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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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出京,去邊疆勞軍慰問,朝中還是有許多人反對的。
太子乃國之重器,可不能有什麽閃失。
若是太子已經成婚,那去哪他們都不會多話。現在的太子在他們看來,太年幼,還不到做事的時候。
不過皇帝陛下主意已決,其餘人的反對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再來邊疆已經安穩,朝臣又深知皇帝陛下對德王和餘柏林的信任,勸過之後皇帝陛下不聽,也就懶得勸了。
太子此番出京,身邊帶的最多的,乃是禦醫和藥材。
安全方麵,皇帝陛下和信任封蔚。但水土不服和環境惡劣,就讓帝後很是擔心。於是隨行的禦醫很多,也可以理解了。
太子到來,封蔚直接帶兵去州界迎接。餘柏林作為文官不得擅自離開,便在城外等候。
餘柏林率領眾位官員,身穿白澤服,與烈日之下等候太子的車架。
北疆不算炎熱,但日頭還是挺曬。隻是這時候再養尊處優的官員,可都不敢叫苦,更不敢說去陰涼處等候。
誰都想給太子留下好印象。
餘柏林是接到封蔚派來傳話的人的消息之後才出外迎接。待等了約半個時辰之後,他們遠遠望見了一隊車馬朝著這邊駛過來。
為首之人身穿金甲騎著高頭大馬,餘柏林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封蔚。
他忙給周圍下屬提個醒,大家該振奮精神的振奮精神,該整理衣冠的整理衣冠,擦汗的也忙把手絹揣懷裏,大家都列好隊,拱手鞠身等候太子車架到來。
看著餘柏林後,封蔚朝著後麵人說了一聲,車隊減緩速度,別一不小心衝過頭了。
那就是血案了。
到了餘柏林等人之前約百米左右,車馬停下,封蔚翻身下馬,走到身後馬車旁,伸手扶下一位穿著杏黃色衣衫的少年。
餘柏林等人立刻高呼請安,然後跪拜。
“眾位大人請起。”大寶見餘柏林跪下,差點直接跑過去,還好被封蔚拉住了。
大寶這次是第一次出現在邊疆官員將領麵前,必須得保持他作為太子的身份氣度。私下怎麽來都成,在明麵上,大寶得端起太子的架子。
大寶身為太子,一直在京中被教養,還未到辦事的年紀,也就幾乎沒有出現在朝臣麵前。這是他第一次在這麽多官員麵前露麵。封蔚去那麽遠的地方接人,就是擔心大寶在言行上會有什麽閃失會被人看輕。
北疆的官員都是暉朝的脊柱,是國家安穩的保證。太子絕對不能讓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封蔚一路上給大寶說了許多,大寶也學的很快。隻是看見餘柏林,大寶就稍稍激動了一些。
不過畢竟大寶還小,看著大寶急著讓跪著迎接的官員起身,雖然有點失儀,但對臣子的一片愛護之心,還是讓周圍將領很是受用。
聽聞太子在京中就素有仁名,如此一見,果然如此。
隻是希望太子在仁慈之餘,也要有些血性,不要被周圍國家欺負了才好。文宗對周圍屬國太過優待的態度,還是讓這些將領有些寒心。
他們拚死拚活才把這些人打服氣,結果人家在京中晃悠一圈,受到的待遇比他們還好,能不心寒?
大寶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走到餘柏林等人麵前,隨行的內侍再次高聲道“諸位大人請起”之後,餘柏林等人才起身。
大寶這時候終於能上前扶起餘柏林。餘柏林為詹事府教喻,為他老師。他作為弟子,扶起老師,並不算不符合禮儀規矩。
“林……老師請起。”大寶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個既符合現在環境,又能表現餘柏林和他關係與眾不同的稱呼。
餘柏林笑道:“謝太子。”
大寶聽著餘柏林的聲音,一路上的思念終於落到了實處。不過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大寶直接拿出聖旨,在城外宣旨,表達了遠在京城的皇帝陛下,對邊疆官員將領做出的成績的肯定,並且提出了讓大家再接再厲,共創和諧新北疆的要求。
眾人再次跪地叩謝,一些容易激動、大概是第一次接旨的官員甚至熱淚盈眶,感動的不輕。
在宣旨,做完來北疆第一件事之後,大寶等眾位官員將領起身之後,再次進馬車,準備入城休息。
剩下的工作,就是去軍營慰問了。不過在那之前,車馬勞累,一路風塵,大寶得休息幾天。
至於那些想套交情的,這段時間的拜帖也該遞過來了。
不過一聽太子要住進德王府,他們就心裏清楚,想跟太子套交情的小算盤打不響了。
別看封蔚年紀輕輕,其內裏城府不比老狐狸差多少,別人打什麽主意,他一看便明白了。
一些勳貴將領心想,怪不得皇帝陛下肯放心讓太子這麽早出來見世麵。有德王在這,太子怎麽會吃虧?
