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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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怔怔的看著羽鯤的背影,淩雨妃微微一顫,花貓臉頰閃過一絲潮紅,幾次開口又緩緩閉上,眼中淚光閃爍,最終,還是咬牙說出了,那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我本無名無姓,甚至連爹媽都沒有,出身以來就一直野獸為伍,每天過著弱肉強食的生活,我記事起才六歲,每日卻吹毛飲血,生啖野獸,到了晚上,還要整夜的擔驚受怕,害怕一覺醒來,再也見不到那和煦的陽光...”

    “在我以前的整段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人類,甚至認為,這世界本就是這樣,一個野獸的世界,直到我喪生於其他野獸的腹中,而終止自己的生命。直到陛下的出現,是他救我脫離這生不如死的日子,教我讀書、寫字、武藝...讓我明白,這世間還有一種東西叫做感情。”

    淩雨妃就這樣,一直端坐於地上,吃吃凝視著羽鯤,絲毫都不曾動過,櫻唇微啟,淒涼的故事再度響起。

    “那年我十六歲,第一次見到他,他也和你一樣,白衣飄飄,一樣的孤傲,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才漸漸發現,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這個,第一個走進我內心的男子,那時的我,依舊瘋狂,瘋狂到願意為他做任何的事情,甚至性命都可以不要。

    可是,他卻早有家室,他說,他深愛著自己的娘子,他說,這一輩子都不會背叛她,可是,當時的我早已瘋魔,不顧世人的勸阻,我沒日沒夜的纏著他,就算被他爹打得遍體鱗傷,也不曾放棄。為了和他在一起,甚至和他結拜為兄妹。

    就在我們結拜的那一天,我很傷心,也很快樂,傷心我們再也沒有未來,快樂我們依舊能在一起,那天,我哭著笑著,那天我第一次知道‘酒’這個東西,我們在一起,一壇又一壇,直到我醉的不省人事...第二天醒來,我才發現,他竟然在我的床上,我並沒有責怪過他半分,甚至還有些竊喜,可是,他卻隻冷靜的說了三個字:對不起...”然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我的房間,從那以後,我以為我們再無可見之日...

    羽鯤心中一凜,想不到淩雨妃這一生,竟然經曆了這麽多的波折,難怪以後會喜怒無常,做事全憑自心了,聽著他述說往事,心中百味陳雜,一時間,就連那股無緣由的怒意,竟也淡薄了許多。

    “沒想到才僅僅過去十日,我們又在次相遇,在陛下的朝聖宮,那時的我才知道,他竟是木族第一大族韓家的少族長韓天涯,與他在次相見,我們兩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靜靜的如同陌生人一般。

    那一刹那,我仿佛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生存的意義,怔怔的凝望著天空,看著一朵又一朵逝去的白雲,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幸福,哪怕就是曾經擁有的幸福。”忽然聽見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隻是帶著絲絲的沙啞:“你還好嗎?”

    看著他的聲身影,過去的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原來自己竟從未怪罪過他,哪怕一次都沒有,那時的我雙眼閃亮,嘴角蕩漾著溫柔的笑意,心道“原來,他也是愛著我的,隻是、隻是...”

    淩雨妃說道最後,聲音嗚咽,兩行清淚,已如線珠一般的滾落到衣襟、滾落到地下,‘啪啪啪’的摔碎,如同她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皓首一望羽鯤,淒淒的說道:“弟弟,你不要不理我好嗎?”

    羽鯤心頭一顫,整個人如遭雷擊,良久,緩緩蹲在淩雨妃身旁,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才剛剛張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嘩然想到自己的身世,種族被滅,父母不知,就連那仇人,也都沒有絲毫的線索,每日夜裏,那淒慘的一幕總會浮現在腦海。

    那種傷心、茫然、孤單的感覺,無時無刻的提醒著他,報仇、報仇...而此刻,這一切又如潮水一般的湧入心頭,讓他難以呼吸。

    淩雨妃看著羽鯤嫣然一笑,心神又在次沉浸在那,既美好而又傷痛的回憶中:

    “從那以後,我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我們一起修煉,一起執行各種任務,還認識了更多的兄妹,從此以後,我們兄妹七人,不分彼此親如一家。

    直到,那次去剿滅中州第一大盜團,沒想到情報有誤,深陷重圍,為了保命,我們不得不浴血奮戰,各自奔逃。在那團團包圍中,我也受了極重的傷,直至再也不省人事。

    我恍恍惚惚的醒過幾次,又恍恍惚惚的睡過幾次,終於,聽得見樹梢拂動的聲音,流水潺潺的聲響,我睜開眼,陽光燦爛,在舞動的樹枝間,閃耀著七彩的炫光,花香和青草的氣息,濃鬱的就像葛家莊的絲綢,我仿佛被虛托在空氣裏。

    忽的,那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笑著說:“你終於醒啦。”我吃了一驚,猛的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的半躺在小溪裏,潔白光滑的身子,浸泡在清澈的山水中,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我瞬間臉色嫣紅,羞赫難當。

