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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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毓手輕輕抬起,手中茶壺中流出的水流帶著淡淡的霧氣,緩緩墜入茶杯中。茶杯水麵蕩漾,形成回轉的漩渦,霧氣隨著漩渦,在茶杯上空慢慢盤旋。

    “請!”曾毓放下茶壺,對著餘柏林道。

    餘柏林端起茶托,用茶盞輕輕刮了一下茶水表麵,輕輕嗅了一下,道:“鍾靈兄的茶藝越發精湛了。”

    “過獎。”曾毓笑道。

    “燙燙燙!”旁邊一個人打破了這靜謐的氣氛。

    餘柏林沒好氣的撇了旁邊捂著嘴巴的人一眼:“滾水你也喝?”

    封蔚不斷給舌頭扇風,特別委屈道:“不是他說的請嗎?我才喝的。”

    餘柏林和曾毓對視一眼,眼中滿是無奈。

    曾毓說的請,是品茶香,還沒到喝的那一步。

    品茶,先是看色,再聞香,最後才是入口。這茶葉剛泡上,茶水還滾燙,稍稍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那“請”不是讓你喝下去吧?

    本來好不容易閑下來,餘柏林和曾毓的交情也到位,兩人終於有閑情相約舉辦一次文人的聚會閑談。

    作為這裏地位最高的兩個文官,他們也得交好這裏的文人,這是地方官所必須做的教化文治之功。

    特別是鄉試在即,今年的鄉試餘柏林和曾毓都要出場鹿鳴宴,與新晉的本省舉人們會麵,鼓勵他們,並祝福將要趕赴下一次會試的人,取得好成績。

    每次科舉取士時,每省所取人數,也是衡量地方官的政績的標準之一。餘柏林和曾毓都是狀元,雖然他們並不教書,但若是自己所轄省份科舉取士墊底,他們兩臉麵上可不好受。

    之前一直忙著政務,現在終於都上了正規,餘柏林和曾毓就要關心科舉之事了。恰巧今年鄉試,鹿鳴宴就是個好機會。

    隻是封蔚也嚷著要插上一腳,兩人在商談時便帶上了封蔚。隻是本來兩個頂尖的文人在一起聊天,總要帶上一些文人的逼格,比如撫琴,比如茶藝,比如吟詩作對,但封蔚一杵在那,畫風立刻不對。

    就像這次,曾毓秀個茶藝,餘柏林還沒誇上幾句,就被燙了嘴的封蔚把氣氛給毀了。

    兩人無奈之下,隻好再次放棄逼格的對話,改成有話說話,氣氛什麽的,就無視了。

    封蔚捂著嘴偷笑。

    每次都要想法子打散餘柏林和曾毓兩人閑雜人等勿入的文人氣場,還不被懷疑,封蔚也是很不容易啊。

    “想著離我鄉試之時,已經六年了。”餘柏林唏噓道。

    上次鄉試餘柏林還在京城,那屆京城鄉試沒出什麽特別令人在意的人,餘柏林也沒特意打聽鄉試解元的名字。

    比起餘柏林這種中了解元就名揚天下的人,很是少見。這是餘柏林小三元、出過經義淺談以及年紀小三個因素合在一起,才有的效果。

    若不是京城的解元,在本省還是挺有名氣;若在京城,解元就完全激不起多大水花了。畢竟京城到會試之時,每年都會集聚所有解元。

    去年會試的時候,餘柏林已經來到邊疆。餘柏林認識之人中沒有參加這次會試的,他也沒多關心。

    聽聞這次會試經魁和殿試一甲,都是四五十歲的厚積薄發之人,沒有像餘柏林這一屆那麽具有傳奇色彩,一個個拎出來都是青年才俊,有天才之名。

    所以餘柏林也沒聽到多少關於這一屆一甲的傳聞。

    大概是餘柏林那一屆太高光了,無論是餘柏林六元及第,還是李瀟一鳴驚人,都足以給寫話本戲曲謀生的人提供很多年的素材。

    這一次餘柏林親自主持鹿鳴宴,才讓他有一種時光飛逝的感覺。

    “長青那一次同榜進士實在是人才輩出,估計後麵好幾屆科舉進士,都會被你們名聲所壓製。”曾毓開玩笑道,“不知道你們那些後輩會不會聽著你們這一批進士的名字,就沮喪的睡不著。”

