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裏，暑熱未消。

    一輛輛私家轎車駛入城堡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廣闊莊園裏綠樹如茵, 植被豐富, 著紅黑製服的騎士騎著駿馬駕著馬車在入口處等候，迎接前來赴宴的客人, 穿過五百多米的筆直馬路, 將人護送至城堡。

    鐵藝大門被白、粉、香檳三色花簇包裹，穿過這座聖潔的花門，紅毯沿著幾十級台階而上，通向開啟的城堡, 羅馬柱花盆盛著嬌豔紅色玫瑰位列兩側。

    修身的黑色西裝悶出一身汗, 作為伴郎在門口迎賓的陸壹趁著人不多, 悄悄躲到陰涼處，食指將襯衣領口拉開一絲空隙，呼了口氣。

    浪漫的白色歐式建築被燈光烘托出暖黃色，流金溢彩的大廳熱鬧非凡。空前盛大的宴會, 各界名流匯聚於此, 喬赫著一身定製黑色燕尾服，正心不在焉地應酬賓客。

    他腿邊跟著一個喬司南，穿著量身定做的小西裝，細看之下會發現和喬赫身上那套是同樣的款式, 領口一個端端正正的蝴蝶結。小寸頭已經在司真的“庇護”下留長了許多, 今天也做了造型, 略微有些弧度的小卷毛, 可愛得要死。

    他很乖，也不打擾大人說話，隻是安靜地站在喬赫身邊，喬赫走他便跟著走。

    陸壹走過去時，注意到喬赫的視線不經意般瞥向樓梯的方向，笑眯眯攬住他的肩膀：“誒誒，別急嘛，馬上就到時間了，你再等會兒。”

    結婚之前不興新郎見新娘子，雖然兩人每天生活在一起，這規矩形容虛設，但司真穿婚紗的樣子喬赫還沒見過。

    “從中作梗”的當然是對這場婚禮比兩個當事人還上心的“總指揮使”陸壹，他就是很想看看，他哥看到姐姐那一瞬間會是什麽表情。

    對一個男人來說，看到最愛的女人穿上婚紗，感動程度未必亞於親手為她戴上戒指。

    不知道會不會感動哭，畢竟這人的心跟鐵打的似的，眼淚是一個和他不相幹的詞語。

    陸壹想一想就更期待了。

    喬赫淡淡瞥了他一眼，撣掉他的手。

    陸壹俯身把喬司南抱了起來，“走，我帶你去看你神仙嬸嬸。”

    門外響起馬車的聲音，又有客人到了。

    喬赫與賓客點頭寒暄幾句，道了聲失陪，踏上樓梯，牛津皮鞋踩在紅色地毯上，沉穩的步伐，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新娘的休息室在長廊盡頭的大套房，打開門時，幾個化妝師正在收拾化妝台上的瑣碎物件，落地窗邊的沙發處坐著幾個女人，正有說有笑地聊著什麽。

    穿著伴娘禮服的盛佳尋，將孩子丟給老公來偷閑的金筱筱，還有幾個司真相熟的朋友。

    談笑聲隨著喬赫的出現戛然而止。

    剛剛化好妝，弄完頭發，司真在裏麵更衣室換上婚紗，打開門時，才發現原來的一幫人已經都不在了。房間裏安安靜靜的，挺拔俊秀的一道背影立在梳妝台前，正低頭擺弄什麽。

    “你怎麽上來了？”司真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喬赫轉過身，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今天化了很精致的妝，不濃不淡，恰到好處，短發盤起來，簡簡單單的就很好看。簡潔典雅的長袖一字肩婚紗，窄擺設計，及膝處放開魚尾裙擺，貼身的剪裁將身體曲線勾勒得很美。

    這段時間陸壹為了防著喬赫，都快駐紮到他們家了。婚紗的樣式是喬赫親自過目的，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穿在司真身上是什麽樣子。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陸壹一直說這會成為他一生最感動的時刻，喬赫不以為意，他三十年的人生裏從來沒有“感動”這兩個字。

    但此時此刻，好像懂得了那種滋味。

    他深不可測的目光反而讓司真心裏有些打鼓，沒來得及想更多，喬赫向她伸出一隻手：“過來。”

    司真走過去，將右手放在他手心，喬赫順勢握住，將她拉到鏡子前麵。然後從桌子上的絲絨禮盒裏取出一頂皇冠，戴到她頭上。

    司真從鏡子裏看著那些燦亮的鑽石，輕輕歎氣。

    這場婚禮的奢華程度遠超出她的想象，喬赫包下了整座城堡酒店，邀請了全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拿“家裏不請傭人和家政”跟司真做了交換，她不能幹涉。

    喬赫站在司真身後，撥開她頸後柔軟的碎發，低下頭，吻落在她細白的脖頸上。

    與此同時，手臂纏上她的腰。

    司真被他親的有點癢，笑著縮了一下：“你別鬧。”

    喬赫掐著腰將她提了起來，放在桌子上，抬起她的下巴不容抗拒地吻下來。

    陸壹扛著喬司南破門而入時，司真正在幫喬赫擦唇邊蹭上的口紅。瞧見兩人那恩恩愛愛歲月靜好的樣子，一堆想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給堵了回去。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痛心疾首：“我滴哥，就剩半個小時了你都忍不住嗎？”

    喬赫沒搭理他，司真笑起來：“沒關係，提前看了就看了。”

