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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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春光甚好,早早的便起來了,文汐剛梳洗完畢,便見王爺過來了。他身穿雪蠶絲製成的白色錦袍,頭發用白玉簪子束好,手持梅花扇,晨光中整個人裏顯得越發清俊高雅。今天是她歸寧的日子。
“王爺,也同去?”
歸寧日本應是夫妻兩一同回去的,可是平日裏文汐在王府本就如空氣般存在,從未想過王爺會陪同她一道前往。
康王打量著眼前之人,她還是和平日裏一般素淨,白玉無瑕的臉龐,略施粉黛,相比於那日酒樓裏過分豔麗的妝容,他更喜歡她這副樣子,讓人看著很舒服。
走過去驀地牽起她的手,她似乎有些驚訝,手不由得往回抽,康王緊緊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道:“王妃不願本王同往?”
他離得如此之近,木蘭香絲絲入鼻,擾人心神。不想讓他察覺自己的異樣,便稍稍側身道:“妾,自是願意的。”
他淡然一笑,牽著我的手,便往府外走去,剛出府門便見兩小廝把包裝精美的禮盒裝至馬車上,原來他還準備了禮物。行至馬車旁,萱兒看著王妃與王爺同往已是滿臉詫異,複又見他倆手牽著手過來,滿臉詫異轉變為一臉興奮。哎,文汐不由得有些無奈。康王能陪她回府,大約也是看著她父親的麵子吧。
康王自上車便開始閉目養神。文汐也不好打攪他,馬車行走沒多時,文汐便覺得有些口渴,想是晨起匆忙,忘記飲水。小心翼翼拿起桌上的杯盞,複又小心倒上茶水,深怕驚擾了他。剛端起茶盅,準備飲用時,馬車突的一顛簸,手一個不穩,一杯茶全灑在了那位清俊高雅王爺身上,那寸金寸匹的雪蠶絲上驀地出現一片茶漬,格外醒目。
第一感覺是她完了。
“王爺,我…真真不是有意的。”文汐急得連忙拿出貼身帕子,幫他擦拭。
康王微微睜開雙眼,淡漠的看了一眼身上茶漬,複又淡漠的擦去臉上茶葉沫子。文汐更是忐忑,他不會一氣之下把她丟在這裏吧。想到此,文汐更加賣力擦拭起來。可能動作有些粗魯,康王輕輕把她推開道:“替我寬衣。”
“啊?”
見她傻愣在那裏康王有些不耐道:“這身去見嶽母大人,不大合適吧,讓飛雲把本王換洗衣裳拿來。”
文汐聽罷連忙喚趕車的小哥把王爺換洗衣裳取來,打開包裹,取出服飾,手感極致絲滑,這寸金寸匹的雪蠶絲果真不一般。相比於上一件服飾完全純白色樣式,這件衣裳底部繡著幾簇木蘭花,卻是為其增色不少。文汐小心翼翼幫王爺換上幹淨的服飾之後,複又幫他順了順發絲,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必定道康王和王妃錦瑟和諧,伉儷情深。
約莫午時,馬車終於行至將軍府門口,一下車就見正門跪著烏泱泱一群人。大夫人,二夫人領頭,唯獨沒見娘親身影。古代尊卑分明,妾室是沒有資格出入廳堂迎客的。二夫人因為女兒是太子妃,在府中地位幾乎與大夫人持平。所以也能出的正廳。和大夫人一起迎接貴客。
康王微笑著讓眾人平身,溫和又平易近人。不少侍女都微微紅了臉,京城少女的夢中人,這名號真不是虛傳的。眾人簇擁著康王和康王妃進府,文汐一心隻想見到娘親,不知怎的,她內心總是隱隱不安,父親前些日子被朝廷派往邊關!家裏都是由大夫人管事,不知母親的日子過得可好!腦海中驀地浮現那日離府之時,大夫人滿是怨恨的眼神。
