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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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卻是一躍而至他的麵前,也不管什麽三步之約了,上來就扒開了他胸前的衣服,仔細瞧著他的胸口。

    “我說呢,這株花若是鑽進了別人的身子裏,那人肯定活不過半日。

    可是你體內的毒,卻是被它看上的最好的餌料。

    你呼吸局促,脈搏紊亂,腳步一深一淺,這麽明顯了,就別再強裝下去了。

    剛剛你入陣之後,就變成現在這樣,可見每次運氣,毒性都會擴散至全身。

    之前,之所以不會,難道……

    哦,我知道了。

    是因為那個香囊,一直在幫你壓製毒性,現在香囊不在你身上,所以你是舊毒複?”

    顧影沒有理睬她,拽回她手中攥著的衣服,重新掩著胸口。

    他依舊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著,若不是這個人現在還不能死,她一定已經跟那個話太多的假的大漠飛鷹同樣下場了。

    “喂,這香囊既然是不能離身之物,那我之前搶走的時候,你幹嘛不說清楚?興許,我可憐你,就還你了。”

    “我不信你,多說無益。”

    顧影說著話時頭也不回,似乎並沒有打算將這一寸紅就這樣要回去。

    她之所以搶走了一寸紅,是因為裏麵有一味藥,是取自迷影古墓中的彼岸花,這個東西,是不能被帶到外麵的。

    可她卻萬般沒想到,這彼岸花乃是至陰至邪之物,毒性極強,而有人卻隻能依靠它來續命,這已不足以用可憐來形容了。

    “你知道,那刀劍塚中的彼岸花,是如何開出的麽?”她一改往日那玩笑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

    雖然她嘴裏有過太多不正經的謊言,可是這一次,顧影卻知道她說的一定是真話。

    顧影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他這樣,意味著他在聽著呢。

    “當年蕭夫人為了鑄成天下第一名刀,試盡各種方法引雙魂入刀。

    在赤髓鑄成之前,失敗了數百次,枉死的怨靈足有六百八十三人。

    他們的骨化成了生死門中岩壁上的鍾乳石,他們的血流過暗河,匯聚到了寒潭之側。

    在那裏,血肉滋養,開出了黃泉路上永不凋零的花。

    你真的以為,彼岸花當年不傷害你爹爹,是因為怕赤髓麽?

    他們本就是為赤髓而生,為赤髓而死的,又談何怕呢。

    這樣可怕的東西,你爹爹一定是知道利害性的。

    若非世間真的別無他法,他是絕不會拿來給你當解藥的。

    毒性相融相衝,每每毒,疼痛感如剝皮蝕骨,萬箭穿心。

    那種感覺……

    原來,最懂得我所感的人,竟然是你。

    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講和吧?”

    她說著,已經從腰間取下了那一寸紅,又從裙子上扯下來一根藤枝,拿在手中不知在搗鼓些什麽。

    “六百八十三人?”

    顧影對她的話不做什麽回應,隻是單單抓住了這個熟悉的數字,好像從哪聽到過。

    “嗯,他可曾跟你說過,二十年前,絕頂峰那場迷魂血雨,同樣也死了六百八十三人?”

    “是。”

    他想起來了,難怪這個數字會如此熟悉。

    可是這樣兩次同樣的數目,那另一些僥幸活著的人,就不單單隻是巧合而已了。

    “我不知道,那是誰的一場精心設計。

    可我知道,他知道很多千年前蕭夫人刀劍塚中的事。

    他編造了一個酆都之會的謠言,用了這六百八十三個新鮮的生靈,祭奠了千年前含怨而死的那些人。

    所以讓那些屍骨又蘇醒了過來,讓迷影生死門破開封印,重現江湖。

    他要的,可不止是這把赤髓,而是它身上的秘密。

    現在你爹爹可是赤髓的主人,你可得為他好好保管。”

    “毋須你多言,我……你……”

    顧影看到她遞上來的東西,想說的話噎在了嘴邊,他此時實在不知該怎麽形容的好。

    香囊還是那個香囊,隻不過,多了一些東西。

    這一寸紅被一根纖細的青藤枝捆著,纏繞幾圈,變成了項鏈似的樣子。

    女子朝他明媚的一笑,“喏,這可是你的保命符,你卻這般不當回事。你之前把它帶在身上也太不小心了,隨時都會被人搶了去,你可別小瞧了這藤枝,在墓裏你可是見過它的厲害的,刀斬不斷,火熔不化,以它牽線掛在脖上,定不會再弄丟了。”

    她說著,還拿著項鏈在他脖子上比了比,一寸紅落在他鎖骨的中心,尺寸恰到好處。

    一點朱紅配著他雪白的脖頸,反複看了看,甚美。

    “胡鬧。”

    顧影自己雖然看不見,但他光憑想象,就能聞到那股子撲麵而來的滿滿的騷氣,他一把奪過一寸紅揣進懷裏,對她的提議視而不見。

    “你可知,以這樣的方式以毒攻毒,並非續命良策?”

