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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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個人已經現身,與這二人不同,她的身上裹著一層一層的錦帛,絲帶漫天飄飛,看起來像是千手蜘蛛一般。

    這個女子浮在半空中,雙手結印,虛步而行,一飛衝天。

    她身上的彩帶就是她的武器,每一條彩帶便是一隻臂膀,她的手中結印成金色光芒,就見她身後萬丈齊發,像一隻毒蛛在蓄脈吐絲,噴張而出。

    見她出手,琵琶伎也立刻將琵琶背至腦後,反手一撥。

    反彈琵琶一刹那,天衣裙裾如遊龍驚鳳,搖曳生姿。

    音脈順著彩帶湧動向前,給蜘蛛的利爪上又附上了一把鐮刀。

    靈宿依舊趴在他背上,雙臂攬緊了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句,“拔刀吧。”

    拔刀?

    這兩個字在顧影心中震顫了一下,心想著她明明知道,赤髓已經是一把殺不了人的刀,又何苦讓他再拔?

    手心中,那把刀也開始隱隱地顫動,開始泛起紅色的光芒。

    雖然不理解,可當不得不選擇的時候,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照著她說的話做了。

    拔刀——

    赤髓出鞘,紅光灼灼,所過之處,萬籟岑寂。

    他右手握住刀柄,隻是信手朝前方一揮,便是劈出了半個日月。

    刀光寒氣凜然,一刀落盡,赤地千裏。

    這,不僅是一把可以殺人的刀,甚至可以說,是他平生所見過的最暴戾的絕世寶刀。

    身後的人又安靜了下來,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可是他能感覺得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點一滴地消散,流進赤髓中,所以赤髓才又成為了一把能用之刀。

    他知道,把她從墳墓裏帶出來,本就是最大的麻煩。

    這個麻煩,會引來不少江湖人士的覬覦,一波又一波,永無止境,可他從來沒想過會來的這麽快。

    他們出來才不過一天,從迷霧鬼林裏那個不知誰彌留的笛音幻陣,到這三個人已經敢光天化日在渝州城內動手搶人,片刻沒有喘息的時間。

    見到赤髓威力如此,那三人卻沒有收手的意思,而意在殊死一搏。

    傘娘手中的傘已經飛了出去,浮在空中旋轉,越飛越高,越轉越大,帶起了周圍的一片風陣,先是樹葉,再是黑紗白帳,最後竟連附近燒紙的火盆也都卷入其中,吸到傘裏消失不見。

    琵琶聲促,滴滴答答,縷縷弦音流入傘骨,黃沙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顧影的雙耳已經滲出了鮮血,沒有了清心凝神的鈴鐺聲,以他現在的狀態抵禦不了魔音入耳攪亂心神,更何況,他的心,早就亂了。

    飛天的彩帶又一次張牙舞爪揮動而來,環繞著他,就像是不斷伸屈著十根手指頭,將他慢慢地裹緊纏繞,抽絲剝繭。

    眼下,最後一搏,隻能用那一招了。

    那一招,於他而言,是禁招,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去用。

    他隻是偷偷學會了,卻從不曾用過。

    顧承風傳給他的刀法,最多是像浮生若夢那般,迅如閃電生滅一瞬,沒有過多浮華的修飾,沒有繁瑣的萬千變化,隻是用最簡單的刀法,做執刀人應做之事。

    雖然刀法樸實無華,在絕大多數時候卻已是夠用。

    隻是,關於這赤髓中的禁術,顧承風卻一句都不肯多加透露,他本不願讓後一輩的人再參與進來的。

    若不是無殤曾偷偷將秘術拿與他看,讓他記下,他也不可能會知道。

    絕命十二煞,以自身熱血為引,催動赤髓蘇醒,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赤髓早已擇主,而他作為顧承風的獨子,血脈相承,他的血雖然不足以讓赤髓發揮百分百的力量,卻也已是萬中無一。

    如今的渝州,真的與往日不同了。

    在過去,但凡城內有半點風吹草動,早已跳出了不知多少暗哨。

    可是到現在,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出現,可見,這多事之秋,風雲已起,能派出去的人都已經用盡了。

