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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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岑無忌怎麽會出現在匈奴人的隊伍中,楊墨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張沾滿血漬和塵土的大臉,好在岑無忌隻用一句話就解開了楊墨心中的疑惑,

    “李校尉降了。成安侯戰死了。”

    果然如此,聽說李陵投降了,楊墨懸著這一顆心多少放下了一些,印象裏李陵是在匈奴做了很多年官的,作為李陵的部下,不論現在算是被俘還是投降至少自己一時半會是死不了了。此刻他已經從車上坐了起來,也看清了周圍的情況。他正身處在一個長長的隊伍裏,光是像他坐著的這種牛車就有好幾十輛,隊伍裏不但有匈奴人,也夾雜著很多漢人,隻不過多數的漢人都是步行,不少人身上似乎都帶著傷需要互相幫扶者行走,而且身上也沒有了武器。這些人是被押解的吧,楊墨有些憂慮的想著,在記憶裏他找不到關於匈奴人處置漢軍降卒的記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樣的命運。

    岑無忌看著楊墨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接著說道:

    “說起來七郎你還是要多多感謝一下李校尉,要不是他替你向單於求情,你這條命恐怕是要保不住了。你可知道,這裏有不少人在嚷嚷殺你給左大當戶抵命呢。”

    “什麽左大當戶?”岑無忌的話讓楊墨有些奇怪。楊墨這個時候憑著對原主記憶的搜索,已經知道了現在匈奴的基本官職情況,左大當戶可是匈奴數一數二的高官了,匈奴地位也就是在匈奴單於左右賢王等有數幾個人之下。自己怎麽會和這樣的人有了交集。

    岑無忌神秘的笑了笑,把馬又向楊墨的牛車靠了靠,身子往下壓了壓,臉衝著楊墨低聲解釋道:

    “聽說叫蘭格杜,就是你最後捉住的那個人。”

    “哦,原來是他呀。原以為隻是個一般的將佐,倒沒想到官職如此之高。隻是怎麽就死了呢?”楊墨記得自己抓住這個蘭格杜的時候並沒有下死手,隻是把他打昏了而已。

    “你以為什麽人都有和你一樣的好運氣嗎。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摔斷了脖子,當時就沒氣了。”岑無忌隨口說著。

    “哦。”楊墨腦海裏閃過自己昏倒前的情景,看來自己最後遇上的應該是追擊李陵之後返回的匈奴大軍,自己能夠逃過一劫還是有些幸運的,如果沒有遇上李陵他們,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早就被追趕他的匈奴人剁成肉醬了。隻是可惜了這個左大當戶,運氣就要差上那麽一點了。而岑無忌接下來說的話讓楊墨感到老天爺對自己是格外的關注。

    “聽說這蘭格杜還有一個兒子今天也是死在你的手上,可惜了這偌大的功勞,若是能回去,單單一個左大當戶怕是就能換個關內侯回來。”

    “關內侯,”楊墨聽了苦笑了一下,自己還殺死了左大當戶的兒子,他猜大概是之前在山坡上射的那個人吧,他印象裏那個穿著華麗的是個很年輕的人,隻是他已經想不起那人的具體模樣了,匆匆一瞥本就記不住什麽。居然弄死了一對父子,這算是什麽呢。

    “軍候說笑了。我們這是要去哪裏?”現在比起什麽封侯之賞他現在更關心自己的生死。

    “先回山穀收屍,總不能讓弟兄們拋屍荒野,然後大概要和李校尉一起去一趟單於庭。”岑無忌說話的聲音有些悶悶的,臉上也沒有了笑容。

    聽到岑無忌的話,楊墨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為了能衝出包圍,漢軍在山穀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很多人都沒能衝出來。死在山穀裏的人好歹還有人收屍,可逃出來後陸續死在沿途的人就沒有這種好運氣了,大概要拋屍荒野了,好在匈奴人沒有斬首記功的傳統,這些人好歹不至於身首異處吧。畢竟這裏離漢境還是太近了,匈奴人也是害怕會有接應的漢軍出現,所以不會在這裏久留的。估計大致收拾一下就要返回了。想到這裏,楊墨就想起來一個人。

    “那軍候剛剛看到胡小乙的屍體了嗎?”胡小乙倒下的地方應該離楊墨昏倒的地方不算太遠,也許能夠被發現也說不定,並肩戰鬥了一場,他不希望胡小乙落個暴屍荒野的下場。

    “他沒死。”

    “啊?”楊墨心中一喜,胡小乙居然還活著,這真是個意外的收獲,他還以為胡小乙已經中箭身亡了。

    “算他命大,身上的甲不錯,中了匈奴十幾箭,雖然當時昏過去了但都不是致命傷。那幫人急著追你也沒理會他。現在上了藥已經能自己柱著棍子走了,這會就在前麵呢,等到了山穀你們就能聊天了。”

    楊墨聽了皺了皺眉,雖說匈奴人製鐵技術不行,所以用的弓箭穿透力要遠遜於漢軍,麵對漢軍的甲胄殺傷力要弱不少,但中了這麽多箭受傷總不會輕把,“中了那麽多箭,怕是傷的也不輕,怎麽不坐車。”

    “哪有那麽多車呀,咱們的車差不多都毀了,七郎你能坐上這車也是托了那個蘭格杜的福氣。”

    “這話從何說起?”