    剛才喬赫的反應，也沒什麽特別的。

    喬司南從陸壹身上下去，跑到司真身邊，仰起小臉，眼睛亮晶晶。

    媽媽試婚紗的時候他就見過了，現在看到還是覺得媽媽超美的。

    他彎腰小心地把司真曳地的裙擺撿起來，兩隻小手托著，不想讓在地上弄髒。

    陸壹長歎一聲，催著喬赫下樓時，又突然折回來，衝司真眨了下眼睛：“姐姐，待會兒扔捧花的時候，記得黑箱給我神仙姐姐哦。”

    金筱筱跟盛佳尋幾個人正好踩著時間回來，聞言驚訝道：“這位小同學這麽年輕就想結婚了？佳尋你快跟人家小同學學學，咱們四個就差你沒結了，抓緊點。”

    盛佳尋徑自進了房間，幫司真把頭發理了一下：“你怎麽比徐然還急，我們倆現在就挺好的，結不結不就一張紙的事嗎。”

    金筱筱嘖了一聲，注意力又放在陸壹身上。

    他年輕帥氣，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正應當是愛玩不定性的時候，這麽著急結婚倒是讓人蠻詫異。不過她更好奇的是，“神仙姐姐？你女朋友是有多漂亮？”

    陸壹抓了抓喬司南蓬鬆的頭發，“告訴這位阿姨，你的神仙嬸嬸漂亮不？”

    喬司南點頭。

    陸壹得意：“是不是你見過最漂亮的女人？”

    喬司南卻沒有再如他所願，很認真地說：“媽媽最漂亮。”

    “……”這個回答讓陸壹無法反駁，但也不滿意，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以示懲戒。

    不知道喬赫用了什麽方法，喬老爺子出席了婚禮，沉著臉坐在賓客首席，黑衣保鏢在不遠處牆邊負手跨立。

    司真的外公外婆也被喬赫專門派人接了過來，奶奶在陪著兩人說話。除此之外，司家其他幾人也都來了。

    原則是應該父親送女兒的，但司真跟司誌明之間，除了無法選擇的血緣關係，並沒有那個情分。她從小都沒有機會挽司誌明的手，現在也沒那個必要了。

    司誌明在司真麵前似乎變得有點局促，兩人的目光對上，卻無話可說。氣氛如此尷尬的父女大概也很難找出第二對。

    “身體還好嗎？”司真打破沉默。

    “挺好的。”司誌明說。

    司真停了一下：“那天聽奶奶說你氣喘有點嚴重，有時間去檢查一下身體，不要諱疾忌醫。”

    “哎沒事兒，不用檢查。”司誌明又恢複那種“你別管”的口吻。

    司真便沒再說話。

    整個大廳被裝點成了花海，滿堂賓客已入座。陸壹整理了一下衣領，風度翩翩地將臂彎遞給盛佳尋，兩人在音樂中挽手入場，經過某排時，陸壹風騷地向右手邊的方向比了個心。

    婚禮進行曲響起時，身穿燕尾服的喬赫在紅毯盡頭轉過身，英俊的麵容成熟與冷傲並存。

    喬司南提著裝滿花瓣的小籃子出現在紅毯上，神色認真地抓起一把花，灑下來。

    司真挽著司俊傑的手臂，在莊嚴而神聖的節奏中向喬赫走去。

    那條路仿佛很長，又仿佛很短。

    到達牧師的講桌下，司俊傑將司真的手交到喬赫手裏。

    他第一次穿西服，她給他買的，雖然不如定做的合身，但他身材挺拔，穿上倒也有幾分帥氣。隻是那麽高的個子，卻突然紅了眼。

    今天他一直很沉默，對這門婚事的抗拒和無法保護司真的無力讓他深深挫敗。

    他手上力道不小，抓著喬赫一直沒放開。

    喬赫不動聲色地動了一下手腕，擰眉。

    司真安撫地拍了下司俊傑的手，他咬了咬牙，一聲“姐夫”幾乎是從後槽牙裏擠出來的。

    “我把我姐交給你了。你好好對她，別以為我們家沒人給她撐腰，我會看著你的。”

    他最後看了喬赫一眼，鬆開手：“祝你們幸福。”

    牧師念完禱告詞，宣誓。

    司真的心情一直挺平靜的，她以為自己不會哭，但望著喬赫注視她的眼睛，說著說著，還是鼻子一酸。

    “to h□□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do us part.”

    而今而後，不論境遇好壞，家境貧富，生病與否，誓言相親相愛，至死不分離。

    喬赫沉靜地看著她，聽她柔軟的聲線，念著莊嚴的誓詞。等她的聲音落下，才抬手，動作溫柔地抹掉她眼角懸而欲墜的一顆淚珠。

    他深邃的目光望進司真眼睛深處，清冷的嗓音低沉有力，出口的卻完全不是準備好的誓詞。

    “如果對你來說，我是噩夢，那我會永世纏著你，讓你不得安寧。”

    司真愣了下，反應過來，有點無奈，又像心髒被紮了一下，細細麻麻地疼。

    人群中發出輕微的議論聲，不少人麵露驚訝之色，大概也都是第一次聽到如此別具一格的結婚誓詞。

    剛剛被感動得眼眶濕潤的陸壹差點衝上去搖他哥的肩膀，你是不是拿錯劇本了？

    喬赫神色自若地執起司真的左手，親吻她的無名指——戒指一直在兩人的手指上戴著，教堂裏那個隻屬於兩個人的小小儀式有更非凡的意義。

    牧師正在宣布他們正式結為夫妻，喬赫卻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將司真攬到懷裏，掌心隔著頭紗托住她後頸。

    司真微微昂起頭，迎上他的吻。

    慶祝的掌聲響起，花瓣雨自頭頂落下，城堡外禮炮齊鳴。

    到這一刻，像塵埃落定。

    人生無常，我與你同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