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七日，南城正值大雪節氣，氣溫低得有些瘮人。

    林棟將榮扶桑送回榮宅時，已經過了晚上九點，榮扶桑對林棟道了謝，下車站在院門口按了門鈴。

    林棟陪著她一起等到傭人來開門。

    也不知是不是榮扶桑的錯覺，對麵，那寒風凜冽的冷巷深處，仿佛有黑影掠動。

    正當她想要定睛仔細望去時，傭人已經跑過來給榮扶桑開了門。

    林棟這才朝著她輕聲道別：“榮小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榮扶桑笑著與他道別，走到庭院處，便看到不遠處的停車庫中多了一輛有些眼熟的深色越野車，她隨口問傭人：“這麽晚了，家裏還有客人嗎？”

    “是陸擎煥先生。今日梓琪小姐獲釋，是陸先生陪她從法院回來的。”

    榮扶桑沒有再多問什麽，她緩步走進客廳。

    隻見客廳之中，除了鄭書秋，所有的人都在。

    這榮宅之中，仿佛已經許久都不曾這樣熱鬧過了。

    榮禦誠坐在正中間的沙發上，見到榮扶桑回來，微笑著朝她揚揚手：“扶桑，過來坐。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對麵，陸擎煥望著她身上那件美得如夢似幻的白色衣裙，眸色有些複雜。

    “與朋友一起去逛了逛，順便吃了晚餐，所以就晚了些。”

    榮扶桑走到嶽女士身旁的單人沙發坐下，一抬頭，陸擎煥與榮梓琪就坐在她對麵。

    一個多月未見，榮梓琪清瘦得簡直有些脫了形，但精神倒是看起來不錯，一雙眼睛情緒不明，卻直勾勾地盯著榮扶桑。

    傭人給榮扶桑端來一杯熱茶，她低頭淺抿，格外大方地任由著她看。

    倏爾，榮梓琪幽幽地開了口：“扶桑，多日不見，你見到我怎麽不大高興似的？”

    榮扶桑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勾唇淺笑：“怎會？見到堂姐你平安無恙地回來，我心中不知多為你開心。”

    這話鬼才信。

    榮梓琪暗暗咬牙，還想開口，卻被榮禦誠打斷。

    他轉頭，看了眼來了許久卻一直沉默寡言的陸擎煥，笑著道：“擎煥，這次還要多謝你從中斡旋，梓琪才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陸擎煥下意識地看向榮扶桑，卻見她正轉頭與嶽女士親昵地說著什麽，連一絲絲多餘的目光都不肯給予他。

    陸擎煥眼神微黯，看向榮禦誠的時候也隻是微淡一笑：“我與梓琪到底有過三年婚約，榮叔叔不必客氣。”

    榮梓琪轉頭，長久地盯住陸擎煥。

    光影半遮半掩地落在他的側臉上，還有那樣俊朗的弧線，還是那樣溫和的神色，可榮梓琪此刻望著陸擎煥，心中卻忍不住地泛起深濃的恐懼與不安。

    獄中的大半個月，隻有她自己最清楚，她究竟經曆了怎樣的鬼日子。

    而如今，陸擎煥需要利用她了，才會從獄中將她撈出來。

    榮梓琪此刻望著陸擎煥的眼神，再沒有曾經的迷戀癡纏，有的，隻有驚惶恐懼和無所適從。

    仿佛她在看著的，並不是自己曾經愛了經年的男人，而是一個吞噬人心的惡魔。

    榮梓琪忽然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從四肢百骸間洶湧地傳至心尖，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身體，瑟瑟地抖了起來。

    恰在這時，一隻手忽然輕輕拍了拍榮梓琪的肩。

    榮梓琪頓時麵色煞白，尖叫一聲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不……不要碰我！”

    客廳裏頓時一片死寂。

    待到榮梓琪終於平靜下來時，才發現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對……對不起……”她看著陸擎煥，滿目皆是哀求。

    榮扶桑的目光終於從榮梓琪的身上慢慢轉向陸擎煥。

    隻見陸擎煥輕拍了拍榮梓琪的手背，聲線一如既往的溫和：“你大概是累壞了，不如早些回房休息？”

    榮梓琪根本不敢反對，乖乖地點頭，起身上樓。

    榮禦誠眯眸看著這一切，但當與陸擎煥對視時，他卻又是笑容拂麵：“天晚了，家中女眷都要休息，咱們去書房聊。”

    一屋子的人，竟沒有一個想起鄭書秋此刻還沒回來。

    反倒是管家薑遠，在榮扶桑上樓的那一刻，忽然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太太怎麽這樣晚了還沒回來呢？該不會又……”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口，卻惹得身邊的人浮想聯翩，隻當鄭書秋又去會外麵的那位姘夫去了。

    *

    榮扶桑回到房間洗漱完，正準備關燈睡覺，電話就震動了起來。

    她低眸一看，是陸擎煥。

    掐斷。又響。再掐斷。

    第三次榮扶桑直接關了機。

    睡眠一如既往地差。斷斷續續睡到五點多，榮扶桑早晨起來跑步，剛剛走到宅院外，別墅斜對麵的越野車門打開，陸擎煥從裏麵跨步來到她麵前。

    榮扶桑側身想走，卻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榮扶桑忽然揚起另外一隻手，一記響亮的耳光毫不客氣地甩在了陸擎煥的臉上。

    陸擎煥在車裏等了榮扶桑整整一夜，這會兒又被她打，也不覺得生氣，反而縱容地揚唇笑起來：“消氣了嗎？”

    榮扶桑眉眼間皆是漠然：“陸先生，你未免太過自作多情了。”

    陸擎煥凝著她五官間的鮮妍動人，雲渦黛翠，聲線忽然冷了幾分：“你昨晚穿的那條白裙甚美，想必是傅洐的慷慨手筆吧？”

    “是。”榮扶桑坦蕩直白：“可是，陸先生以什麽身份來問我這個問題？”

    陸擎煥臉上的笑意終於一點點地淡了下來，他忽然一把用力地掐住榮扶桑的肩膀：“扶桑，離傅洐遠一點。”

    榮扶桑隱約感覺到一抹疼痛從肩胛處傳來，但這點疼於她而言實在不值一提，她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反而，越過陸擎煥薄怒的麵容，她還頗有興致地欣賞起了南城淺巷陌處寒色遠的美麗景致。

    其實，最徹底的不在意，並不是生氣惱怒抵抗，而是從來不將對方的任何情緒或者是喜怒放在眼裏。

    就如陸擎煥在榮扶桑眼中，什麽都不是。

    這時，對麵的巷口，一輛鮮紅色的嶄新跑車漸漸駛入了榮扶桑的視線之中。

    車內，傅先生的唇角原本彌漫著一抹極淺淡的笑意，卻在看到不遠處那相距甚密的一對男女之後，陡然間冷了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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