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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康十四年的大朝會,看似一如往常那般令人昏聵欲睡,卻是獨孤家的一番言辭讓其多了些不同往日的意味。

    天子趙平端坐在龍椅上,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聽著諸位國朝重臣對各方時政提出的各種論斷,不時輕嗯表示認可,隻是眼角時不時撇過武將中的獨孤信。

    令人昏昏欲睡的時政論斷終於結束,有幾位武將甚至就這麽站著便睡了過去,還有些輕微的鼾聲發了出來。

    趙平輕輕轉頭看了眼身旁的宦官。那位有些老邁的太監便清了清嗓,準備喝出那一聲大朝會習慣的“退朝”。

    便在此時,獨孤信徑自出列,緩緩站在了群臣之間,太和殿的正中,朗聲開口:“啟稟皇上,末將有事啟奏。”

    老邁的太監見有人啟奏,來的又是獨孤家,自然退到一旁,等待皇上處置。

    “獨孤將軍有何事?且細細說來。”趙平還是那般平淡神情,輕聲開口。

    “是那秦州塑方之事。”

    獨孤信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驟然間便寂靜下來。這數日時間,以朝堂在座諸位的本事,自然知曉塑方發生之事,更是明了獨孤家為何在朝堂之上出聲。

    一切皆因獨孤行那人,提及此人,便避不開那些舊年舊事,那些誰也不敢企及的舊事。

    “塑方之事朕自然知曉,如今秦州各大軍鎮已嚴加戒備,那十萬韃子無論如何也進不了我大魏一步。”

    趙平沉吟片刻,仿似在細細思索,方才繼續開口說道:“至於戰死的那兩千軍士,我已交由兵部,即日便會封賞下去。不知獨孤將軍有何疑意?”

    “獨孤行身在其中,為大魏盡忠。”獨孤信不曾拖延,仍舊是簡簡單單的說了一句。

    簡單一句,寥寥數字,可在此朝堂之上便猶如驚雷炸響。

    獨孤信此言雖然簡單,可意思卻是複雜了許多。獨孤行身在其間便是與那兩千軍卒一起。其遊樂山水十數年,到得何處,與誰在一起當然不奇怪,可下一句為大魏盡忠卻是讓眾人悚然一驚。

    此句依舊簡單,其間的意味卻甚為明了。盡忠一詞既出,想來獨孤行應是葬身漠北。可聯想當年舊事,其又如何當得盡忠二字。

    如此,便隻有一種可能,獨孤家還未等趙平點頭,便將身死的獨孤行認為了盡忠,朝堂之上更像是通知當今天子。甚至少不得其應有的封賞。

    獨孤信身旁的李家聽聞其所言,胸中惱怒,就要出列反駁,卻被趙平平淡看了一眼,就此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般觀望起來。

    隔了十數年,趙平再一次聽見此人名字,不禁眼睛微眯,仿似是想到了許多往事。

    往事也是舊事,在那些舊事裏,死掉那人在他眼裏是個著實的可憐蟲。想必早已恨他入骨,若有機會,必將一刀將他砍殺。

    對於那人是恨,恨之入骨。可對於他來說,所有一切隻關乎身下這張椅子是否坐的安穩而已,既然已魂歸九天,於他便是無礙,無礙就可給獨孤家方便。

    想通此節,趙平緩緩開口:“獨孤將軍,令弟之死方才驚聞,朕深感痛心,國朝自此又少了一位征戰沙場的將軍,想其當年的不羈風流,朕也深感惋惜。”

    看獨孤信隻是一味沉默,並不搭話,趙平又開口說道:“封獨孤行為忠勇伯,犒賞獨孤家黃金千兩,錦緞百匹,以作慰藉,如此可好?”

    至此,獨孤信方才低頭行禮,開口說道:“謝陛下聖恩。”

    那老邁太監以為無事,看了一眼皇上,正要再次開口宣布退朝。

    便在此時,獨孤行卻再次開口說道:“稟陛下,末將還有一事,請陛下定奪。”

    趙平本已要起身退朝,見獨孤信又再次開口,隻得坐了下來,說道:“獨孤將軍,還有何事?”

    “此次塑方之事,吾弟雖身死漠北,卻將家傳玉佩交予一尋常士卒,更是傳了其獨創絕學破元式。我也很是好奇到底是何等樣的少年,能令老四如此看重。”

    趙平聽著獨孤信所說,自然想到了密報,那是刺史李清平傳來的密報,自然不會有錯。原本整場朝會一直平淡的臉色開始陰沉起來,有陰霾漸漸爬上臉龐。

    因為趙平想到了那四個字,那一種修行體質,那是兩位此生最恨的人。

    既然是恨,那必然帶著怕,即便那兩人已煙消雲散,可內心的恐懼依舊留在趙平的心裏。

    獨孤信看趙平沉默不語,繼續說道:“那士卒叫蘇洛,乃是萬中無一的天生劍體,如今年方十四。”

    趙平緩緩回過神來,神色陰沉的開口:“朕自然知曉知此人,修行資質卻是萬中無一,可聽聞如今深受重創,命不久矣,將軍又待如何?”

    “稟陛下,確如陛下所言,那少年身受重創,可命倒是保住了,今日所言,不過想請陛下恩準其進京療傷,交予我獨孤家。”

    這次不待趙平言語,身旁的另一位將軍卻是出列反駁,自然是李家,更是李家的現任家主李重茂,也隻有李重茂才能在此朝堂之上與獨孤信抗衡。

    李重茂一步踏出武將隊列,朗聲開口:“那少年在如何了不得,即便天資卓絕至此,也不過是一少年,更何況身受重創,我更是聽聞此人繈褓之時便已身中寒毒,修行不順。如此之人進京療傷,豈不是靡費國帑。”

    獨孤信淡然轉身,看了一眼李重茂,方才說道:“我所言有三,李將軍不知其中道理,我今日便講與你聽。”

    “願聞其詳。”李重茂哈哈一笑。

    “其一,此人乃是塑方流火騎卒,乃是我大魏精銳騎卒之一,兩千生死袍澤戰死沙場,隻為傳遞訊息,此人便是傳訊那人,如此大功,當賞。”

    “其二,這少年雖身受重創,修行不順,但我堂堂大魏,能人異士甚多,如何不能醫治。以其卓絕天資,一旦解決身體頑疾,修為必將一日千裏,到時陛下又多一助力,豈不好事?”

    未待李重茂開口,獨孤信接著說道:“其三,這少年得老四交予玉佩,又傳其功法,必與其交情匪淺,想來知曉老四身死時詳細,我獨孤家於情於理也應照顧一二。”

    這話獨孤信卻不是向著李重茂所說,而是看向了龍椅之上的趙平。

    天子趙平經此一番思索,陰沉的臉色有所平緩,竟然還略微帶了些許笑意,想必是想通了某些關節。

    “那就依獨孤將軍所說,讓他進京吧,交由獨孤家好生照顧,朕也可抽空看看這少年究竟有如何天資,或許來年的秋試還能給朕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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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謹遵聖上諭令,吾皇英明。”獨孤信納頭行禮。

    到的此時,朝會終是散場,眾多大魏臣子一一出了太和殿,天子趙平也向內宮而去。至於其為何如此決定,難道是真過了十餘年那樁舊事的檻還是另有打算,卻是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