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骨碌從床上滾下來，周延將那枚丹藥小心翼翼、如同至寶一般放在茶碟上。

    這枚丹藥呈紅色，也不知裏麵是什麽成分，聞起來倒是有草木清香。

    自賈敬死後，周延有過種種猜測，卻都沒想像剛才那般預感強烈，他當真相信賈敬絕筆不是空話！

    當時丹灶！

    一粒化黃金！

    若是周延剛才並未聯想到尤二姐吞金自殺，恐怕也從這兩句話中猜不透含義。

    而如今周延卻想：

    若賈敬絕筆暗藏玄機，便應將此話細細參悟。

    雖然詩文原意是指丹藥金貴，價比黃金，但內心那種發毛的恐慌感卻讓周延不得不多想。

    若是這丹藥下不是有毒重金屬硫化汞，而是金丸呢？

    這樣既契合了賈敬留下的絕筆，又可解釋賈敬為何莫名身亡。

    丹藥中一般含有大量硫化汞，汞是重金屬，長久吃進肚子就相當於慢性自殺，必然會對身體造成負麵影響。

    周延曾與賈敬有過數次交集，見他身子骨硬朗，言談清楚，絲毫不像垂暮之人。

    而金子就不一樣了，金子無毒，卻因比重大，吞食後下墜壓迫腸道而不能排出，但一時又不會致命。

    吞金者或是疼痛難忍折磨而死，或是黃金進入消化道後，劃破了消化道使人死亡。

    若賈敬服用的丹藥被換成了金丸，仵作方才所用之法自是無法將死因鑒出。

    賈珍大爺又不讓繼續屍檢，所以隻下了和結論：丹藥服用過多。

    但這些僅是周延的想法，這瓶丹藥中是否真的存有金丸還是未知。

    周延從房中取出小刀小心翼翼的剝開丹藥外麵的包皮，黃金質軟他怕一刀傷了黃金。

    丹藥皮一層又一層的被剝開，周延卻覺得有些失望，看來猜錯了，這枚丹藥還真隻是普通丹藥。

    但終究已經開始下刀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這些丹藥全解剖了，省的禍害人。

    此後周延落刀迅速，啪嘰一聲就將丹藥一切為二，這瓷瓶裏尚有不到十顆丹藥，而周延已經切了十多顆了。

    “多想了！”該話隨著落刀脫口而出，手中的刀切的無比利索，“想太多了！也罷，自然死也好，幹淨利落不留隱患。”

    周延一邊嘟囔一邊切丹藥。

    突然刀具一滑，周延右臂一僵，臉上表情瞬間凝固，緩緩抬起狠狠砍下的刀具，輕巧的將那枚已經切了一半的丹藥掰開。

    外麵的丹藥皮被周延扒拉下去，中間剩的那枚金燦燦的黃金上有一道刀印。

    拾起那丸黃金時，周延瞬間沒了猜測被證實後的喜悅，隻剩下刺骨的寒涼。

    這間房怪冷嗖嗖的。

    那金丸不大卻能殺人於無形，賈政是自己想死，還是有人害他？若是自己尋死，為何要留下啞謎般的詩文，若是被人毒害，為何他能知曉丹藥藏金？

    一個個問題下掩蓋的是一條人命，馬虎不得。

    周延又耐心將其他剩餘丹藥依次切開，餘下的丹藥中也被切出一枚金丸。

    最終周延留下了兩丸丹藥存著，將那些切除的丹藥殘渣和兩枚金丸小心收好。

    隻是如今縱使他得了金丸，又能如何？去為賈敬申冤喊哭嗎？還是讓仵作剖屍查證？

    這些都是問題。

    最重要的是，周延為何要躺這蹚渾水？

    他一個小小奴仆有何身份去管這些閑事，況且在這寧榮兩府中，閑事管多了，他就玩完了。

    正當周延思量著如何去做時，金釧兒來通傳說：甄應顯讓周延在老地方見麵。

    反正心裏煩悶，出去會會好友好友也算放鬆，周延當即將丹藥等一應物件放進衣袖，跨步走出。

    金釧兒在周延走後一邊為周延收拾床鋪，一邊仔細打量這房間中是否有異常。

    甄應顯說的老地方自然是書鋪。

    原是周延自那日出獄後，被榮國府接走，後又遇上賈敬喪事；而甄應顯被接走後，當日就見了英隱先生。

    英隱先生邀周延與甄應顯他日同至英隱齋也好暢談一番。

    甄應顯恰巧這日得空，便邀周延同去。

    英隱齋內除了書籍舊卷外，就沒有多餘物件，看起來寒酸不已，然而誰能想到住在這裏的人物竟是北靜王爺的座上賓呢。

    英隱先生在齋內撫琴，琴聲潺潺去山澗溪水映照花影，明媚卻不清晰。

    周延、甄應顯二人拜會過英隱先生後，被老先生請去一旁就坐，順便還給兩人到了兩盞茶。

    周延心底藏著心事，並未像甄應顯那般沉浸在英隱先生的琴音中，反而跟著琴音，腦海中回蕩著那首絕筆詩。

    英隱先生略微側頭，見周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十指撥轉間又換了一首曲子。

    正是那首《臨江仙》！

    黛玉解詩時便說，周延抄錄之文，正是在《臨江仙》中選了三句，而這《臨江仙》原是唐代教坊曲名，也做詞牌名。

    宋詞合曲而唱，不懂音律難填宋詞，懂了音律周延也就跟著曲調大致將詞哼了出來。

    甄應顯見周延如此，詫異回頭；英隱先生但笑不語……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