勳貴們又把視線投向正在和德王說話的餘柏林。
除了德王,還有餘布政使在,陛下確實不用擔心太子會被人帶進坑裏。他們也就放心了。
邊疆這些勳貴,都是皇黨。甚至大部分家中原本都是武宗給先太子培養的人手。
他們對天齊帝的忠誠度是很高的。
在這裏,為文宗默哀。也難怪文宗明知道對邊疆會有影響,還會對邊疆武將如此針對。
他也是為了自己的皇位穩固著想。
若是先太子沒有暴斃,文宗說不定還能混個賢王當當,一輩子輕輕鬆鬆的,也不會這麽早就殫精竭慮死掉。
但文宗雖然後半輩子操了這麽多心,卻當了皇帝,青史留名,大概這其中的苦,文宗還是樂意吃的。
大寶進城後直接去了德王府,封蔚讓將領各自回去,自己也跟著回家了。
餘柏林還有些事要處理,便去了官衙,待快快日落的時候才滿身疲憊的回到家中。
剛一進門,大寶就撲了個滿懷。
“林!”大寶高興道。
餘柏林笑著拍拍大寶的肩膀,道:“我先去換身衣服。”
封蔚在一旁陰陽怪氣道:“都十多歲了,還當自己小孩子嗎?”
大寶立刻鬧了個大紅臉。
餘柏林瞪了封蔚一眼:“誰二十多歲還不如大寶懂事?”
封蔚望天:“反正不是我。”
大寶“噗嗤”一聲笑了。雖然兩年未見,但王叔和林相處模式一點都沒有改變。
餘柏林也懶得再管這個臉皮頗厚的人,讓大寶先和封蔚聊著,自己洗去一身汗意,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和兩人一起吃宵夜。
雖然講究過午不食,但對於食量頗大的年輕男子而言,晚上不吃東西實在是有些難受。何況大寶車上累了一天,吃點東西也沒關係,隻要不積食就好。
一邊吃些小菜喝點小酒,一邊賞著天空皓月明星,三人都感覺十分愜意。
封蔚離京已經兩年,餘柏林離京也近一年,不過對於大寶而言,三人在一起的日子仿佛就是昨日,他閉上眼,都能回想起每一處細節。
如今重新見麵,這情景和記憶中也並無兩樣,大寶絲毫沒有感覺到久別重逢的陌生感。
不過唯一有一點久別重逢之感的,就是訴說分開之後各自之事了。
特別是小寶特意囑咐的,讓大寶事無巨細的將他這一年情況報告給餘柏林,切記不能讓餘柏林忘記他。
封蔚被逗樂了,他大笑道:“你出京小寶居然沒跟出來?我還以為小寶會偷偷摸摸爬上馬車跟著一起來呢。”
大寶無奈道:“出發那日,小寶……還真偷偷摸摸想跑出來,被父皇抱回去了。大概……是能哄好的吧。”
封蔚繼續大笑:“抱回去幹嘛?一起來啊,這裏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和長青還自己種田,我帶小寶去看玉米苗苗,騎大牛。”
大寶眼睛一亮:“騎大牛?”
大寶跟餘柏林等人在京郊出遊的時候遠遠見過耕地的大牛,隻是從來沒近距離看過。他很小的時候見著大牛,就想騎上去。但一直沒好意思說。
如今他都是少年郎了,好像更不好意思說了。
不過就算大寶不說,封蔚也要帶他去騎大牛的。他覺得挺好玩的,自然也要帶侄子去。至於大黃牛是不是很危險——騎馬掉下來還危險呢。隻要不去折騰牛,牛的脾氣比馬好多了。
“我都在種地了,你自然也得去,可別說苦。”封蔚開始訂計劃,“兵營也得去,趁著嫂子不在沒人心疼你,給我去兵營待段時間,好好練練,回去嚇他們一跳。”
餘柏林皺眉:“種地也就算了,大寶親自耕種,也是佳話。但去與普通士兵同吃同住不妥。且不說大寶能不能適應,你讓其餘士兵怎麽與大寶相處?你若是想訓練大寶,將大寶帶在身邊不就成了?”