    “能中進士就是讀書人心目中的成功了,他們哪會在意這些虛名。”餘柏林半真半假道。

    讀書人當然是在乎虛名的。但餘柏林這一榜進士正好遇上皇帝陛下大清洗了兩次,急用人的時候。他們是皇帝陛下登基一來第一任天子門生,隻要有才幹、品行表現出來的也不差,基本上都會被皇帝陛下挑中考驗磨礪,給予實權官職。

    並且,這皇帝陛下登基一來第一次科舉,有許多曾經忠於先太子、被文綜打壓的世族勳貴官宦子弟赴考,並得中進士。這些人都是會被皇帝陛下重用的人。

    天時地利人和,都被他們這一屆占據了。

    其餘讀書人肯定有心中泛酸的。但對上已經在朝中站穩腳跟的他們,這些泛酸的人可不會表現出來,為自己的前途添堵。

    曾毓當然也知如此,不過調笑幾句而已。

    “這裏的讀書人能有什麽好的?”封蔚顯然對這“窮鄉僻壤”很沒有信心。

    不過不說他,其餘人也是公認,北疆很少出厲害的讀書人,畢竟硬件條件在那。沒有安穩的環境,讀書人想靜下心讀書都難。北疆的資源人脈也比中原以及江南差許多。甚至連蜀地閩南都遠遠不如。

    餘柏林歎氣:“隻要不墊底就成。”

    曾毓笑道:“放輕鬆些。誰也知道,那讀書人的數量,不會因為有狀元來這裏當官,就能提升的。每省官員,一甲進士還少?”

    餘柏林也笑道:“是我多慮了。”

    “不過鹿鳴宴還是要好好看看,府學也要多去查一查。”曾毓道,“這裏不比內地,書院繁多。讀書人多去私立書院,府學倒是個擺設了。這裏的讀書人去內地書院遊學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都在府學學習,府學的老師是重中之重。”

    餘柏林點頭:“既然其餘事已經上了正規,也該整頓一下府學了。”

    二人輕描淡寫的就決定府學一幹官吏的命運,封蔚還在那裏數茶葉梗,特別無聊。

    待曾毓走後,餘柏林抱怨道:“既然你覺得無聊,何不去做自己的事,非要待在這裏擺出一張你不感興趣的臉嗎?”

    “可是看不到你就更無聊啊。”封蔚淡定道。

    餘柏林臉上有些燒。這人怎麽能若無其事將情話隨口就來?是他靈魂年紀太大,不比小年輕臉皮厚了嗎?

    還是說,隻是封蔚臉皮分外的厚。

    不過被封蔚這麽一說,餘柏林也不好繼續抱怨下去了。

    封蔚在心中給自己豎起大拇指。隻要摸清了餘柏林的脾氣,其實很好哄嘛。

    於是下次餘柏林和封蔚談論事情,封蔚還是端著那張“我很不感興趣我很無聊”的臉繼續旁聽。久而久之,曾毓也覺得壓力有些大,便把事情盡量在上班時候說完,不再占用餘柏林下班時間了。

    封蔚再次在心裏給自己豎起大拇指。

    按察使的工作比起布政使要輕鬆許多,有軍隊駐紮,這裏也沒有那麽多案子需要按察使親自過問。因此餘柏林便將文教部分事情權力交給曾毓,讓曾毓去整頓本省整個科舉體係。

    這種越權的行為,在地方上不算少見。畢竟天高皇帝遠,布政使有時候就相當於土皇帝,許多事情都可以酌情“通融”,讓其他官員幹預不是自己所管轄範圍之事,也在“通融”之中。

