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恨一個人並不是什麽難事。

    他的父輩製造的那一場血腥屠殺改變了她的生活，將原本屬於她的一切統統奪走。她長到十七歲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是有父母家人的，她並不是被家人拋棄才成的孤兒，如若他們都還活著，他們會給自己所有一切至臻的愛。

    無知的她愛上了仇敵的兒子，她心中對逝去親人的愧疚如潮湧，瞬間打濕\/了眼眶。

    她胡亂將眼淚擦幹，快走幾步進了羅記綢緞莊。

    店鋪裏頭布料錦緞花色繁多，望一眼便叫人眼花繚亂。

    店家見又有客人來到，趕緊綻開笑臉過來迎接。

    芊芊裝作不經意的說了一句，“你們這兒生意真不錯。”

    店家一張臉笑開了花，“姑娘謬讚了。小店自開業以來生意確實還不錯。按我說，一定是澹台將軍英靈在天上保佑。”

    “澹台將軍？好像聽說過。”芊芊一邊翻看櫃台上布料一邊說。

    “姑娘是外地過來的吧，澹台將軍在我們汴都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驍勇大將軍！我們這羅記綢緞莊以前就是澹台將軍府，澹台將軍出事之後，這塊地荒廢了許多年，十年前我們東家才買下這塊地開了這間鋪子。你說別，自從鋪子開張以後那是客源不斷，汴都城裏上到官老爺下到平頭百姓，都喜歡上我們鋪子裏逛一逛看一看，生意一直紅紅火火。”

    芊芊心頭一熱，卻不敢再細問，隻是指著一匹桃粉色的錦緞問身邊的溫儀師太，“師父，你看我穿這個顏色怎麽樣？”

    溫儀師太展開兩尺布料往芊芊身上比了比，點了點頭，“很好看。”

    一旁的店家趕緊附和，“姑娘膚白，這顏色最稱你，穿在身上保準好看！”

    “那就買了吧，”芊芊指了指幾匹素色絹布，“師父，你也買幾匹布料回去做衣裳吧，這鋪子布料質地不錯的。”

    待兩人從羅記綢緞莊出來時，天色已經漸入黃昏。

    兩人就近找了間客棧住下，第二日，溫儀師太帶著芊芊上了山。

    伏虎山是汴都城郊最高的山峰，春末時節，山上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沿著山林小道一路往上，還不到山腰便沒了路。師徒二人斬了荊棘，穿過枝枝蔓蔓的高低灌木，終於行到一處一丈見方的平地。

    不知怎的，這一處地方除了小土堆邊長著的一棵杏樹，竟然隻鋪陳著一片小草，不像別處，到處都是枝枝丫丫的，想尋一塊落腳的地方都難。

    杏樹到了這個時節早已落了花，枝頭上結滿了手指頭大小的稚嫩杏果，青青澀澀的模樣，離果子成熟還得三兩個月。

    芊芊望著杏樹下那塊小土堆，眼淚不自覺往下落，她怔怔的望著土堆，問，“師父，那便是我家人的墳墓麽？”

    溫儀師太嗯了一聲，而後說道，“你父母的屍骨已經尋不到了，我便在這兒立了個衣冠塚。怕外人看到會打擾了他們，便沒有立碑撰文。”

    “也好。”

    芊芊提著重重的步子朝土堆走，明明三兩步便能達到的距離，她卻走了十七年。

    雙膝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屈起，芊芊跪立在土堆前，唯有淚千行，卻吐不出隻言片語。

    溫儀師太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你在這兒陪你爹娘說會話吧，我去旁邊看看。”

    師父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芊芊的淚卻越發洶湧。

    “爹，娘，對不起，女兒來晚了……”

    她不敢告訴他們她喜歡上了殺他們的仇敵的兒子，明明是血海深仇，她卻情難自禁。

    他們若是知道了，定不會原諒自己的吧，芊芊想。

    “師父收養了我，她對我很好，我還有好多師姐，她們也對我很好。爹，娘，女兒過得特別好，每天都很開心，你們不用擔心我……”

    “師父她還教了我武功，但我有些慚愧，父親您是英勇威武的大將軍，而我武功卻差得很，女兒丟您的臉了……”

    “以後我會好好陪師父師姐一起住在靈隱閣，哪兒也不去，每天認真練功，爭取把以前沒學會的功夫全都學會，盡量少給您丟些臉……”

    “爹，娘，對不起……是我以前誤解你們了，我還以為你們是不要我了所以把我丟棄到路邊，這才叫師父撿了去。我大錯特錯，怎麽可以把你們想成那種人……”

    “最近幾日我一直在想，我長這麽大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麽，我想大約就是我記不起你們的臉，記不起我還在你們身邊時發生過的事，我那時太小了，什麽都不懂。記憶裏沒有你們的點點滴滴，最為遺憾……”

    “對不起，我現在才來看你們……我很喜歡汴都，我對這兒有種莫名的親近感，我到過不少地方，但唯有這裏讓我有這種感覺，我在這裏出生，雖然不在這裏長大，但存在骨子裏的歸屬感怎麽也抹不去，以後若有機會，我會時常來汴都，也會時常來看看你們……”

    ……

    芊芊與父母說完話時，日頭正好。

    溫暖的陽光透過樹林的枝丫灑在她的身上，落下斑駁的一片橙黃。

    芊芊捋了捋鬢角的發絲，走到正靠著一顆大樹閉目養神的溫儀師太身邊。

    “師父，你不僅是我的師父，也是我的表姑，對麽？”

    “嗯，”溫儀師太並未抬眼，聲音淡淡的。

    “我記得你以前對我講過一個故事，”芊芊又往溫儀師太身前走了一步，“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我父親吧？”

    溫儀師太沉默不言，芊芊卻也不忍繼續追問。

    一個結局並不完美的故事，故事裏互相愛慕的一對男女卻並未在一起，再見時，已是天人兩隔。

    以前她不太懂那種分離的苦，而現在，她卻比誰都懂。

    她與骨血交\/融的家人再不能見麵，這是死別。而她喜歡的那個人，盡管她知道他在某一個地方好好的生活著，但他們之間情緣已盡，這是生離。

    生離的苦痛並不比死別更好過。

    若是兩者同時交織在一起，苦痛增加的何止翻倍！

    芊芊在心裏歎息一聲，半眯的眼神隨著被清風吹落的一片綠葉徐徐下墜，再等她眸光重新移到溫儀師太臉上時，卻見一向斂著情緒的師父眼角掛著一顆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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