封蔚嫌棄道:“可是大寶太嬌氣,一點都不像我。”
“像你做什麽?像陛下就成了。”餘柏林沒好氣道,“大寶以後也不會出征,能體恤邊疆將士勞苦,順帶鍛煉身體就夠了。難不成你還想培養大寶帶兵打仗不成?”
封蔚嘟囔:“不成嗎?帶兵打仗多厲害啊。”
餘柏林道:“就算想帶兵打仗,也得有仗打。現在哪還有仗可打?除非去新大陸那邊。”
封蔚點頭:“那不錯,我想去。長青你也一起去。”
餘柏林道:“別扯遠了。跟你說大寶的事呢。”
大寶看看餘柏林,又看看封蔚。兩個人為他教育的事爭論起來,在以前就很常見,他都習慣了。
“好吧好吧,你說得對。”封蔚揉了揉臉,“如果要讓大寶體驗軍營,我也會好好選擇隨行的人。”
餘柏林點頭:“這才對。不僅僅是大寶的身份和年齡在那,不可能與普通士兵同吃同住,你還要考慮到大寶的安危才成。若是不小心傷到怎麽辦?”
封蔚搖晃著腦袋:“知道了知道了,我把大寶帶走之前會先征求你的意見的。”
餘柏林朝著封蔚腦門上拍了一下:“坐直,別教壞了大寶。”
封蔚歎口氣,對大寶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聽長青的。”
大寶忙搖頭:“我知道王叔是對我好。等我再大一點就好了。”
封蔚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有誌氣,不像別人口中的那麽軟。趁著你還自由著,多在外麵跑跑,等當了皇帝,你就基本上出不了京城了。哥一直很遺憾。”
封庭剛快到可以辦事的年齡就遭逢大難,被圈京城十幾年,然後就當上了皇帝,沒辦法亂跑了。
不過封蔚知道,封庭的意思,是當個二三十年的皇帝,待大寶成熟懂事了,就把皇位讓給大寶。然後他就可以攜妻子弟弟逍遙去了。
隻是封庭一直很擔心他的身體,能不能支撐到那個時候。
每當想起這個事,即使是表麵上樂觀到有點二的封蔚,心裏也十分沉重,下意識不去想。
餘柏林和封蔚就安排大寶之後行程上初步達成共識,然後開始商量細節。
大寶慢慢的往餘柏林身邊挪,最後悄悄的靠在了餘柏林身邊。
餘柏林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少年,眼前突然浮現出剛見到大寶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大寶才四五歲,因為身體瘦小,看上去仿佛不過兩三歲,論重量,和一歲左右的小寶差不多。
那時候餘柏林抱起大寶的時候,心中十分擔憂。懷中那瘦小的孩子,到底能不能養活。
現在,大寶已經長成了十一二歲的翩翩少年郎,從他眉目間,依稀能窺見陛下年少時的模樣。
也讓餘柏林隱約想起,剛見到封蔚時的模樣。那時候,封蔚也是個開朗活潑的少年郎,在他心中,就是個機靈古怪的孩子。
餘柏林看向封蔚。
五六年過去,封蔚的身形和他少年時已經大不相同。隻看外貌,已經是一個成熟可靠的成年男子。並且,他也在邊疆闖下赫赫威名,其德王之名,並不像以前一樣,僅僅依靠陛下的寵愛信賴才讓朝臣高看一眼。
在和封蔚相處的時候,餘柏林總感覺封蔚一直未曾改變。
但現在突然回想,封蔚其實變化很大。隻是因為太親近了,就忽視了。
或許……也不是忽視了。餘柏林想。若不是覺察到封蔚長大了,他也不會和封蔚在一起吧?
“怎麽?是不是覺得我越來越帥,都看入迷了?”封蔚捧臉道。
餘柏林默默扭過頭。他收回前言,封蔚一點都沒變。還是他當時自稱的那樣,“封二”。
“林,”大寶拉了拉餘柏林的袖子,“今天一起睡?我還有好多話要和林說。”
封蔚忙道:“不行!長青和我睡!”
大寶眨了眨眼睛:“哈?”
餘柏林還沒反應過來,封蔚繼續道:“我告訴你啊大侄子,長青現在是你叔叔的王妃!王妃知道嗎?就是你父皇和母後那種關係。所以,一邊去,長青跟我睡。”
已經十一二歲,對人事並不算一無所知的大寶呆滯中。
餘柏林暴怒:“封、蔚!你在孩子麵前說什麽?!”
封蔚一抖。唉?!直接叫名字啊,長青這是真的生氣了。
他討好笑:“反正大寶早晚會知道嘛。所以早知道晚知道不都是一樣嗎?”