    隻要不過分,沒有人閑得無聊去彈劾這些,畢竟是官場潛規則。

    所以布政使被稱為封疆大吏,權力之大,也在於此。

    按察使雖說是一省長官之一,負責司法大權,和布政使平級,其實大部分時候,也聽布政使之意。

    不過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餘柏林還是給皇帝陛下去了密旨,皇帝陛下隻讓他便宜行事,此等官場潛規則之常事,就不用向他報告了。

    書信之中,還不如多謝謝他弟弟和他兒子的事呢。

    餘柏林在得到皇帝陛下旨意之後,特別無奈。

    他再次確定,為什麽封蔚會長成這熊樣子。大寶如此乖巧善良懂事,簡直是基因突變。

    當然,也有可能大寶和皇後娘娘更像。

    隻希望小寶別繼承了皇帝陛下大部分基因,以後成長成小號封蔚,那他一定會傷心。

    封蔚聽後,立刻躺榻上打滾耍賴不起來。

    餘柏林這不是嫌棄他嗎?能忍?當然不能忍!

    這已經不是親親就能解決的事情了!必須要拿出非常非常大的誠意來道歉!

    餘柏林把心中所想不小心說出來,也自覺理虧(隻是這樣?)所以隻得好聲好氣的哄到封蔚“消氣”為止。

    於是王府代理總管在後麵幾天端上了加倍加料的十全大補湯,就不難以想象了。

    封蔚每天蕩漾的腳步都在飄,也不難以想象了。

    餘柏林歎氣,雖然感情好是不錯,但是太黏糊也,也很讓人難為情啊。特別是王府那些下人們哀怨的眼神,實在是讓人難以招架。

    等等,為什麽是哀怨的眼神?!

    .....................................

    金秋八月,十裏桂香,乃是鄉試之時。

    雖說這裏是北疆,但八月氣溫和京城也差不多,隻是晚上稍稍涼一些。

    因為搞了大生產,又端了不少韃靼的窩,還有歸順的韃靼貴族送錢來,皇帝陛下不缺錢,讓餘柏林登記造冊,可留作本省資金,餘柏林便大手筆的把各地學府和考院都翻修了一遍。

    此舉讓本省讀書人大肆讚揚,簡直沒把餘柏林誇出一朵花來。

    想想每年讀書人在那麽簡陋的地方讀書,也挺可憐的。以往每任布政使都沒想過給讀書人點福利,還是狀元郎不一樣,心係咱們讀書人啊。

    前幾任布政使聽後,心裏頗不是滋味。

    難道他們不知道做這種事情會給自己帶來極大聲望嗎?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

    然而,他們沒錢啊!北疆這些省份向來不富裕,又經常被韃子騷擾,他們雖說看似權力很大,其實財政方麵真的是捉襟見肘,需要內地中央各種支援。

    為了維係民生便已經竭盡全力,哪有閑錢修學府修考院?

    餘布政使還真是錢多的燒得慌。在這裏花這麽多錢,看他怎麽收藏。

    一些人酸溜溜的想著。

    一省民政,花錢的地方太多了。修水利修路,有時候還得賑災,更別說官員官吏俸祿等日常開銷。一省長官是那麽好當的嗎?現在錢花在這,這窟窿看他怎麽補!

    邊疆出產的石料可不多,聽聞餘柏林全用石頭修補房子,這耗費,可太大了。

    為了麵子工程,餘柏林真的很拚。

    一些站在餘柏林這邊的人也暗暗擔心。現在的確讚譽一片,但當用錢的時候餘柏林拿不出來錢,那彈劾的折子可就像雪花一樣飄到皇帝陛下桌案上來了。就算皇帝陛下有心偏袒餘柏林都沒用。

    餘柏林是那種為了麵子工程不顧後果的人嗎?

