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回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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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飛速的轉動,如同一張血盆大口,不知饜足的將腳下的路一丈一丈的吞入口中,四匹雪白的孰湖傲然挺立,步調一致,鬃毛林林而立,威風凜凜,寬大的翅膀收緊在腹部,身形健碩,這是四匹優良的孰湖。它們前後排列,飛馳而行,馬蹄噠噠幾乎離地,噅噅的嘶鳴聲時而傳入車廂,表示車攆還在繼續前進。

    寬大、豪華的車攆上並沒有任何人駕車,但孰湖的步伐平穩,昂揚傲氣,毫不遲疑的朝著血族的城池奔跑。

    虞古趕上卓一凡的隊伍時,隊伍已經穿過了戈壁,這些騎兵駕車馳騁,回程走的是寬敞的大路,並沒有從山石林中穿行,因而這一程要漫長些。

    這幾千騎兵,同樣也是孰湖禦車,但是它們飼養的孰湖更像是馬,因為雖然有翅膀但是卻不能展翅飛翔,這幾千孰湖毛色烏黑亮麗,比之巨人族的孰湖要優雅些,極符合血族人的氣質特點。

    一般的車駕的構件主要有轅、軛、軸、輪和車箱,轅為一根直木或稍彎曲的木杠,轅的後端連著車軸,車軸貫穿兩個鐵質的輪子,前端拴著一根彎曲的橫木叫軛,又叫衡或橫。所謂權衡,保持平衡,大抵就是從此得來。

    軛要卡在牛馬的頸上,裝在衡和軛上的響鈴,叫做鑾,卓一凡所乘之車裝了八個鑾,這算是很豪華的一種配置了,孰湖駕著車,走起來聲音很好聽。從聲音的流轉可以辨別他們走了多少的彎,向哪個方向轉了多少個彎。

    車廂的部分叫做輿,有些是中間有一個木杆,上麵加頂或者叫做傘,也有四周加木杆,上麵加蓋,木杆之間加窗加門,做成廂形,再在廂上加帷幔,樣式各樣,大體用實用和炫耀為主。

    虞古低眉順眼的垂眸思索,靜坐不語,車子前行的很平穩,甚至連晃動都很微弱。車內也很安靜,似乎沒有呼吸,隻能聽到車響鈴的動聽聲音。

    她想,血族人的馴服術很厲害,奔跑速度快且不顛簸,巨人認為嗜血的血族人是怪獸,動物畏懼他們,其實並非巨人族所想的一般,這就是認識的局限性。

    車內平靜的太久了,虞古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這車子內的裝飾,這裏的環境比外麵要清涼很多,坐久了還有些冷。車廂內除了麵向孰湖的一麵沒有設置座靠,其他三麵均有凸起的座靠,從座靠下麵隱隱的有冷氣冒出來,冷熱空氣交融,清涼很多,與外麵燥熱的天氣比起來,這裏就像是天上人間。

    虞古雖然修習道法,可以自行調節周圍的冷熱,但是少費些氣力享受清涼,她覺得很愜意。她想,這座靠下麵肯定用容器盛裝的是冰,在這樣的天氣裏,能用這麽多冰給車內降溫,那是貴族才享有的待遇。

    虞古跪坐的位置,靠墊都是白色的細絹,上麵用金銀絲鑲嵌成美麗的紋飾,異常華美。輿中是一色的白色絲綢錦鍛做帷,上麵嵌著華美的金銀絲及寶珠,遮蔽陽光直射其中,又不至於過於黑暗。帷上加了華蓋,抬頭就可以看到幾顆碩大的夜明珠,中間最大的那一顆居然有人頭那麽大。

    車廂下麵鋪著柔軟的車席,上前擺著一套琉璃製的托盤,托盤內放置著一套玫瑰金質的器皿,一隻精致的水晶器物,看不出用途。

    另有一個美人舞蹈的壺,那美人一手掐腰,一手抬至壺頂,壺的雕工工藝術堪稱完美,美人形象栩栩如生,嬌美高貴,看不出年代,與現在時代的用品差距很大,但是這裏的用具卻很有美,壺的手柄之上紅綠藍黃四色的寶石,完美的詮釋了那器物的曲線。