餘柏林一腳踹封蔚身上,封蔚立刻順勢撲到在地請求原諒,餘柏林牽著呆若木雞的大寶轉身離開。
頭疼……要怎麽跟大寶解釋?!
封蔚默默的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歎氣道:“唉,又要獨守空房了。”
一旁當壁花的代理總管終於忍不住道:“王爺,既然你知道餘大人會生氣,為什麽還要故意……”
封蔚歎氣道:“大寶是未來太子,他早晚得知道這事。早一點至少,心理芥蒂就要少一些,接受程度也高一些。長青寵孩子,他肯定不會說。他不說,我就要說。我也不想因為大寶來了,我就要和餘柏林裝作什麽關係都沒有,分房過日子。”
“大寶必須得習慣。”封蔚道,“我和長青的關係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至少,我的家人必須正視我們之間的關係。”
代理總管默默退下。王爺心中有數就好。隻是希望餘大人能快點消氣,別辜負了王爺一往情深。
待總管退下,僅留封蔚一個人時,他仰天長歎。
其實……讓大寶知道他和餘柏林的關係是計劃之中必須進行的事,但今天這話脫口而出……他的確是簡簡單單脫口而出,什麽都沒想。
大概是單純聽見大寶要和餘柏林睡,所以不高興了吧。
封蔚頭疼,覺得自己心態不好。他知道餘柏林把大寶當孩子寵,但大寶已經不是小孩了,兩人怎麽這麽黏?不高興qaq。
不過,現在還是乖乖反省吧,老天保佑,哥哥保佑,餘柏林早日消氣。
封蔚灰溜溜的自己去客房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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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寶躺在餘柏林身側,抱著餘柏林手臂,好像受了很大刺激。
餘柏林很心疼,心裏很煩躁,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
他和封蔚的確在一起了,這一點他無法欺騙大寶。
欺騙又能欺騙多久。
大寶抱著餘柏林手臂,默默流眼淚,半晌,才哽咽道:“王叔欺負你,父皇也不說什麽?林你是六元及第,你是我的老師,你是大暉最年輕的布政使!”
餘柏林:“???”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說這個?發展好像和預料中的有點不對。
“對了,父皇寵王叔,即使林是肱股之臣,父皇還是站在王叔這邊。”大寶哽咽道,“肱股之臣有很多,父皇隻有王叔一個弟弟,嗚嗚……林,對不起。”
餘柏林拍著放聲大哭的大寶的背,滿頭霧水,不知道說什麽好。
怎麽回事?到底怎麽了?
“林是王叔的救命恩人啊,是小寶的救命恩人啊!王叔怎麽能這樣?!林的前程、名聲都會被毀掉的!”大寶大哭。
餘柏林愣了愣,終於明白大寶的意思。
大寶很早熟,看得很通透。餘柏林本來還在擔憂大寶不能接受兩個男人在一起,大寶已經在思考餘柏林將要遇到的麻煩。
因為封蔚是王爺,所以無論這件事是封蔚強迫,還是兩情相願,汙水都會潑到餘柏林身上。
餘柏林即使才華再橫溢,為大暉做出再大貢獻,都會被一個王爺男寵的帽子遮掩住所有光輝。
這還得慶幸封蔚是王爺,不是皇帝。
在大寶眼中,餘柏林其實比封蔚更讓他親近。他也曾因餘柏林親近苗苗而心裏不高興,擔憂餘柏林有了孩子之後會不疼他和小寶,偷偷問過餘柏林以後成親之事。
他記得,餘柏林那時是說,就算成親有了孩子,也會對他和小寶一如既往的好。
他知道餘柏林為家中僅餘之人,怎麽可能和王叔在一起,從此孤家寡人的過一輩子?
大寶受的也是傳統思想的教育。即使有封蔚陪伴,但沒有孩子,就等於老無所依,就等於孤家寡人。
餘柏林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無奈。
且不說他這個身體無法生育,就算能生育,在確定和封蔚感情之後,他也不會去成親生子。
若要延續餘家血脈,待苗苗長大之後,等他多生幾個孩子再過繼也成。
他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對於傳統家族宗族血脈並不是很看重。他自己在現代的時候沒遇上看上的人,一個人照舊過得挺好,也沒想過一定要有孩子什麽的。
至於別人評價,他更是不在意。
史書評論,他隻要做出功勞實事,也不用擔心。
而且,其實他也不是很在意。
人都死了,還在乎死後別人怎麽說?
不過大寶能這麽為他著想,為他悲傷憤怒,為自己親人給餘柏林帶來的傷害而愧疚,餘柏林心中十分感動。
這孩子,真的是把他當親人,太招人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