    隻剩下這一條路可以選,沒有人會來幫他,他隻能靠自己,不成功,他與身後的人都會死。

    骷髏上蒸出來的毒已經在他手上慢慢擴散,若不是有自身體內奇毒相克,他早已撐不下去。

    現在,隻是右手有些微微地鬆軟,這還算不得什麽。

    骨傘還在飛速地旋轉著,似是要把一切看得見的東西都吞噬殆盡,彩帶舞動著自己的手臂,妖嬈而迷亂,像是一條死而不僵的響尾蛇不斷鞭笞著自己的身體。

    長空,破。

    十二道影煞分裂出去,一刀纏頭,二刀裹腦,三刀徑直下劈,四刀斜砍,五刀正反相撩,六刀向上掛出,七刀刺紮,八刀旋抹,九刀力斬,十刀橫掃,再刀平按,尾刀立藏。

    這十二種刀法變幻無常,卻又如出一轍,將大象無形詮釋得淋漓盡致。

    十二種變化在同一瞬間向不同方向發出,宛如一刹那一個人分裂成了十二個,每個人都揮出一套世間最絕妙的刀法,於巋然不動間山崩地裂。

    舞娘的水袖崩裂,琵琶女的琴弦俱斷,唯獨剩下傘娘的骨傘還在天邊旋轉,隻是現在,連黃沙都吞噬不進去了。

    傘娘還想再度出手,卻被舞娘隻手一拽,三人一同跳進了骨傘中,竟突然消失不見。

    跌落在地的,隻剩下一把傘,一把普普通通的,油紙傘。

    而那些人,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消失在了何處。

    “那些是什麽人?”靈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催動赤髓,已是靈力消耗過度,覺得身子有些疲軟。

    顧影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毒氣已經開始擴散,順著手臂,有一條顯眼的黑線慢慢流向心脈。

    隻是他的心脈處,有更毒的東西在那裏候著,那朵妖豔的鑽進了他皮肉裏的彼岸花,在吸食了這些黑線之後,圖騰的紋絡又向外蔓延了一些。

    “西域知意樓,湘璃夫人的人。

    想不到她入關,人未到,走狗先至。

    湘璃夫人座下有兩大護法,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十八羅漢。

    聽聞,那裏所有的人都是女人。

    這用傘的女人,是多聞天王。

    相傳她每睡過一個男人,就要剁掉那個男人的一條手臂,這傘上的二十八根傘骨,就是由這二十八個男人的臂骨做成。

    而那傘尖處的骷髏頭,是她最愛的一個男人。

    她曾說過一句話,最愛的人,當然是時刻都要陪在身邊的了。

    那把傘,便喚作情人骨。

    反彈琵琶的那個,是持國天王。

    與其他以樂器幻音成陣的人不同,她的琵琶之所以能發出攝魂之音,是因為每一根絲弦都是用她情人的腸子所撚製,小腸的柔韌性極好,所積怨氣也極深,更容易控人心神。

    她所持的那把琵琶,也叫做情人腸。

    而最後出現的那個人,我若猜的沒錯,就是湘璃夫人的右護法,飛天。

    隻不過,相傳左右護法飛天與聆音,向來是不離湘璃夫人左右的,不知什麽原因,竟到了這裏。

    這個人,我知道的並不多。”

    西域知意樓,是天下所有為情所傷的女人最終的歸宿。

    那裏既是天堂,也是地獄。

    每一個想要留在那的女人,都要先交出自己的投名狀,而這投名狀,便是曾經的情人唯一可以留存於世的東西。

    多聞天王的情人骨,持國天王的情人腸,都是她們殺了負心人之後,特地保留的投名狀。

    “哦。”

    靈宿點了點頭,雖然聽不太懂他說的是什麽,不過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又恢複了往常的寧靜,隻是顧影並沒有顧及自己因中毒和受傷而不堪一擊的身子,將背上的人反手摔在了地上,橫刀向下。

    “你不怕火?”

    這仇,他記下了。

    記下的仇,總是不能一抹便過的,也許會遲到,但從來不會缺席。

    雖然不能說是什麽仇,可是一次次地被騙,他的心裏,也總是不好受的。

    靈宿被丟在了地上,看著赤髓刀又一次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都已經習慣了,也再沒什麽好怕的,反而是優哉遊哉地順勢翹起了二郎腿,躺在地上不起來了。

    “怕火?”她嗔笑了一聲,盯著他已經變得烏青的右手,“你怕毒麽?”

    是的,顧影即便身中奇毒,年年歲歲忍受著劇毒複發的折磨,可是在麵對其他有可能致命的毒時,他也照樣可以徒手去接,並沒有任何的抵觸情緒。

    如他這樣的人,看到與自己這般相似的女子,又怎麽會誤以為她怕火呢?

    隻是,因為對一樣東西恐懼而疏離,是人之常情,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往那個方向去想。

    而要克服自身的恐懼,從被驅使變成主動去掌控,非常人的毅力所能完成,他當然不會覺得,這樣一個看似“弱女子”的人,竟也能如他一般做到。

    “這是第二個教訓,千萬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我。”她看顧影久久不語,又得意洋洋地擺起了說教架勢,與她在洞中給他的第一個教訓一般,輕輕用手彈開了赤髓刀。

    “你既是故意說給她們聽的,又何必在我麵前也裝作如此。”

    靈宿嬌俏的捂嘴一笑,眼中煙波流轉,“因為,我就喜歡讓你背我。”

    聽得此言,顧影眉間一鎖,半蹲下身子,不由分說地扯掉了自己破爛襤褸的上衣處的幾塊碎布,撕扯成條就開始往她腳上纏裹。

    “在我渝州城,就要守渝州城的規矩。赤足者不得入市,若是再讓我聽到有人議論你的腳,我便幫你先剁了它。”

    靈宿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奇怪而極為別扭的動作,輕咬手指。

    “渝州城,什麽時候有了這種莫名其妙的規矩?”

    “我的話,就是渝州城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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