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這條巷子就能到香燭坊了。

    其實有大路可以走的，但是要繞遠路，自己還要抱著翡翡，實在是不願意走遠了。朵朵摸了摸翡翡，決定抄近路，於是抬步走上前去。

    忽然，原本閉目養神的翡翡仿佛一瞬間清醒，掙脫出朵朵的懷抱，跳落在朵朵麵前的巷子口，尾巴高高立起，微微左右搖擺，有點禁戒地看著前方。朵朵看了看巷子，又抬頭看了看天，雖說沒有不是萬裏晴空，但是終歸是有些日光的。而眼前這條巷子卻一片漆黑，隱隱約約飄散著灰白色的煙氣，巷子仿佛深不見底，莫名有點壓抑。

    朵朵其實沒在怕的，他和翡翡跟著姑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也不是沒見過，再麵目可怖的地靈在麵前也可以很淡定地不帶眨眼的，其實大多數漂浮在人間的地靈生前都是些無家可歸或者因冤屈無法進入輪回道的可憐人，本身並無害人之意，因此也談不上怕不怕。在朵朵眼裏他們其實和人沒什麽區別，隻不過是另一種形態的“人”罷了。

    於是他上前抱起翡翡，安撫似地拍拍它，揶揄道“幾個靈而已，看把你嚇得，羞不羞！”說罷便徑直走進巷子。

    那些靈看到朵朵走近，不知怎麽的都各自散開在四周。當然也有不懂事的靈，嗚嗚咽咽，麵目可怖地想要衝上前嚇唬朵朵，還未近身，朵朵便回身給予一個警告的眼神，那孩子不過五歲，長得恐怕還沒成年人的腿高，可此時他眼裏卻充滿殺氣，表情嚴肅，那地靈一瞬間明白眼前這孩子不是自己能招惹的，或許再近一寸自己就將灰飛煙滅了，便乖乖退去，再不敢上前。

    眼看就快出巷子了，朵朵開心地哼起了小曲，一蹦一跳，眼睛彎彎的，十分可愛。抬腿正要踏出巷子，冷不妨自脊背浮起一陣寒意。幾乎是本能的，朵朵立刻回身，皺眉望去。

    卓清堯靜立在巷中，離他隻有幾步之遙。不知是不是已經跟著他們一路了，而且剛才還散布在巷中的那些地靈也通通不見了，此時巷子空空蕩蕩，隻有卓清堯一人。

    朵朵看著男人，有點緊張，有點懊惱，自己居然沒有發現身後有人！

    巷弄深深，暗無天日，襯托著卓清堯的臉更是慘白一片。他定定地站著，看著朵朵，又看了看翡翡，不發一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雙方就這樣對立著。

    “你是誰？”朵朵沒忍住發問道。

    卓清堯看著那孩子，沒有回答他，而是慢慢走近。

    翡翡一下子跳出朵朵的懷抱，上身低伏朵朵身前，發出低吼，獸眼猩紅。朵朵也在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麽辦，迎麵走來的男人看起來似乎不太友好。而且，那人眼神冰冷，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這令朵朵自腳底升起一股寒意。

    “叮——”是翡翡的鈴鐺！

    卓清堯似乎也被鈴鐺聲驚到了，他饒有趣味地看了看翡翡的鈴鐺，許久後便轉身離去。

    “有趣。”卓清堯自言自語，嘴角浮起慘白的笑意。那孩子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這個發現令他激動不已，熱血沸騰。

    眼見卓清堯離去，朵朵二話不說抱起翡翡就向外跑去。嚇死了，此刻朵朵這會兒瘋狂地想念姑姑。

    柏九正在為顧老伯號脈，忽而手腕一頓，眉頭微蹙。剛才鈴鐺響了一聲，柏九凝神再聽，卻沒有聲音傳來了，柏九想朵朵這一路怕是不簡單，等他們回來一定要好好詢問一番。片刻間她便恢複如常的神色，對顧老伯笑道：“已無大礙，我給您再開個方子調理一下，您按時服用即可。”

    不一會兒朵朵便來到了香燭坊，此刻街坊鄰居都來幫忙，因此小小的店鋪比平時多出許多人。白幔隨風飄搖，未燃盡的紙錢帶著火苗掙紮著飄向門外，最終燃燒殆盡。朵朵低頭看著地上燃盡的紙灰，吸了吸鼻子，抬頭向屋內走去。

    梁婆婆安安靜靜地躺在屋子正中間，梁維身著麻衣跪在一旁，眼神空洞，他本就瘦弱，此刻更顯得憔悴不堪一擊。朵朵走上前去，讓翡翡靠在梁維身邊，說道：“叔叔節哀，一定要保重自己，讓婆婆放心。”

    梁維聽著聲音回過神看著眼前的小小人兒，麻木地點了點頭。這些寬慰的話他已聽了不下百遍，痛苦仍舊絲毫不減。但此刻這孩子分明說著同樣的話，做著他人相同的事，自己的哀痛似乎緩解不少。

    朵朵看了眼乖乖依著梁維的翡翡，對它眨了眨眼睛，表示肯定。

    目的即已達到，朵朵便不作多留，帶著翡翡便要趕回醫舍，臨別前，他回頭再次看了眼屋內，然後轉身離開。

    再見了，婆婆。

    正準備回醫舍時，他在人群裏發現了同樣前來吊唁的小滿，小姑娘安安靜靜地站在角落裏，獨自悲傷。

    朵朵想她應該也是匆忙趕來送婆婆的，一定也是走了那條小巷子，因為自己看見她的肩膀上籠罩著一團黑氣，隱隱還有擴散之意。於是他帶著翡翡走到小滿身邊，便抬手不經意似的在她肩膀旁揮了揮，好像在趕飛蟲一般，這舉動實在太輕，絲毫沒有引起小滿的注意。

    “小滿姐姐，你也是來送婆婆的吧。”朵朵道。

    “嗯，婆婆平時對我好，心裏難過，想著無論如何也要過來送她一程。”

    朵朵點了點頭，“小滿姐姐，現在世道亂，你送完婆婆記得沿大路走回家。姑姑說那些小巷裏搞不好會遇到流民，還是要小心。”

    “嗯，我明白的，來的時候太心急便走了小路，再不會了。”小滿想起來時那陰森森的小巷子，回答道。

    “那我先回去了，出來太久姑姑要著急了呢。”朵朵和小滿告別，走出香燭坊，門前那株桃樹枝頭含苞待放，隱隱有綻放之姿。朵朵想，快到花季了。

    他抱著翡翡沿著大路往醫舍走，勢必又要路過來時的那條小巷子。朵朵飛快地朝巷子裏看了一眼，空無一人。於是他趕緊加快腳步離開，一點都不想在巷口多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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