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正深，寧國府卻是燈火通明，喧鬧不已，賈珍賈蓉父子倆被小廝從花柳巷中扒出來，還一副醉意熏熏的樣子。

    尤氏、秦可卿見兩人醉的沒個人樣，隻能白添氣惱，讓人將二位爺扶下去灌上醒酒湯。

    尤氏問道：“好好的人怎麽會突然沒了呢？”

    小道童回話說：“晚上不見敬老爺出來用膳，道長便打發我過去看看，就見到敬老爺麵色青紫。”

    小道童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周延卻猜測很可能是賈敬煉丹求藥，想要長生不老，結果練出來的藥丸裏汞含量太高，將自己吃死了。

    這種事曆史上也並不少見，想那秦始皇尚且派人出海尋找長生不老藥，更何況賈政這等求道長生之人呢。

    不過這等事怎麽敢在尤氏跟前說出口。

    那前去榮國府傳話的小廝回來複命說，已經將消息傳到了，府上的太太、璉二奶奶即刻趕過來。

    秦可卿見周延眼熟，想起這人曾經在玄真觀待過，還給賈敬傳過口信。

    沒想到世事難料，賈敬沒了，周延反被請回來。

    秦可卿便問道：“小哥也是從玄真觀過來的？”

    周延答：“在玄真觀與故人辭行，又巧遇敬老爺之事，便連忙回來通傳。”

    “即是如此，便想托小哥一事，府中雖遣人去玄真觀料理後事，但老爺向來不願在觀中見到府上之人。小哥既在觀裏住過兩月，便想請小哥去玄真觀幫襯著。”

    幫人料理後事這類事，周延從未做過，也不怎麽想做。

    但他又覺得賈敬死的蹊蹺，於是答應下來。

    這一夜在寧國府玄真觀來回了一趟，周延再到玄真觀後，賈政已經被人換上了壽衣，安安穩穩的躺在那兒。

    周延瞅了一眼，見府裏的下人們都置辦齊全了，也沒什麽可插手的，便到了賈敬離開時那個房間。

    那房間已經亂的不成樣子，地麵上有倒了的小瓶子，周延將瓶子拿起，從裏麵滴溜溜滾出來一粒丹砂。

    小道童跟在周延後麵，見周延手中的丹砂問道：“敬老爺的死或許與丹藥有關？”

    周延不開口，這種事要問就問仵作，他又不是法醫，心中想想就好，哪敢隨便開口。

    周延搖頭說不知。

    小道童又說：“觀中的道長原本勸過敬老爺不要急於成仙，沒人料到敬老爺竟在服用丹藥。”

    這話說的周延不明白了，玄真觀這麽大，這麽多雙眼睛，難道還發現不了賈敬在做何事？

    周延更不明白的是，小道童此刻為何說這些。

    “道長為何對周延說這些話？”周延問道。

    小道童一臉為難，終是開口求道：“你也曾在觀中住過幾日，應當知道觀裏養人不少，開銷巨大，這筆開銷本是因敬老爺在此修道，寧國府撥來的銀子，如今敬老爺沒了，日後玄真觀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周延明白了小道童的意思，但這話說給他聽也沒用啊，他有沒那麽多錢財救濟玄真觀。

    “之前曾與寧國府打過數次交道，知曉敬老爺沒了，珍大爺定不肯再拿銀子出來，便想請兄弟給個主意。”

    玄真觀上下少說也有百人，寧國府人不多，養了這些閑人也就養了。

    但一般人家誰能有這等財力去支撐玄真觀這座大廟，但小道童一直在問，周延先說：“這事成的幾率不大。”

    見小道童點頭，才將門路告訴他：“寧國府就別指望了，珍大爺不樂意，沒人能從寧國府摳出銀子，你倒可以去榮國府問問璉二奶奶是否樂意，她樂意了尚且有一絲餘地，否則就沒指望了。”

    但也就是周延說的，這事成的幾率不大，王熙鳳那等聰明機靈愛財的人，還白送玄真觀銀子，可不就是癡人說夢呢。

    不過，再也沒其他法子了。

    小道童聽了周延的指示退了出去，留周延一人在此。

    也就這個時候，他才能好好打量賈敬的起居之地。

    這處房間極為簡樸，除了經文之外也沒其他雜物，唯獨靠窗的桌子旁，書籍灑落一地，濃墨扣在地上。

    周延好奇過去，將灑落在地上的書籍撿起，粗略翻了幾頁隻是普通經文。

    而散落的紙張上墨跡卻龍飛鳳舞，顫抖連連周延看了覺得奇怪。

    賈敬起碼是進士出身，肯定能寫的一手好字，怎麽紙張上的墨跡比烏龜爬還難看。

    難道這是死前絕筆？

    紙上寫著：

    當時丹灶，一粒化黃金。

    石壁霞衣猶半掛，鬆風長似鳴琴。

    時聞唳鶴起前林。

    筆跡到“林”字便斷了，周延覺得疑惑，賈敬臨終之前何故要寫下這首詞。

    但他參不透，玄真觀裏的道長又到了，說是拿出賈敬珍愛的經文給他陪葬。

    小道童問道長，那些丹藥如何處理？

    道長此刻聽到丹藥就冒火，生恨賈敬千不該萬不該去吃丹藥，如今反倒讓玄真觀少了一處靠山。

    便吩咐人將丹藥扔了出去，然後憤憤離開。

    周延卻對丹藥這等東西有些好奇，想知道那些尋求長生之人信得是各種東西，於是便求將丹藥留下。

    有人願意接手，小道童也懶得處理，便將丹藥隨意給了周延，然後抱著經文出去了。

    周延坐在小桌旁，拿起紙張看了又看，卻始終無法看出名堂，不過賈敬留下的絕筆卻深深刻進腦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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