酒席已經備好,康王拿出準備好的禮物,給大夫人是一對白玉耳墜,玉是上好的和田玉所製成,做工精美,加上一支紫玉鏤金簪,精致無比。大夫人很是喜歡,連忙跪地謝恩。文汐見他們動不動下跪,很是不習慣,畢竟他們是長輩。可是尊卑不能亂,禮節不能費。她隻盼著這宴席早早結束。二夫人把康王賜予珊瑚手釧和鎏金蝶步搖。放在手心仔細瞧了會,滿臉笑容道:“咋們將軍府兩個女兒卓實是爭氣的,這金鑲玉手鐲也是前不久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歸寧之日所賞賜的,今日又蒙康王賞賜這些個好東西。真的是要感謝天家恩德了。”
正廳燭火的映襯下,康王所賞之物在這華麗無比的金鑲玉手鐲前,黯然失色。二夫人炫耀之意太過明顯。絲毫不顧忌康王的顏麵,不僅如此也刺痛了大夫人。文汐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大夫人,她臉色發白,手也緊緊拽住袖口,似乎極力在隱忍著。
“太子是天之驕子,大周朝未來的國君,賞賜之物自是子玨不敢比的。”康王溫潤悅耳的聲音打破一室的寂靜。
“玉有價,情無價。更重要的是心意。”大夫人看著康王繼續道:“一路舟車勞頓,王爺和王妃想必乏了,客房已經讓丫鬟們打掃好,用完午膳,便可入住了。”
“瀟夫人費心了。”
午飯就這樣不歡而散。
客房原是文汐未嫁之前所住的閨房,裏麵並無多大變化。侍女們早上采摘迎春花還殘留著露水,康王牽著文汐的手在眾人注目中進入內室,門剛被掩上,他便當即鬆開了她的手。像是丟掉了一顆燙手的山芋似的,果然從頭到尾都是在做戲給他人看。
文汐不由得有些鬱鬱,加之急著去探望娘親,便想著趕緊離開這裏。
“王爺,可要午睡?”
康王坐在床簷旁不經意打量起周圍,他突的收起梅花扇,走至文汐身旁道:“王妃一路也累了,不如一同歇息吧。”
“此處並無他人,王爺”。文汐言下之意很明確。
康王卻不以為然道:“罷了,嶽母大人還沒拜見,豈能歇息。”
“王爺的意思是?”
文汐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他作何想。按禮節來說,他隻要拜見過大夫人就可以了,母親身為妾室是可以不見得。
他驀地微微一笑,室內擺放迎春花便也失去了顏色。
“走吧。”
一直住在東廂房的三夫人,不知何緣故竟搬去了偏遠的西廂房。路越走越僻靜,文汐內心也越來越不安。走了好一會終於抵達三夫人的住處。
門外不見人影,加之前不久幾場春雨,滿地落花,此處顯得尤為清冷,讓人懷疑這裏是否還住著人。外室的門突的打開了,是三夫人的貼身侍女蓮兒,她一見是三小姐先是滿臉詫異,接著竟雙目含淚道:“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發生了什麽事,娘親呢?”文汐滿是焦急道。
蓮兒引領他們走進內室,一股刺鼻藥味撲麵而來,文汐一眼瞧見病榻上的三夫人,眼淚就不受控製掉了下來。
文汐離開瀟府之時,三夫人雖清瘦,氣色還是很好的,而現在的她嘴唇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竟瘦的看不出之前的模樣是那般了。
“娘親…為何…為何這般模樣,都是涵兒不好。”文汐心疼極了,也懊惱極了。她應該早些回來的。
似乎聽到有人在喚她,三夫人微微睜開雙眼,那雙美麗無比的雙眸在病痛的折磨下,已失去往日的色彩,隻剩下無邊的空洞。
“菡兒,是你麽?咳。咳…”!淚打濕了三夫人的雙頰!文汐輕輕將其攙扶起。又拿了一個靠枕給她墊著,好讓她靠的舒適些。
看著自己的娘親如此憔悴,文汐不由怒道:“蓮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娘親病的如此之重,何故沒人來告知我!”
