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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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羽瀅定睛之後,已然身處在海邊,訪仙襤褸鶴氅殘殘缺缺,渾身鮮血淋漓,臉色發白,奄奄一息。白岈急忙攙扶訪仙身子,由綰晴駕雲而逃。
羽瀅擔心的六神無主,又怕挨罵,囁嚅道:“訪仙伯伯你沒事吧。”
訪仙眉眼一瞪,氣罵道:“三更半夜你到處瞎跑什麽!”羽瀅自知挨罵,當他張嘴大罵時,早已捂住耳朵,生怕被他的聲音震破耳朵。訪仙這一大動肝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臉色越加難看起來。
白岈呢喃道:“你別罵她。”
見訪仙廝殺之後,負傷嚴重,身子疲憊不堪,然而那雙眼睛卻鋥明的宛如樸刀一般犀利,精神比之往日頹廢更令人恐懼。心內甚奇,這家夥即便是死,恐怕喚醒後的氣度也會如鬼作祟。
殘月投下的光輝,淺淺淡淡,掩映著他滄桑倔強的氣魄以及那再無絲毫氣力的身子。羽瀅擔心的輕輕地伸出小手握住了訪仙那皮糙肉厚的手指,水靈的眸子淚光閃閃。訪仙眉眼一瞪,羽瀅努了努嘴,生怕他一睡不起。
訪仙道:“你們如何去的森羅島?”
羽瀅囁嚅道:“我不清楚……先是一張符篆,再是符篆變成了鴿子,最後鴿子幻化成了一股龍卷,我們就被吹上了森羅島……”
訪仙驚疑道:“符篆?”見羽瀅輕輕點頭,應該不像說謊,心下思道:“誰的符篆造詣如此之高?以我所知,隻有長孫什伯有此道行……烏魈,他畫符境界有這麽厲害嗎?將‘重九多天刃’的巧妙,以符篆的水準來施展,這可是一門讓天地懼驚的道行……”
一時沉吟不語,眉頭不展,羽瀅抱著他健碩的臂膀黯然流涕起來,擔心的花容失色。
綰晴吃力的架著雲朵,忽覺體內氣血翻湧,顯然已經中毒,回想逃生時烏魈彈指打來的那滴玉露,定是什麽毒藥。身子難以支撐,不禁趺坐而下。
白岈驚奇之下,正欲相問,突然雷霆一聲炸響,莫名劈下了一道迂回曲折的雷電。四人一時措不及防,盡被落雷擊中,墜落在地。
少時,訪仙硬著起身,擔心的要命,見羽瀅、綰晴毫發未損,自己也並未被雷電打中,反觀白岈,卻是衣衫焦黑、臉色發青,踉蹌在地。
羽瀅清醒後也來不及管白岈,一下子撲在訪仙的懷裏,秋眸含淚道:“訪仙伯伯,你快走啊,有人要殺你!”
白岈撫著胸口驚疑不已,不知道羽瀅為何說這般話,但見綰晴氣色不佳,正欲問她,誰知綰晴扭頭不見,緘默無言。羽瀅抽泣道:“訪仙伯伯,你快走啊,都怪我!”
她害怕的哭成了淚人,她雖然頑皮,但很懂事,她知道在恒璧湖有許多看不起訪仙、甚至想殺死他的人。見這次自己被抓,訪仙來救,又在途中遇刺,很顯然是敵人的奸計,為的就是讓訪仙照顧自己這個拖油瓶而無暇分身,好將他除去。
羽瀅想到這裏止不住的哭了起來。
然而這訪仙很是幽然,沒有發火也沒有嫌煩,對白岈輕聲說道:“你做錯了一件事。”
白岈不解道:“呃?”
訪仙淺淺一笑,這一笑容還是冷冷的十分嚇人,“你不應該替我抗雷,這樣的話你能帶他們走……攜秀山舫,那個時候我沒有救人,一個人也沒有救,我知道霞韞染會回山……我想保留體力救她走……”
白岈愣道:“是莊主托付你的嗎?”
訪仙輕笑道:“不重要了。”
他撫著胸口,一手將羽瀅推到了白岈身邊,絲毫沒有留情,踉蹌地站起身來,死盯著樹林道:“滾……去霞韞染身邊……”
羽瀅哭著要跑過去,然而她這點道行是無力的,還未邁出一步,突然了一個黑衣人從林中躥出,速度極快,掌法極猛,驀地裏近得身來,雙掌齊推!
訪仙奮力一擊,無奈手中無劍,加由傷勢嚴重,與他對掌,實在難以抵住,當下被震的連連後退,吐血不止。那黑衣人嘻哈一笑,忽地身變為猿,靈巧無比,挪移三步之時,一掌狠狠地拍打在了訪仙的胸脯!