    虞古正專注的看著這柄壺,壺柄之上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輕輕的摩挲在那美人的手臂之上,打破了這美境,虞古微不可見的皺著眉頭,突然聽到嗤笑聲。

    她抬眸看向卓一凡,這一看,她皺緊了眉,卓一凡的鶴眼正炯炯的注視著她,四目相對,空氣中有電流流轉。

    對視許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個饒有興趣,一個尷尬萬分,虞古不想再問那些沒有營養的問題,不用猜也能知道,他的反駁肯定是“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

    她探起身,拉起車窗簾向外麵看了看,山林崢嶸,樹木叢生,百草豐茂,越往血族而來,風景越昌盛。

    嘩嘩,聲音有些沉,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虞古回頭正看到卓一凡將壺中的液體倒入水晶的器物中,她這才明白那水晶的器物原來是一個杯,杯內的液體是紅色的,應該是血。透過水晶的棱角變換而成的顏色紅的深沉,特別的美,還折射著晶瑩的光,好似一顆巨大的天然紅寶石。

    卓一凡從虞古閉目養神之後,就饒有性趣的注視著她,他對這個矮人很好奇,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她收斂住一切鋒芒之後,居然是這樣的一副模樣,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她對戰胖頭,他怎麽也不會相信這個女人能有如此的爆發力。

    她安靜賢淑的跪坐找靠進車門口的位置,如同不存在一般,然而,她身上淡淡的體香被冰汽冷凝之後,更加幽香,帶著一種迷人氣息。

    他將美人壺中的液體倒到水晶器物中,拿起放在唇邊嗅了一下,原來誘人的飲品此時也失去了味道,他好看的眉挑了一下,並沒有如往常一樣細細的品嚐,他的拇指指肚在水晶的邊緣上摩挲著,其上光滑圓潤,顯然他經常把玩。

    這是一顆天然的水晶,中間正有一個凹陷,從其內的液體可以看出,裏麵凹陷的形狀並不規則,自然天成,棱角打磨雕琢之後,造型優美,這是一件極好的飲食器皿。

    卓一凡看著望過來的虞古,見她一直盯著他手中的水晶器物看,他向她拱了拱手,說:“口渴了?想要喝點嗎?”

    虞古撇撇嘴,她看著濃鬱的紅色液體,確定那壺中是血液,她搖頭說:“不了,謝謝。”

    卓一凡淡淡一笑,他將手中的水晶放下,打開身旁的靠座,虞古看到內裏是一個格中空間,裏麵放置著各式各樣的器皿,每一件都是孤品,獨一無二,極是難得。

    卓一凡從中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翡翠壺,放在琉璃盤中,他指著翡翠壺說:“你可以嚐嚐這個。”

    這個翡翠壺鮮綠剔透,肚大頸細,上麵倒扣著一個配套的翡翠杯,整體造形極美,真是一件難得的藝術品。用料沒有一絲的缺陷,在陽光下可見到裏麵的液體是透明的瓊漿。

    他說完就將上麵的杯子取下,將玉塞打開,斟了一杯推到虞古旁邊。他的動作優雅沉穩,瓊漿帶著淡淡的青草氣息,讓人心情舒暢。

    卓一凡說:“放心喝,沒有毒,我還不想你死。”說完他神秘的一笑,而後繼續說:“這隻是一種米做的酒汁,不醉人,你若一沾酒就醉,就不要喝了。氣息清潤,可解煩憂,聞著也是極好的。”

    說完他向後一靠,手支在頭上,仰望著華蓋頂,細細的聞著味道,很是享受。

    虞古本想拒絕,但是這米酒的味道確實如卓一凡所說的一般“氣息清潤,可解煩憂”,在煩躁的環境中,帶來些許的滋潤。此時她也好奇裏麵汁液的味道。

    那翡翠杯子很是小巧,倒扣在壺身上,造型優美,極富有心思。對虞古而言倒是像一個小碗,卓一凡說的沒有錯,此物並沒有毒,但是這裏就一個杯子,顯然這是他私人之物,沒人任何人用過。虞古想著他喝完水晶杯中的血,應該是人的血液,再用帶著血的唇觸碰過翡翠杯子,想到這裏,她還是拒絕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有甜絲絲的味道吸附在舌尖之上,氣味很淡,很軟。她覺得很神奇,這裏陌生的事物還真是多呢。

