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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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她。

    熟悉的臉龐卻陌生的叫他渾身抗拒,不願靠近分毫。

    冰冷的心激不起一點波瀾,情難自禁的悸動在她離去後陷入漫長沉寂再未複蘇。

    是他錯得離譜。縱然她輪回,也不是那個數次朝他吐出誅心話語的女人。

    那個女人,已經徹底消失了。

    霽藏海麵容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緊握長戩的手卻在不停顫抖。他站在眾山之巔俯瞰腳下籠在暴雨裏的世界,常伴身側的是漫無邊際的寂寥,那些誅心的話語早已成為他的慰藉。

    那又如何?

    哪怕把這個世界挫骨揚灰,我也一定會找到你。

    **

    時隔三月,晏秋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當初暮亭彥的院子並不缺人,隨手把晏秋交由貼身婢女畫一安排下去。她並無特別吩咐,畫一隻當是小姐一時善心忽起,便安排他去東院做雜役。

    東院與暮亭彥所住的西院坐落相反,相隔甚遠,偶然碰麵的幾率甚微。起初他還安慰自己她一定會來,她那時候看他的眼神,分明對自己是有興趣的。

    從一開始滿滿的期待到黯然失落,他想通了,自己不過是一個與她隻有一麵之緣的人,且還是她府中一個平平無奇的雜役,她又怎會想起自己?他想的越多,越不可自抑升起荒涼怨懟之意。

    暮家在西南算是名門望族,自家主與主母逝世後確實漸顯凋零之勢,可豐厚家底猶在,斷不可能苛刻下人。

    以至於暮亭彥第二次見著晏秋時,著實愣神一會才記起這麽一個人。他,怎的比之前更黑更瘦了?

    她目光不過在他身上停留不足一刻,就收回視線與他錯身而過。

    晏秋用餘光偷偷望過去,她坐在亭子裏,視線被亭子外的一汪池水吸引,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握著掃帚的手驀地收緊,他低下頭,沉著一張臉,啪啪的掃著地上的落葉。

    暮亭彥本就是個心細如發的人,怎會看不出他對她的不滿,稍稍細想便明白了。

    “你,過來。”

    晏秋把頭微微抬高一些,便見她正遙遙望著他。

    她在叫我。晏秋心如擂鼓,麵上鎮定的握著掃帚走過去。

    她坐著,需仰頭看站著的他。一想到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流連,手微微一顫,抓心撓肝的癢在心中蔓延。

    “太高了。”她示意他蹲下。

    晏秋順從的蹲下,她抬起兩根手指托起近在咫尺的臉,他的額頭留下一道淺淺的疤從額頭延至眉角,合著他黑沉沉的眼,沉斂的陰鬱重了幾分,抬頭看她時,眼睛卻是清亮的。

    等她纖細柔軟的手指摸上他的眉角的疤時,發燙的心尖好像忽然就滲透到臉頰,越燒越烈。

    這麽醜的疤,她若是嫌棄了怎麽辦?一想到她厭棄的神情,濃重的恐慌爬上心頭,他登時緊張的低下頭,盡量不讓她看到眉角的疤。

    暮亭彥隻當他是不自在,暗暗思忖著另一件事。這個晏秋,和她夢中常常出現的晏秋又有什麽關聯?該不是巧合那麽簡單。且夢裏似乎不止他一個,她卻總是想不起,隻朦朦朧朧記得,還有另一個男人。

    “你可還有什麽兄弟?”

    “並無。”她的手,還在他臉上。他懵懵然回答,眼眸低垂,心神飄忽。

    暮亭彥點頭收手,晏秋臉上的失落自然盡收眼中。她全然沒放在心上,道:“從明日起,你便來西院。”說罷起身,想著待會還要畫符,便先離去了。

    晏秋仍蹲在地上,手覆上方才她停留的位置,那裏還有她的體溫。良久,清風掠過樹叢,幾片落葉旋落池麵,待秋意灑滿一方池水,脈脈陽輝映在臉上,他激越的心緒才漸被撫平。

    這個夢自幼便長伴於她,母親在世時曾說,天道承負,因果報應,這個夢不思而至,或許是她的因果,亦有可能是機緣。

    母親一族是正一派道士,她常年耳濡目染,對玄學鬼神之事算是半信半疑,卻從不肯和她學習符籙術數,究其想來,是覺得這些神神鬼鬼的把戲入不得眼,現在卻是抱憾在心,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精氣符她存了約有十張,還有一張是她前幾日畫好的一張攻擊性的符籙——五雷符,可吼電迅霆,聞呼即至。單看施法人道行激發雷電,道行越深的修士,激發的雷電大小威力便愈加高深。

    她第一次畫五雷符,前邊廢了三十多張才勉力成了一張,結煞之時差點前功盡棄,現在把這張五雷符寶貝的緊,鎖在小櫃子裏輕易不拿出來。

    此時正值夏末秋初,剛推開窗想透透氣,微涼的夜風就鑽進來,吹得案上的燭火搖曳不定。暮亭彥朝外麵院子看去,空曠的院子隻有懸掛兩旁的燈籠滲出一層昏黃的光。

    近來常覺得四周逐漸陰冷,到了夜裏,陰風四麵八方向裏聚攏,空氣中飄來的粘稠令她胃微微抽搐,出了府門,卻又是一道明媚光景。她數次想找源頭,根本無從下手,心跳得卻越來越厲害。

    暮府又不在聚陰池上,這幾年也沒動過格局,怎麽會這麽古怪?

    暮亭彥凜神,瞥見假山後一道朦朧的身影,那道身影正縮著,全然不覺自己已被發現。

    她不動聲色拿起防身的匕首,輕手輕腳的出去。等走到他身後時,那個人還從假山後探出腦袋往她的書房望去。

    沒有武功底子。

    泛著寒涼鋒芒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頸,暮亭彥另一隻手向裏微攏,含著勁道半握著他的肩膀,冷然道:“你是何人?”

    那人頓時僵住,一動不動。

    “轉過來。”

    他遲疑了半響,才有些無措的轉過身。

    是他?暮亭彥盯著晏秋怔愣的臉,並沒有因此放下戒心。

    “你來這裏做什麽?”蘊著嗖嗖寒意的刀尖抵在他太陽穴,隻要他敢輕舉妄動,這一刀會瞬間紮破他的皮膚,穿透太陽穴。

    她眼中是畢現的殺機。

    晏秋放輕了呼吸,手腳微顫,著迷的用目光描摹她近在咫尺的容顏。他該懼怕此時危險的她,卻又癡戀她冷酷的一麵。

    她的臉彌蒙在迷離月光下,清揚的眉目仿若高天中的孤月,可望而不可及。

    心一慌,他怕再也沒有機會能這麽親密的觸碰他,鼓起少的可憐的勇氣,呐呐開口,“看你。”

    視線觸及她臉上毫無隱藏的不屑時,方才還滿腔沸騰的血液忽像被冷水潑滅,冷的他手腳開始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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