    當然不是。

    餘柏林做此事,當然是有他的理由在那。

    之所以把錢先用在修學府考院上,就是為了讓讀書人全部讚揚此事。

    這錢,全是過不得明路的錢。用在其他事上,被人翻出來,都是把柄。隻有用在跟讀書人利益息息相關的事上,和當地讀書人形成利益結合,才叫安全,才能洗白。

    這些錢財是哪來的?還不是封蔚捅的漏子。

    他把人家王帳給搶了,抬回來十幾箱子金銀,然後問餘柏林怎麽辦。

    要知道咱中原王朝為了提升逼格,在建國第二代皇帝,就嚴禁軍隊打勝仗之後去戰敗的地方搶掠,以前以戰養戰的思想全部廢止。

    這是為了德化,以德治國啊。

    當然,在實際操作中,肯定還是有些小手段小出入的。

    比如敵人逃跑了沒來得及拿走的財物,總不能讓他們空手而歸吧?隻要數量上不多,大家分一部分,再上交一部分,一般也沒人彈劾此事。

    但關鍵是封蔚搶的太多了,搶的太明目張膽,搶的有些人蠢蠢欲動準備上折子彈劾封蔚草菅人命了。

    當然,將領們都不認為他們砍的人有什麽不對,那些韃靼進宮暉朝的時候,也沒說對哪些平民就刀下留情。

    餘柏林自然不讚同。他所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允許他這麽做。但他也能理解現在的人的想法,和現代注重人權的想法不同。

    而且他也是自私的,不會為了現代的人權思想,就不去幫封蔚。

    這一筆錢,如果如實上交,肯定會引起朝中人主意,讓被餘柏林壓在本地、無法進京的折子有上達聖聽的門路——雖然皇帝陛下已經知曉此事並且對封蔚行為表示了認同,但若真鬧大,封蔚還是會被懲罰,畢竟違反了律令。

    朝中總是有人對封蔚看不順眼,就跟被害妄想症似的,封蔚那王爺的身份似乎就是原罪,讓他們在沒有任何利益被損害的情況下,還老是跟聞到腥氣的蒼蠅一樣,老是嗡嗡嗡的不消停。

    餘柏林想了想,就把這筆錢用來做讀書人的麵子工程了。

    這樣情況下,哪怕最後這件事暴露了,想來讀書人也會站在封蔚這邊。這裏的民眾本來就對韃靼仇恨十分深。用韃靼的錢給這裏的讀書人修書院,那是把黑錢用在光明的用途上,別說讀書人,這個時代的人都認為讀書是一件神聖的事,韃靼的錢用在這上麵,那是韃靼的榮耀。

    彈劾?你敢彈劾封蔚,說封蔚搶韃靼的錢給這裏的讀書人修書院修考院不對,這裏的讀書人就敢擼袖子給你上萬民書聯名書,說你是全國讀書人中的敗類。

    大概是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被這個時代封建的、絲毫沒有人權的思想給腐蝕了,餘柏林內心也覺得有些人實在是不可理喻。

    封蔚搶的可是王帳,搶的是韃靼的貴族,這有什麽好彈劾的?

    真要說起來,也可以說是封蔚率兵直搗黃龍然後韃靼貴族狼狽出逃沒帶走財物啊。

    隻是這些財物太多了,就有些人不自在了而已。

    當餘柏林修建學府考院之事完畢之後,他才和封蔚、曾毓聯名上奏,說封蔚為了給韃靼致命一擊,把韃靼的王帳掀了,韃靼一幹貴族北逃中。此次戰鬥,封蔚繳獲韃靼貴族來不及帶走的財物若幹,按照皇帝陛下聖旨,這些財物該入庫的入庫,該用的都用了。嗯,用處就是修學府和考院。

    朝中大臣這才知道,為什麽餘柏林這麽高調,原來是為了德王。

    而皇帝陛下也是事先知曉此事,跟著餘柏林、曾毓、德王一起瞞著眾臣呢。

    這時候餘柏林等人聲望已經在讀書人中達到頂峰,大家都對他們用搶來的韃靼的錢給讀書人福利表示了極高的讚揚,其餘覺得事情不太對,要彈劾的人,也隻能偃旗息鼓,心中對德王、對和德王同流合汙一丘之貉的餘柏林、曾毓等人更加不滿。

    一些人捶胸頓足,預言皇帝陛下養虎為患,德王、餘柏林、曾毓三人相互勾結,天高皇帝遠,這是要造反的前奏啊!如此一來,國將不國!陛下危矣!

