”魏伯陽理由很有道理,大白的狗爪子辦不到,吳心這個女人也沒有手。
“道爺,你好壞,說,那裏大不大?”大白賤兮兮的聲音。
“哪裏?”魏伯陽帶笑的反問。
“裝是吧,你明知故問,就那裏唄。”大白繼續追問。
“不知道,我一揮就好了,要不下次我揮慢點。”魏伯陽回應,聲音帶笑。
“道爺,用個毛法術呀,直接用手呀,有便宜你都不占,你腦子是豆腐呀!是男人嗎,是男人就要硬起來。”大白急吼吼的在屋子裏轉悠的聲音。
“你腦子才有毛病,居然慫恿外人,看光你姐姐,人成了狗,腦容量也跟著變小了不成,蠢的想豬一樣。”吳心痛罵的聲音,震的虞古的頭疼欲裂。
他眉頭緊鎖,額頭清涼,似乎一根光滑的手指抹平了皺起的眉頭,聲音消失了,一切又陷入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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