這掌實在威猛絕倫,震地四周一陣巨響炸裂,山石崩碎,大地搖晃,樹木盡皆被掌風吹的連根拔起。仿佛這一掌可以抵住下落的流星,可以憑這一掌拍碎一顆隕石。
威力驚世駭俗,如滅世之災。
三人驚的魂飛魄散,羽瀅無助的呐喊聲被巨響淹沒,白岈顧不得訪仙,斷定他已經死掉,急忙拉著綰晴、羽瀅奮力逃跑。然而黑衣人不僅掌法威猛無比,身法也極其邪乎,幾個提縱已經翻身躍過三人頭頂。
隨之落地,雙掌齊推,白岈情急之下爆發力量,雲化蒸騰,剛健威猛,與他硬拚一招還是吃不住力道,被打的步步後退,感覺五髒具碎,痛不可忍。
狂風之中,雷鳴電閃,長長的一道閃電掠過,引來了滂沱大雨。
羽瀅跪在訪仙痛哭流涕,無助的推著訪仙的身子,任憑如何呼喊,始終沒有回音。綰晴吃力的抓著羽瀅走,羽瀅死死地抱住訪仙,已經沒了逃生的念頭,完全沉淪在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中。
黑衣人冷笑道:“你們都沒有利用的價值了,羽瀅一死,霞韞染將無力反抗,哼哼……”話訖仰天大笑,噌的一聲衝向了羽瀅。
他的話惹怒了白岈,本來受師父所托照顧綰晴,誰料到自己一事無成,反而被綰晴照顧,讓綰晴中毒,難道連羽瀅也照顧不了?懊惱之下血氣翻湧,拚命的攔截在前,一把抓住黑衣人拍來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子將黑衣人的手臂宛如折枝一般給打斷了。
黑衣人“啊”的一聲叫喊,驚駭不已,強弱著劇痛,要將他大卸八塊。
就在這時,但見漫天飛鳥爭鳴,鳥獸驚走,天空無數羽人疾疾飛天趕來。他義憤填膺,唯恐被活著,當下提縱而去,消失在了叢林之中。黑衣人萬萬沒有料到“開雲氣訣”的剛之境界有如此威力,也萬萬沒有料到,霞韞染飛了過來。
霞韞染頂風冒雨,見羽瀅哭倒在泥潭之中,無助地叫喊著訪仙,當下悲慟添心,四肢百骸再無半點力氣,險些跌倒在地,幸虧白岈扶住了她的身子。
她萬念俱灰,秋眸朦朧,眼淚消失在了雨中。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在泥濘中挪進而去。
白岈傻立著,對風雨的拍打已經麻木,見綰晴發遮眉眼,呆呆地看著羽瀅流淚,她深有體會,師父離自己而去,但隻是駕雲遨遊,然而她卻是失去了親人。如冰似火的她輕輕地按在了羽瀅的肩膀的上。
天鳴噪耳,雨落滂沱,一座小小的山坡恍惚被大海吞沒。霞韞染紅腫的眼睛憔悴不堪,雖然她不知根底,但是訪仙已死,即便他是凶手,即便對有恨,在這一切也經被傷痛掩蓋,有的隻是淚水於悲慟。
良時,許多恒璧湖弟子齊刷刷趕來,以龍玄靜、裳讖為首,身後跟著百十名弟子,沫兮冷、封肖若等也盡皆趕來過了,他們看到訪仙慘死後,都緘默無言,低頭不語,連一句安慰的話都難以啟齒。
白岈凝視著他們,看他們的手臂鹹是完好無損,心頭稍微放鬆,但對他們仍持有偏見。
霞韞染見羽瀅的身子憔悴不堪,生怕她被雨淋傷,沉吟道:“都回去吧。”
龍玄靜道:“節哀順變。”
裳讖神色彷徨,若有所思,終究沒說出一字,這時眾弟子紛紛上前安慰了少許。
霞韞染苦道:“沒必要……我對他比你們誰對他都苛刻,都不信任……埋怨他,憎恨他……如今已經沒有必要了,消失了,遠去了……也好,免去了爭執……”
羽瀅哭紅了眼睛,見不得她傷心,抽泣道:“不怪娘,怪訪仙伯伯,怪訪仙伯伯的性子太恣睢。”
白岈見她憔悴的桃頰紅紅,淒然在雨中,心頭不免覺得酸酸的。在整個恒璧湖她對訪仙最好,如今戰在訪仙立場來安慰霞韞染,似乎在替訪仙說遺言,幫訪仙說讓霞韞染好好活著。
霞韞染淚流滿麵,莞爾一笑,輕輕撫摸著羽瀅的秀發,又覷了一眼白岈。白岈會意,急忙走去將訪仙背起。
雷聲、雨聲、風聲仍是不絕於耳,掀起了一場蕭瑟汪洋。
一眾人等蹣跚而行,霞韞染挑了一座詭異的山峰,陰森沉霾好似鬼山,乃是恒璧湖東南角的一座荒廢之地,名曰:狂骨嶺。
龍玄靜等人沒有跟來,隻是吩咐弟子嚴加小心,時刻留意動靜,或許讓霞韞染靜靜,可以從悲傷中走出。眾人留意了訪仙傷勢,胸口的鶴氅似乎被烙鐵燙了一個手印,看情形乃是漁樵幫絕學:玄猿功。
他們麵麵相覷感覺到了不祥,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裳讖,隻有他的“玄猿功”才會如此驚人。
一時之間恒璧湖傷如血泊,又有被雨水洗滌,陷入了一種沉靜無聲的狀態。
這個被人討厭的聞人訪仙,因此而去,對於他的怨恨,對於這個對手,他們都不願在提及。有不少弟子眺望遠方,這個人雖然可怕,但是他們大都是直呼其名,毫無輩分之說,不禁潸然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