    看著這姑娘眼中流露出的一絲欲說還休的神情,顧影卻像是看到了一絲希望的光,“你有辦法?”

    “有是有。”她猶豫了一下,從腰間掏出來一個雕著彼岸花圖騰的紫檀木盒,“他可曾與你講過,這白露春的故事?”

    傾灑一斛白露春,這句話因何而來,他自是聽過,隻是那蟲海的事情聽起來玄之又玄,他沒有親眼見過,總是想象不到該是一種怎樣的畫麵。

    “當年在墓裏,殺了徐家兄弟和笑三分的,就是這個?”

    她點了點頭,“這屍蟲喜飲人血,若有驅蠱之人能控製它,將你體內的毒吸食殆盡也未嚐不可,隻不過,換血如換命,這是九死一生的法子,你可得想清楚了。”

    “當年在墓裏,那些蟲子,是不是也是你……”

    “不是,是他。”她指了指顧影手中的赤髓刀,“當年,刀中尚存一魂,不同的是,我能禦行屍,他能驅靈蠱。”

    “他現在在哪?”

    顧影知道,刀中雙魂都已不在,所以赤髓變成了一具空殼。

    可是江湖之大,又如何能找得到他呢?

    “我不知道。”

    她輕撫著赤髓刀鞘,雙目緊閉,這久違的刀身是囚禁她一生的牢籠,既這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看著刀上時而閃著的灼灼紅光,仿佛看到了這千年來的浮華一夢。

    “不過,應也好認。

    他本該是一個性情乖戾,靈力非凡,擅禦毒蠱之人。

    這樣的人,總是不難找的。”

    拂曉已至,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他長舒了一口氣,有些平生從未有過的慶幸,那本不該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東西。

    他原以為,他這一生,注定了這樣了無生趣地活著,注定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突然死去。

    可是,好像什麽東西,在潛移默化間有了改變。

    因為知道了,解毒的辦法總是有的,這就像是一縷光照進了他本就無悲無喜的黑白世界,能夠帶著一絲希望活著,可能以後,會更想活下去吧。

    那些事,都是以後的事。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解去自己身上的毒,擺脫這二十年來羈絆的痛苦,而是盡快,辦好那人交代的事,把她帶回去。

    “走吧。”

    他輕輕地說著,因為心情從未有過的好,所以連語氣都跟著溫柔了下來。

    “喂,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總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顧影。”

    這一次,他沒有選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而是回答了她的話。

    “顧影……孤芳自賞,顧影自憐,倒還真是像你。”

    顧影微蹙了一下眉頭,他知道,他的名字不該是做這樣的解釋,之所以叫顧影,不過是娘親為了父親迷影古墓之行的平安歸來。

    他的命,從來都不是屬於他自己的,名字也一樣。

    顧影向前走了幾步,又頓了足,微微過側頭卻不敢看向她,聲音小的隻像是一陣刮過的清風,不易被人察覺,“你呢?”

    “我?早就不記得了,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我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沒有名字呢?

    沒有忘卻的名字,隻有不願提及的人。

    他知道,她獻祭之前也一定是有名字的,隻是那段過去不堪回,能忘卻還是忘卻了的好。

    “那不如,你以後就叫靈……”

    顧影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他隻是一時興起,便想到了一個名字,想讓她叫這個名字。

    他本想說,就叫靈均吧,以此來懷念母親林筠兒。

    這個女子,除了愛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編織謊言,除了總是不規矩的動手動腳,除了……

    除了這些,從另一個角度看去,清靈聰穎,玲瓏敏慧,確實與他想象中的娘親的樣子有幾分相似。

    可是剛說出口馬上就後悔了,若是這樣的名字被父親聽到,隻怕整個渝州城都要變天了。

    “靈什麽?”她卻毫不遮掩欣喜之色,伏到顧影麵前,負著雙手,眨巴著大眼睛有些俏皮地逼問著。

    “靈……靈宿吧。”

    “好啊。”

    顧影扶額,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想到這個姑娘這麽輕易就接受了,實在是有些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

    “可是我要隨你爹爹,一同姓顧。”

    “隨你。”

    隻是他一低頭就看到那雙仰望著他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璨若星河。

    又是習慣性的,一把刀橫斷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冷冷地丟了一句,“三步之外,不可逾矩。”

    “哦。”

    靈宿悶哼著,乖乖地退出了離他三步之外。

    她撇著嘴沉思,有些不能理解,為什麽這個人故作凶惡,看起來倒像是有些怕她的樣子,好像她走近他三步之內,就會暗害了他,所以如此謹慎。

    十裏長坡未央亭,西風清,江月明。林梢之側,隻影邂孤靈。同是天涯淪落客,懷下刀,足上鈴。

    春風不解三步情,閑花庭,鷓鴣鳴。脈脈無語,顧盼相盈盈。大夢未覺人初醒,煙波凝,小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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