    “匈奴左右大當戶依例是由蘭氏世襲,今日一戰,你把蘭家父子都殺了,原本有資格的這一係就算是斷了根。這左大當戶的繼任者就成了問題,蘭氏裏麵幾個有資格的近枝都在盯著這個位置,要對你喊打喊殺的人裏麵就屬他們幾個嚷的最凶。李校尉既然在單於麵前保下來你,自然不能讓你有失。”

    “原來如此,多謝李校尉,多謝岑軍候。”

    聽了岑無忌的話,楊墨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看來自己的麻煩還真是不少呀,雖然表麵上自己因為李陵出麵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了,但蘭氏的人會輕易放過他嗎。楊墨兩世為人,爭權奪利的故事看過的聽過的太多了。爭奪一個顯赫的左大當戶的位置,足以讓很多人瘋狂的使盡所有手段。

    手刃殺死前任左大當戶的凶手,絕對是一個有力的競爭籌碼。何況這個凶手隻是一個漢軍的降俘而已,殺了也就殺了,不必擔心後麵有人報複。這麽劃算的事情,楊墨相信想這麽幹的人一定不少。所以他現在真的很感謝李陵和岑無忌,很明顯岑無忌這個時候在自己身邊是在保護自己。

    “謝某做什麽,前麵還有一段路要走,七郎你還是躺下歇息會吧,晚上還有的忙。”岑無忌擺了擺手,又道:

    “過去的一點小誤會就讓他過去吧,岑某知道你是一條漢子,日後你我兄弟相互扶持的地方還多著呢。”

    楊墨知道岑無忌在說昨夜的事情,點了點頭:“軍候放心,楊墨還等著和軍候在望海樓把盞言歡呢。”望海樓是塞上很有名的一家酒肆,那裏的酒娘都是深鼻高目的胡姬,因為價格不菲,在楊墨的記憶裏也隻有有數的幾次去那裏喝酒經曆。

    “嗬嗬嗬,想不到七郎你年紀輕輕也是花中老手呀。你我一言為定,他日當共謀一醉。好好歇著,某就不打攪你了。”

    “恕楊墨無理,軍候請自便。”楊墨拱了拱手便又躺了下來。其實他很想問問李陵投降的具體情況,但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楊墨做的牛車本是用來拉帳篷的,這會為了安置他而卸下了一些東西,臨時鋪了幾張獸皮。楊墨躺在上麵其實一點也不舒服。車子走的雖然很慢,但一點也不妨礙車子的顛簸,晃來晃去的車身讓楊墨無限懷念前世汽車裏的真皮座椅。好在獸皮上放的一把寶劍還是讓楊墨的心平靜了許多。那是他的劍,有了武器起碼有了一點自衛的能力,這讓他合上眼休息的時候有少許的安心。岑無忌身上也帶著劍,顯然匈奴人給投降的漢軍將領一定的禮遇,沒有如同漢軍的普通士兵一樣把他們都繳了械。

    且鞮侯騎在馬上,看著不遠處的李陵的背影漏出滿意的微笑。且鞮侯成為匈奴的單於已經有了三個年頭了,在連年不絕的戰爭中衰敗的匈奴居然在他的手上有了些許恢複的跡象,這如何不讓他欣喜呢。這次能夠先打敗貳師將軍李廣利,又消滅了李陵的偏師,可以說是一次空前的大勝呀,更何況還招降了如李陵這樣的勇將。

    且鞮侯單於已經決定回到單於庭之後要隆重的祭祀一番,告慰蒼天。如果說有什麽遺憾的話,大概就算這次的戰鬥傷亡實在是太大了,前後八萬人圍攻五千漢軍,傷亡接近兩萬,加上和李廣利交戰的時候傷亡,這次匈奴單於所部和右賢王的部下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如果再這樣勝幾場,大匈怕是也要完了。

    想到這裏,且鞮侯單於的好心情一下子沒了多半,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大漢實在是太大了,人也太多了,匈奴和大漢拚消耗是沒有勝算的。

    “求和吧,打不下去了。”

    且鞮侯的心中閃過一個老人的聲音,他記得這是左大當戶蘭格杜前年在自己繼位之後和自己說過的話。

    當初自己一繼位就釋放了扣押多年的漢朝使臣和漢朝修好,但三年過去了,現在求和成了泡影,主張求和的蘭格杜這次也死在了戰場上。想到這裏,且鞮侯的腦袋又有些頭疼。蘭格杜一死,左大當戶的位子就成了香餑餑,到底該給誰呢,且鞮侯有些猶豫不決。

    “且先等等再說吧。”且鞮侯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應該先放一放,有資格爭搶左大當戶位子的人就那麽幾個,無論誰接了這個位子,都無法替代老蘭格杜的作用,既然這樣還不如先放一放,讓他們先爭一爭,最好爭個頭破血流才好。到時候無論自己把左大當戶的位子給了任何人,這個人都要對自己感恩戴德。

    還有那個殺了蘭格杜父子兩人的漢軍,且鞮侯想著是不是安排人著重看護一下,別被蘭氏的人尋機殺了。

    思存良久,且鞮侯還是覺得放手不管更好一些,自己今天已經聽了李陵的建言放了那人一命。若是還要明著保護,不免引起蘭氏更多的不滿,畢竟血親複仇是匈奴各部的傳統。既然有人想殺就讓他去殺好了,也許會有想不到的好處也未可知呢。

    且鞮侯這麽想著,又望了望走在前麵的李陵,也許經過此事能讓李陵明白點什麽,他是很看好李陵的,對於身在匈奴的漢人,隻要有才幹他都不吝重用,有些時候漢人遠比自己的同族要可靠,至少他們不會對自己單於的位子有什麽不切實際的想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