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走後門回家時，周瑞家的已經坐到炕上繡花了，見周延回來忙招呼道：“陪寶二爺上香還願累了吧，令心快把飯菜熱了拿給延兒吃。”

    令心答了一聲哎，手腳利索的添柴燒水熱飯去了。

    這令心就是為周延穿衣的小姐姐，年紀小小就被周瑞家的買回來，令心這名還是周延給起的。

    不一會兒，熱燙燙的飯菜就被端了上來，周延搭眼一看就覺得肯定要廢不少錢，也肯定周延絕對是周瑞家的親生兒子。

    這滿桌的菜，大補啊！

    雞鴨魚肉暫且不論，那桔梗元參湯、阿膠燉豬蹄、枸杞、蟲草之類的竟然也都擺上了桌，以往周延病了吃這些補補，現如今周延的小身板結實得很，若真把這些吃幹淨了，怕不是要氣血沸騰，上火燒身而亡。

    周延他娘一臉慈祥的坐在炕上盯著她這寶貝兒子，滿臉的得意，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周延考取了什麽功名，讓她把整個家底都掏出來了大擺慶功宴。

    周延心裏清楚無功不受祿、也曉得天上不會平白無故掉下一頓大餐，隻得在母親慈善祥和的目光下，僵硬著身子梗著脖子，心驚膽戰的緩緩挪到擺滿大補飯菜的小桌前坐下，又在母親慈善祥和的注視和連聲的催促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隻覺得被那目光盯著讓他毛骨悚然。

    周延他娘看了他吃青菜，跺了下腳，提醒周延道：“我的兒，吃那青菜做什麽，多吃些肉，還有娘專門為你熬得參湯，都喝幹淨啊。”

    “好的好的。”周延忙應了一聲，拿了參湯就猛灌了一口，接著夾起一塊雞肉，哪怕大補燒身而亡，都求他娘別再用那比菩薩還慈祥的目光盯著他了。

    見周延聽話，周延他娘才稍微放心，無比得意的抿了一口茶，擱下茶杯問周延：“今早怎麽突然轉性了，樂意讀書了，還是隻在王夫人麵前做個樣子？給你娘留個臉？”

    周延他娘早就想通了，他家就周延這麽一個獨苗，家裏又不愁吃不愁穿，少不了溺愛著周延，日後不管周延是否願意讀書，隻要他能平安活著，她也樂意慣著他。

    雖總說知子莫若父，但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做母親的也清楚周延不愛讀書，而今天這桌菜不是慶賀周延願意讀書，而是慶賀周延懂了禮數，知道在夫人們麵前裝樣子了。

    至於周延是否遵守諾言，開始讀書，就不是周延他娘考慮的事了。

    周延不清楚他娘的這些心思，但又覺得突然說願意讀書有些轉變過快，便沉思半會兒，堅定的說：“本隻想在王夫人做個樣子，免得娘難下台。”

    “我就知道。”周延他娘歎了口氣，但言語之間毫無責備，“為娘就想讓你有個讀書的機會，至於讀不讀書，你自個看著辦吧”。

    周延卻又話鋒一轉，“但陪寶二爺上香時，忽見菩薩垂眉善目，就想到了娘的眼神。”

    周延他娘一聽周延將她比作菩薩，一時不知該喜孩兒嘴甜，還是該憂菩薩會怪罪。

    周延拿起一碗參湯，走到他娘跟前，“想到娘今早說的話，他日孩兒若為探花郎，娘也可不再受他人使喚，便決議讀書考取功名、光耀門楣。”望著他娘含著熱淚的眼睛，周延將參湯舉起。

    “這碗參湯，孩兒不當飲，該敬娘，敬娘體貼孩兒，包容孩兒；敬娘辛苦一生、心心念念皆為孩兒，之前孩兒糊塗，讓娘擔心了，在這向您賠罪。”

    一碗參湯遞上，敬母親。

    周延他娘聽到這些話時，先是詫異不已，等反應完全過來周延的話時，淚珠子唰的滑下，毫無一絲征兆卻又合情合理，她的兒到底長大了。

    那抑製不住眼淚，周延他娘任由它淌淌而下，顫抖的手接過周延遞來的參湯，領了這份心意。

    令心躲在門後望著這一幕偷偷抹眼淚，她原是想進來添菜的，卻沒想到撞到了周延傾訴真情的感動時刻，一時也理解周延突然的轉變，隻道是見了真佛，被點化了。

    周延他娘喝了參湯，見自己情緒過於激動，不能自抑，怕影響了周延用餐的好心情，便托辭身體困乏回房歇息了，隻囑咐著讓令心小姐姐好好伺候周延吃飯。

    在令心小姐姐給周延添菜加飯時，周延把參湯推開，看桌上擺著色香味俱全的雞鴨魚肉頓時口饞，也想喝些小酒。

    之前體弱多病，這些葷腥烈酒都是不能吃的，既然重來一遭，周延自然想要享享口福。

    “姐姐，咱們這裏有酒沒？”

    “你要吃酒？不行，周大娘不許的。”

    “就喝一點，我娘不會發現的，就算被發現了我扛著。”

    “不行，沒商量。”

    “姐姐你可知道曾有人曰：好菜不配酒，就是暴殄天物。你想想這些雞鴨魚奉獻自己的性命成為桌上的一道可口小菜，本就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事，我們怎能因為被人命令‘不許吃酒’就浪費了這一桌小菜的美味，就讓這些雞鴨魚白白犧牲呢？姐姐不覺得那樣很殘忍嗎？”

    周延說的義正言辭，一副大義淩然的模樣，可把令心小姐姐嚇得魂飛魄散，吃就吃吧，怎麽還扯上雞鴨魚的身家性命來了，急忙打斷周延的話，讓他別在胡言亂語了，也答應了周延去燙酒了。

    周延靠在椅子上哼著小曲，一副享受的模樣，那些參湯就被他冷落了下來。忽然想起一些事，便從懷中取出那麵“通靈寶鏡”。

    通靈寶鏡？這名字真是怪。

    話說賈寶玉的通靈寶玉本是女媧氏補天時棄而未用的一塊頑石，後被僧大展幻術變為一塊鮮明瑩潔的美玉，鐫刻著“通靈寶玉”四字，那他這通靈寶鏡又是何物呢？

    寶鏡照著周延的臉，模模糊糊的，看不出與普通銅鏡有何區別。

    寶鏡被周延扔到一邊，還被周延念叨著：破玩意兒、招災禍……

    一頓飯吃了菜、喝了酒，酒勁上來的周延被令心扶到床上睡下，卻緊攥著令心不撒手，令心脫不開身，隻好為周延掖好被角，柔聲說：“哥兒快些睡吧。”夢中這話聽起來像在波浪裏飄蕩的水草纏綿舒展、柔繞不盡。

    周延或許真以為自己在做夢，夢中囈語：我喜歡纏著姐姐。

    “那就纏著吧，從被搶過來後，可不就是你的人了。”

    令心從周延手裏抽出手，放下床幃，掩門而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