一旁端著藥碗的蓮兒慌忙跪地滿是委屈哭道:“將軍離府不多日,夫人便染上了咳疾,本不是多大毛病,找個大夫開幾貼藥便好了。可是二夫人找了郎中看了之後,竟說夫人染的是時疫,硬是把夫人給遣送至這偏遠的西廂房來。他們送來的藥,夫人服用了幾次。病情不但沒好轉,反而加重了。蓮兒冒死托人在外頭開了幾貼藥,這才讓夫人病情稍稍穩定些,可是,這西廂房陰暗又潮濕,小廚房也克扣夫人的夥食,夫人這病反而一天比一天重了。蓮兒本想趁夜裏跑去康王府,請小姐救夫人,卻被二夫人抓了回來,打的半死…。”
聽著蓮兒的斷斷續續回話,文汐隻覺得氣血往頭上湧,一時竟站不穩,就要暈眩之際,一雙有力手輕輕扶住了她。文汐回頭對上康王溫和的雙眸,他的神情竟有一絲擔憂。定了定神,扶起跪在地上的蓮兒,她雙臂留下一道道鞭痕,觸目驚心。而臥在床上呼吸孱弱的娘親,似是隨時都會離開這個世界般。
這樣的場景她整個人抑製不住的發抖,自從她來到這視人命如草芥的時代,她自知是改變不了什麽。所以隻能極力去適應它。遇事也是極力隱忍,隻求平安終老。可是事與願違,即便你隱忍,即便你不爭,這些人還是想著如何把你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之中。如果在回來晚一些恐怕娘親與她便天人永隔了。而這些人呢,隨便找一個理由便把罪行掩飾過去了。
“大夫人怎麽說的?”
蓮兒擦了擦滿臉的淚水道:“大夫人說王妃新婚不久,不好打攪。”
“好個不好打攪…嗬嗬”
文汐怒極反笑道。轉身便往屋外衝去。
文汐聽不清後麵的人在說些什麽,隻知道極力往前跑去,發了瘋的往前奔跑,腦海中反複出現娘親被那些人折磨的場景。今天即使不要這條命,她也定當為娘親討回公道。突然,有人一把拽住了她,力道之大,讓文汐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是他。
“冷靜一點。”康王的聲音出現在頭頂上方。他神情還是那麽淡定自如,整個人還是那麽高貴優雅。隻是這樣的他,更是讓文汐怒火中燒。他如何能理解她此刻的心境。
“我冷靜不了,放開!”第一次沒有對他使用敬語。此時此刻文汐已顧不了那麽多。
“你打算去拚命嗎?愚蠢之極。”逆光中,文汐看見他滿臉不屑的神情!第一次見到他這般模樣。
“你這樣,隻會害了你母親。如果這樣,你還是要去的話,本王不攔你”。
他一把鬆開文汐的手。不再言語。
康王的話讓文汐漸漸冷靜了下來,如果這樣貿然前去興師問罪,隻會讓他們反咬一口。即便掌握了證據,讓他們認錯,一旦她離開瀟府,他們定會更加報複娘親。當時候受苦的隻會是娘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現下她該怎麽辦,大腦一片混沌。第一次文汐覺得自己真無用。
“當下第一要務便是治好你娘親的病,我已經讓飛雲去請禦醫,至於那些欺淩你娘親的人交給我就好。”
猶如天外之音,文汐抬頭對上他真摯無比的臉。
“王爺何故這般幫我!”文汐甚是不解的看向他。
康王看著遠方,風吹起他的發絲,衣袂。整個人猶如一幅畫般靜立在那。
良久,他才淡淡說道:“因為你是我孟子玨的王妃。”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裏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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