    皇帝陛下在看到金刀衛呈上來的這些人的言行舉止之後,揉了揉太陽穴,半晌無語。

    他對著立在旁邊的鄭牧道:“漁樵,這些人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鄭牧道:“曾聽長青說過,有一種腦袋得的病,叫被害妄想症。這些人大概就是吧。”

    皇帝陛下點點頭:“既然腦袋有病,那還是早早回去休養去吧。”

    真是一群腦子有病的人,居安思危也不是這種“思危”法,天天盯著沒事的人,總覺得人家要謀逆。

    還是說他們除了意圖揭發謀逆的護駕之功,再想不到其他晉升的法子,才會天天做夢盼著有人謀逆好讓他們當一回忠臣,青雲直上?

    皇帝陛下很想找人吐槽,於是他給封蔚和餘柏林寄去兩指厚度的書信,詳細的說了朝中這些人的無語之事。

    餘柏林和封蔚接到跟書似的書信事,還以為朝中發生了什麽大事。結果翻開一看,全是皇帝陛下的吐槽。

    這吐槽都能吐一本書這麽厚了,皇帝陛下您話嘮的太厲害了點吧?

    餘柏林苦笑:“你和大寶不在京城,陛下是不是太過寂寞了點?”

    這都快寂寞出病了,何止一點。

    封蔚特別沒心沒肺,跟所有被溺愛的熊孩子一樣,絲毫沒有被自家兄長感動:“有嫂子陪著,寂寞什麽?無聊了不是還有小寶可以玩嘛。”

    餘柏林無語。原來小寶就是給你們玩的嗎?怪不得大寶長大不怕你後,老是看你不順眼,都是你自己作的。

    不過說起來,好久沒看到大寶了。

    “大寶還住在鎮國公府?”餘柏林問道。

    封蔚立刻在心底敲響警鍾:“大寶還有的學。幸好老鎮國公對大寶挺有好感,願意大寶一直留在鎮國公府教導他。”

    餘柏林道:“但大寶一直住在鎮國公府,恐讓人有閑言閑語。”

    太子畢竟慢慢長大,雖然皇帝陛下連封蔚都不會猜忌,肯定也不會猜忌太子,但總會有人挑撥離間,恨不得太子和皇帝陛下關係不好。

    還好皇帝陛下後宮安寧,隻有大寶小寶兩個孩子,不然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搏一個從龍之功。

    鎮國公畢竟手握兵權,太子在鎮國公府呆太久,或許有些人會認為太子對兵權感興趣,從而滋生許多不該有的知識。

    並且,餘柏林其實對皇帝陛下也沒到深信不疑的程度。

    現在皇帝陛下的確是個開明的用人不疑的好皇帝,但是許多皇帝在執政初期都是那樣。隨著皇帝年齡的慢慢增長,隨著日積月累的權力欲|望漸漸加重,隨著自己漸漸衰老而太子漸漸成長的不甘和恐懼,許多皇帝在晚年性格都會大變樣。

    原本父子親密的皇帝和太子,也有可能在之後相處中慢慢生出間隙。

    當然,因為太子漸漸長大而心生猜忌的皇帝其實隻是少數,曆史上因為此而不得登基的太子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隻是因為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具有戲劇性,所以老是在文學創作中被翻來覆去的說,才給旁觀吃瓜群眾一種“當了太子就成了靶子,太子總是不得好死”的錯覺。

    大寶運氣肯定不會這麽差。

    但假如呢?萬一呢?這種信任,還是別去試探試驗其堅硬程度。防微杜漸,才是最重要的。

    封蔚對餘柏林所擔憂不以為然。他對封庭信任很深,甚至封庭為人,並不認為封庭會為此猜忌長子。

    甚至封庭還希望長子快點長大,讓自己卸下肩上重擔。

    畢竟餘柏林是外人,封庭一些事隻會和封蔚說。封庭身體不好,雖說登基為帝之後有禦醫院調養,現在似乎沒事。但當皇帝,特別是當一個好皇帝,讓他殫精竭慮,心神耗費很大,對健康自然也有損耗。