    “可是那韓天涯?”那神秘女子終於在次開口,忍不住問到,就連她也沉浸在這美麗而又淒涼的故事中,無法自拔。

    淩雨妃並不答言,就連一絲顫動也沒有,繼續喃喃的說道:“轉頭看去,那人站在我的身後,白衣黑發,微笑的看著我,周身渡滿金色的陽光,就像那日十六歲的初見,那一刻,我真是如在夢中...”淩雨妃說道這裏,嘴角滿是溫馨的笑意。

    “我瞧見是他,又驚又喜,但突然意識到自己赤身裸~體,一時大為羞澀,驚叫一聲,急忙用雙兩手擋在胸前,他一愣,溫文儒雅的麵容上,也是出現一絲潮紅,不自然的沉沉道:‘這年餘時間裏,我天天幫你清理甚至,早就...’說道這裏他也是滿臉通紅,餘下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看著他那呆呆的樣子,我竟是滿心的歡喜。”

    神秘女子吃了一驚,失聲道:“難道你昏迷了半年?”淩雨妃一愣,微微的轉過頭去,瞥了神秘女子一眼,嫣然一笑道:“不錯,那天正是他抱著我殺出重圍,為了我,身上留下的大小傷疤不下十處,可是這一切他卻從未與我說過。”

    “由於我體內傷勢極為嚴重,經脈更是寸寸崩斷,他雖然略通醫術,但麵對如此重傷的我,也隻能束手無策。於是封了我的靈海,不讓傷勢惡化。

    “就在我昏迷不醒的一年裏,他背著我走遍中州各城,尋找各路名醫,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在揭陽山尋到了‘醫仙’孫邈,經過醫仙的醫治,暫時壓製住了我的傷勢。其後更是為我踏遍千山萬水,尋找奇藥在續經脈,每日都要將我全身清洗後,用藥酒拭擦,三百六十多天,日日不怠。

    羽鯤百感交集,心道:“仙子一生,不單身世淒離,就連感情也如此波折。”想到此處,竟是再也不敢想下去,數度張口,卻還是沒有說下去。

    “從那以後,依舊是每天幫我拭擦身子,可是,卻從未做過什麽多餘的動作”說道這裏淩雨妃頓了頓,才又接著說道:“感受著他那厚重的手掌,輕輕的抹過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又麻又癢,如遭電擊,羞赫的連頭也不敢抬起,但他卻毫無波瀾,依舊沉靜如水,在他心中,我始終不過,他的好妹子而已,但他又怎麽知道,我早已在心間,深深的刻下他的烙印...”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開心,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他的關懷,那天我哭了許久,怔怔的看著他:‘我們不回木族好嗎?就永遠生活在這裏。’看著他那英挺的麵龐,刀削般的五官,清澈的雙眸...我的心裏,一直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他的一切,就像烈火似的,在我體內燃燒。

    “他聽到我的話,雙手一下愣在我的後背上,不過,卻隻停頓了一下,又繼續為我擦藥,仿佛並沒有聽見我說的一般,但是,我卻知道他也曾對我心動過,我知道他並不愛他的妻子,就連婚後,也都不曾進過他妻子的房間,他們兩,隻是聯姻的附屬品而已。

    隻是,他是一個完美的男人,沒有一丁點的瑕疵,就連在對待感情上也是,在他的字典裏沒有背板,同時,是他也是個怯懦的男人,連自己的幸福都不敢爭取...”

    淩雨妃柔聲低述,臉上微笑,眼神恍惚,像是忘了羽鯤就在身旁,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她深愛的男子身邊一樣。

    “那天夜裏,我和他躺在一起,聽著他悠長的呼吸,悄悄的從眼縫裏打量著他,第一次無拘無束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我非常的開心,心中從未有過的幸福、安寧,四下一片漆黑,沒有窗戶的茅屋,透不過一縷星光,萬籟俱寂,就連整個世界也仿佛陷入沉睡,隻有我知道,那一夜,其實他也並沒有睡。”

    “從小到大,從未有過如此的安寧過,沒有夢魘,也沒有擔驚受怕,一個溫柔的男子,會為你準備好一切,直到我醒來的那一刻,我的身體並沒有痊愈,他也依舊要為我,尋找新藥材治病。

    第二天,陽光耀眼,風聲呼嘯,我趴在他的背上,我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也不知道將要去哪裏,但是我卻毫不在乎,對我來說,那寬闊的脊背,就是我的整個世界。

    那天起,他又帶著我去了許多,我們都不認識的地方,采摘了數之不盡的藥草,每天他都是一言不發,就連看過也不敢直視,我知道她這是在逃避,我知道他害怕麵對我。

    至那天開始,他突然多了一枝珊瑚玉笛,而且,每日不是看著它,就是吹著它,說道這裏,淩雨妃微微一震,向著腰間掃去,隻見一隻通體嫣紅的玉笛,正斜插在她的腰間,淩雨妃怔怔的看著它,一絲惆悵、絲絲落寞。