    虞古猶豫半天,還是沒有喝,雖然她確實有些渴了,通常,越是吸引人的東西越是有“毒”,雖然不一定是致命的“毒”,但有可能是上癮的“毒”,總歸要小心謹慎為妙。

    卓一凡端坐而起,對虞古說:“你是不是需要進食呀?接下來的路上有一個村落,能找到你能吃的肉和菜。”

    虞古一楞,這血族的首領隻食血液,居然還能考慮到她的溫飽問題,虞古覺得可能對他還是存在偏見,她淡淡的笑了笑,說:“哦,沒事,我可以幾天不進食。”

    “嗯?你們不是一天不進食就會餓死嗎?”卓一凡一聽她如此,眼睛亮晶晶的問,顯然他是真的好奇,他的眼睛極清澈,帶著淡淡的藍光。

    “我修習道法,可以辟穀,辟穀之術可以不吃不喝。普通人一天之內,隻喝水不進食,也不會餓死。你們族中不都是食血的嗎?你怎會知道我們需要吃飯,你聽誰說的。那你們一天不食血會死嗎?”虞古笑著說,同樣好奇他們的飲食問題。食肉食素和食血大體也沒有什麽區別。

    卓一凡難得這麽願意與人說話,他索性與虞古細細的講述起來,他說:“早些年,有巨人作為我們族中人的血食,依舊保持著原來的生活習慣,在族裏她們有集中生活的地方,叫‘麻街’,那條街每三餐都會飄出飯食的味道。我們血族人原來也同你們身高差不多,隻是我們食血,壽命更長久些。後來經過長久的進化,優勝劣汰,身材矮小、樣貌醜陋、嗜血如命的血族人漸漸就無法生存下去了。我們族人崇尚完美,生命漫長,隻有極少部分人會育子,但是很難孕育,可能因為他們自身都很挑剔吧。如今我的族人都是最優秀的勇士和最嬌美的女子,他們每天隻需要進食少量的血液,就可以保持自身不老不死。”

    “壽命太長,或許也不是什麽好事,或許你們應該感謝巨人,不然你們沒有了血食,也沒有了生活的樂趣,過一天和過一年也沒有什麽區別。”虞古隨意的說著,血族人是很優秀、很完美,但是他們的臉上缺少快樂。

    沒有結束的人生,如同路沒有終點,因為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消磨和選擇,就會錯過或放棄一些東西,更無所謂所得與所去。

    卓一凡深深的看了一眼虞古,這個觀點顯然與他的想法謀和。他笑著說:“嗯,你很尖銳,說的也不錯,這正是我不滅巨人族的原因,我要讓我的族人居安思危,讓活有所求,有所戰,不斷的強大自身,追求永生。如此才能不錯過任何珍貴的事物,永遠不留遺憾。”

    虞古聽卓一凡如此說,突然覺得他有所悟或是以這種境界為目標,才會這般說,於是問他:“如果生命很短暫,隻能做一次選擇、做一件事,你會怎麽選?”

    她想知道一個近乎不死的人,會如何作出生命的抉擇。

    卓一凡挑眉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何問這般問題,他毫不猶豫的說:“選擇最值得、最有成就的事。”

    “可是生命的曆程,不容回頭,你隻有走過全程,才知道哪件才是最值得做、最有成就的事,但是當你知道哪個是最值得做、最有成就的事時,或許已經錯過了。如果等著想著‘最’完美的那一個,可能到最後還是兩手空空,一件事也沒有做。”虞古淡淡的一笑,這笑有點苦。

    “哈哈。”卓一凡難得笑的如此爽朗,周圍的護衛都驚悚的看著他們王的車駕,不知發生了什麽情況。

    卓一凡笑完了說:“你說的是,那你說如何抉擇呢。”

    “如果生命很短暫,我就選擇眼下最想做的事。蜉蝣一日,朝生暮死,擇偶婚配、產卵,隻為輪回,蟬飲而不食,鳴叫一秋,隻為蛻變。蠶食而不飲,作繭自縛,化蛹成蛾,隻為新生。”虞古說著這話時目光異常堅定。

    “哦?輪回,脫變,新生,有意思。那你眼下最想做的什麽呢?”卓一凡對她的說法不置可否,他很感興趣她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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