    若是大寶到了足以承擔重任的年齡,封庭肯定恨不得立刻退位,把擔子甩給大寶,自己攜妻周遊世界去。

    這種事,封庭除了給成皇後說,給封蔚說,甚至給鄭牧說,但肯定不會給餘柏林說。

    當然,等餘柏林這次回京之後,封庭說不得就會在餘柏林耳邊嘮叨此事了。

    這種事,封蔚不會在封庭未自己開口之前便多言多語。即使麵對的是他十分信任的餘柏林。

    所以他隻得默認餘柏林的擔憂,並表示的確要小心謹慎為好,然後去把大寶接回來。

    請教還是要繼續請教的,隻是請教的頻率減少,也不住在鎮國公府而已。

    不過封蔚暗暗做了決定,大寶成長很快,做事也很有條理,為了磨礪大寶,讓他快點長大,他得給大寶派更多的事,讓他實踐從鎮國公那裏學來的知識和手段才成。

    大寶回到王府之後,還未因為又能常常見到餘柏林而高興,就被封蔚壓的一大堆事而弄得叫苦不迭。

    而封蔚自己深知這個年紀的少年郎的心態,所以每每說些激將之話,都能讓大寶提起精神繼續為一大堆事繼續奮鬥。

    餘柏林雖然心疼大寶,但想著這對大寶隻有好處,便也隻能默默支持了。

    封蔚此舉,也讓他在朝臣中獲得了讚譽。如此磨礪太子,說明他對皇帝陛下的確是十分重臣的,的確是認真教導太子。

    於是封蔚在認真之下的險惡用心,就越發沒人知曉了。

    包括當事者餘柏林。

    .....................................

    在大寶回來住的時候,鄉試終於開始了。

    大概是因為考院翻修,秀才們住的較往年舒坦,所以發揮也更好一些。

    餘柏林和曾毓作為一省長官,閱卷和主考都用不著他們親自出馬,不過若是有好的答卷,還是會傳到他們耳中。

    聽考官意思,今年的考生質量總體強過往年,還有幾份讓人眼前一亮的試卷。

    或許後年春試,真的有人一舉金榜題名也說不定。

    餘柏林和曾毓十分好奇,對接下來鹿鳴宴也更加期待。

    這都是兩人第一次參加鹿鳴宴。

    放榜幾日之後,鹿鳴宴如期在貢院舉行。

    餘柏林和曾毓都身著常服,於最後姍姍來遲。

    這官越大來的越晚,雖然兩人都是準時之人,但這時候踩著點赴宴,是官場必須遵守的規則。

    他們去那麽早,其他官吏怎麽辦?

    封蔚本來也想去,臨時被軍中之事絆住了腳,到讓餘柏林和曾毓鬆了一口氣。

    封蔚要去參加鹿鳴宴,從規矩上來說,也不算錯,他們攔不住。但就憑封蔚那在外麵擺著的“我不高興我很冷酷我身上殺氣很重”的臉,這鹿鳴宴的氣氛還起得來嗎?

    餘柏林和曾毓在走進貢院大門之時,便聽見裏麵雅樂陣陣,和新晉舉子們的談笑風生相映成趣。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懷念之意。

    想曾今,他們兩也是談笑風生的舉子中的一員。他們誌得意滿,對未來充滿希望。對讀書人最為重要的科舉之路,終於已經走完了大半,隻差登頂。

    如今,他們兩已經是完成了讀書人夢想最頂峰的人了。

    帶餘柏林和曾毓走入宴會之時,現場立刻雅雀無聲,雅樂也停了下來,舉人們紛紛靜立垂首,上首的主考官和其餘考官都站起身來,向著餘柏林和曾毓行禮。

    在考官們和其餘官員行禮之後,舉人們也在這一屆解元的帶領下,向著餘柏林和曾毓行禮。

    餘柏林當日鹿鳴宴上,前來赴宴的一地行政長官,京城府尹鄧軒官威十分重。比起他,餘柏林和曾毓就要和藹可親的多,在接受行禮之後,對上首行禮的官員還微笑頷首還禮。

    在下首站立的舉人們偷偷用眼角餘光打量餘柏林和曾毓。

    曾毓自不用說,一看就是大儒。而那餘柏林年歲尚輕,看上去剛及弱冠不久,比起在座大部分新晉舉子,都要年輕。

    想想他們剛剛桂榜提名,人家餘柏林就已經是一省大員,封疆大吏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更何況,他們都知道餘柏林並非什麽豪門望族之後,而是寒門士子。有此地位,完全是自己才華橫溢,得賢明君王賞識而來。