    他雖不曾與我言語,但依舊每天替我拭擦藥酒,他的手指摩挲的我的身上,就像電流一般,讓我酥麻難當,幾乎無法呼吸,每當那時候,體內就像有一團烈火,燒著我的臉頰,燒著我的耳根,燒著他摩挲過的每一寸肌膚,一日~比一日燒的熾烈。

    而他,卻依舊不曾表露情感,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並不能讓我放過。於是在他擦藥時,我故意擺出一副撩人的姿勢,但他卻依舊麵沉入水,甚至,連手掌也如他的心一樣沉靜,絲毫都不曾顫動,越是這樣,就越是激發了我那顆不服輸的內心,心道:“終有一天,我要將他融化,讓他對我每一天都如今日。

    可是,就這樣半年過去了,他卻對我絲毫未有改變,每一天,都站在崖邊吹著同一首曲子,翻來覆去,直到一日,我終於忍不住問他,他卻怔怔不答,神色落寞。愣愣的看著我,仿佛有滿腹的心事隱隱其中,最後,卻隻換來一襲輕歎,他到底還是什麽都沒有說,直到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這首曲子,是他為我所寫《凝雨愁》而那個玉笛,也叫雨妃笛。

    淩雨妃緩緩的抽出玉笛,又哭又笑,時許後才說道:“嗬嗬,《凝雨愁》...《凝雨愁》多麽悲傷的名字的啊,可是,當時的我什麽也不知道,他如果不這般對我,我們之間哪裏會有愁呢?”

    那晚,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我吃力的把他扶回房中,我們睡在一起。然而,他依舊不曾動過我絲毫,就算這樣的大醉後,也沒有。或許,是上一次醉酒,讓他多了我這個累贅吧!

    我癡癡的看著,那刻骨銘心的麵龐,心中升起陣陣波瀾,我伸出雙手,貼在他的臉上,摩挲著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就像他對我的那樣溫柔,喃喃自語的說道:‘如果我能早日被陛下所救,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他,如果...’短短的一瞬間,我想了無數個‘如果’雖然心如刀攪,卻無能為力。

    我哭著緊緊的抱住他,也不管他到底有沒有醉,不顧一切的吻了上去,淚水劃過臉頰,滴落到我們的唇間,酸甜苦辣,一瞬間,胸中就像爆炸開來,痛苦的抽搐著,仿佛五章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那日之後,直到我完好如初,他也沒對我在多說過一句話,我們又再次回到木族中...

    聽著淩雨妃低婉淒涼的回憶,看著她那傷心欲絕的眼神,羽鯤心中,更是一陣如錐的刺痛。心中的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淩雨妃身子微微發抖,過了半晌,才繼續說道:“弟弟,我從未欺騙過你,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永遠都不會有。”

    她雙頰火紅,眼框汪汪,說不出的嬌媚,但嘴角,卻陡升一絲淒涼的笑意,淡淡道:“就讓姐姐,陪你走完這最後一程如何?讓它成為,我心中永遠美好的回憶。”

    羽鯤一顫,沒想到這平日我行我素,女王一般的淩雨妃,竟然用情如此之深,淩雨妃玉手被羽鯤握的一緊,心中一跳,知道羽鯤已原諒自己大半,臉上,身上,霎時又是一陣火辣辣的滾燙,媚爾一笑,反手緊握羽鯤的大手,柔聲道:“弟弟扶我起來好嗎?”

    聲音沙啞淒苦,更添一種媚態,吹在羽鯤耳邊,麻麻癢癢,手掌更是柔弱無骨,滑膩溫潤,羽鯤心間巨蕩,胸間那股柔情,登時又席卷而來,心下一摒,緊握著糅夷,急忙凝神靜氣,道:“仙子放心,在下定會陪你走完這一程。”

    淩雨妃臉上酡紅,似喜非喜,瞟了一眼羽鯤,仿佛有千言萬語一樣,可滑到嘴邊卻隻擠出了兩個字:“謝謝!”

    羽鯤尷尬著一笑,心中卻說不出的黯然酸苦,這想到就是這短短的數個時辰,兩人卻已如路人一般,微微搖頭,蕩除那一點點的漣漪,想到自己的身世大仇,更是劇痛如攪,難以呼吸。

    但願終有一日,中州各族能和平共處,再無半點的殺戮,人妖不分彼此,相親相愛,自由快樂,到了那一天,自己便可以了無牽掛,可心愛的女子一起並肩攜手,浪跡天涯,驀地,樓雲兮的倩影,陡然出現在腦海中。

    ‘哎,別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卻是一個...算了,現在當務之急,是完成仙子的承諾,然後在找出自己的滅族仇人。’羽鯤一襲輕歎,默默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銀銀的月亮,如圓盤似的懸掛在窗外,房間裏一片冷清,隻有斷斷徐徐的微弱呼吸,羽鯤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著,淩雨妃的種種如同瘋魔一般襲如腦海,羽鯤一陣苦笑:

    “難道,這就是說書人所謂的愛情,酸辣苦麻,讓人不敢去觸及,卻又如同毒藥一般,悄悄的滲入心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