    這讓不少舉子心生向往。

    誰都知道官場其實也靠人情。但餘柏林這種毫無根基的寒門士子僅憑才華就能站立在大部分豪門世族子弟之上,那他們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

    當然,餘柏林的才華是眾人所不能比的,俗話說天下才氣十分,餘柏林六元及第,至少獨占八分。別的人想靠才華,也達不到餘柏林這種程度。

    但是他們想得一個公正的、符合自己才學的前途和地位,是不是也不是特別難?

    當然,若是此番想法被京中權貴得知,他們一定嗤之以鼻。

    六元及第的那是普通人嗎?別誰都想和餘柏林比。再來,誰說餘柏林沒身份沒地位,隻是不拿到明麵上來說而已。

    餘柏林的出身地位,就算沒有六元及第的名頭和才華,也是妥妥的年輕一代官員第一任,看看德王就知道了。

    皇帝陛下對待自己的親弟弟,能一樣嗎?即使餘柏林不是皇帝陛下胞弟,也因為曆史遺留原因甚至不能認祖歸宗,但餘柏林和其餘人,也是不同的。

    甚至正因為如此,皇帝陛下說不定對餘柏林還更愧疚一些。

    不過,餘柏林的才華和能力也的確有目共睹,難道說,龍子龍孫,就是和常人不一樣嗎?

    大概,六元及第,還真非凡人能及吧。

    但京中權貴所心知肚明的皇室秘密,在京城之外,就是真的大秘密。就算是京中明白之人,也絕對不可能將此事外傳。親朋好友都不可能。畢竟是皇室秘聞,他們最多隻提點一句對餘柏林需小心謹慎不可得罪而已。

    不過餘柏林現在地位,本來就需小心謹慎不可得罪,這麽一句不痛不癢的提點,也不會讓人聯想太多。

    所以現在這裏的人都在驚歎餘柏林能從寒門短時間不靠任何人爬到這種地位的難得。

    餘柏林若是聽到了兩種說法,肯定都得扶額苦笑。

    皇帝陛下放出的謠言真的快成為別人深信不疑的“事實”了,他好端端的就被安上了這麽個出身。明明隻要查一查,就知道他和皇室根本沒關係。畢竟他的原身又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從出生開始,就是有人看著長大的。

    隻是這些人被傳言迷惑了眼睛,無論查到什麽事,都認為是皇帝陛下掩蓋真相的手段。

    至於寒門無根基,那也是無稽之談。

    若沒有意外救下封蔚和小寶之事,想來他的仕途也不會如此順利。至少他不可能拜張嶽為師,受到張嶽教導。那六元及第,也無從談起了。

    餘柏林和曾毓在上首坐下之後,宴會重新開始。

    由餘柏林起身敬酒,諸位回敬。從餘柏林主導此次宴會上便可看出,雖然是同品階,但布政使地位上比按察使其實高一些。

    當敬酒結束之後,鹿鳴宴才進入重頭戲。

    舉子們要和上首長官敬酒,也會相互敬酒。

    而且,他們還要在宴會上作詩,來展現自己的才華。

    按照慣例,餘柏林首先點了這一屆解元,吳懷作詩。

    那吳懷在這些舉人中,年歲也不大,似乎還差一兩年到而立。所以也算得上青年才俊。

    吳懷本治《詩經》,他的卷子便是考官們交口稱讚,並被餘柏林和曾毓所知曉的佳作之一。

    所以對於吳懷的作詩,餘柏林還是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