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句的話從換意的身旁，身後傳來，然而換意卻隻看著那道聽之不聞，始終未曾回頭看一眼的人。

    那人，她看清了邱綿澤！

    “上朝”

    一道尖銳細長的聲音隨著順德殿開啟的那一刻響起，換意隨著人流走了進去，那一襲紅裳卻是顯得……有些許格格不入。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響亮的聲音響起，換意的聲音夾雜在各位大臣之間聽不清其中的情緒。

    身前一群黑壓壓的跪倒的身影，讓她突然有了種陌生的感覺。這種感覺應是原本就有，可偏偏在這一刻讓換意覺得有些奇怪。

    在心裏微微一歎，片刻間換意便明白了她為何會有如此的想法了。

    她，還未曾在心裏將自己當作真正的大梁朝堂之人。

    這一點，她做不到，但是，她又必須做到！

    此事，在她踏上大梁國土的那一刻，在選擇這樣一條道路之時便明白，必須要讓自己真正去融入這片大梁的土地。

    如此，她才能真正的做到不被軒轅無淚發覺，才能得到他的認可，最終，才能達到她的目的。

    換意想過，在這個過程中，也許她會失去一些東西，也可能傷害了別人，但是，她無法選擇！

    抬頭看著那個坐在龍椅上慵懶卻不懈怠，目光睥睨著那個人，換意不能說他的做法是對是錯。

    隻能說，這是一種選擇，凡是高居其位者，無不手染萬千鮮血，無不心計縱橫萬裏，這個，她在周子默那裏也已經明了。

    對於軒轅無淚擄走彤微之事，她有怒，但是她理解。故而，她的想法便是，帶走彤微，餘下一切，便當作故事煙消雲散……

    然而，這世間之事，冥冥之中，看似無緣，卻是有份，就如同她與周子默之間那樣，讓換意自己也預料不到的便是，她與軒轅無淚之間，同樣有了一場劫……

    “念愛卿何在？”在換意默默想著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一道低沉威嚴的聲音。

    “臣在。”換意一愣，立馬站了出來。

    看著那站在眾人身後的那道紅色身影，軒轅無淚的眼裏閃過一抹幽色。

    “邱愛卿何在？”

    又是一道聲音傳來，隻是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換意覺得，在軒轅無淚念到第二個名字時，他的目光並未如同以往那樣喚了誰，便落在誰的身上，而是，牢牢的鎖住了自己。

    “臣在。”與換意隔了三四處的地方又一道身影閃現。

    換意看了眼，當下便了然，邱綿澤已是有了官服，便是有了其位置罷。而自身，看了看她身上的紅袍，換意眼裏閃過一絲誰也看不清的光。

    有時候，至高無上的榮耀下，也是卑微無奈的屈從。

    “諸位愛卿，這是爾等新同僚，念默，念愛卿，邱綿澤，邱愛卿。”軒轅無淚不大不小的聲音從龍椅上破空傳下，落在眾人的耳裏，頓時讓他們眼裏有了不同的色彩。

    從順德殿外，他們就已經注意到了此兩子，卻是不想今日朝堂之上竟是讓陛下親自為其引薦。這可是自陛下登基以來的第一次。

    當下眾人心裏更是紛紛然，看向他們兩人的目光也有了考究。

    然而，凡事總會有意外，在大殿裏寂靜無聲，眾人心思百轉之時，一道有些刻薄的聲音從換意身前傳來。

    “大膽念默！你不知朝堂之上要著官服不曾？不知除陛下皇後外，不得有人著紅不曾？”

    三句話齊下，不僅是眾位大臣愣住了，連換意也是微微一怔，就連那邱綿澤也是稍稍側目往換意望去，待看清她一襲紅裳時，目光一眯。

    在愣怔過後，眾大臣反應過來後，當下便有了一大堆帶著興味的眸子在換意與那出聲的大臣之間望去。

    換意聽了，也是微微抬起頭，然而，她第一眼看的不是那個出口訓斥之人，而是坐在龍椅上的那道明黃色身影。

    待看清了他目光後，換意眸子閃了閃，這才落在那聲音來源之處。那是一個須發皆有些灰白的老者，臉上也有了蒼老之態。

    若非親耳所聽，換意也不會相信，這看似和善的老人嘴裏會出現那樣尖銳刻薄的話語。

    “司馬大人今日怎麽了？”一道聲音低低地傳來。

    “其是禮部尚書，這念大人如此不守規矩，他出口訓斥有何問題嗎？”又一道聲音響起。

    “不是有何問題，司馬大人此舉有些不明智罷了，那念大人是陛下剛剛認可之人，他如此做……”

    四周的議論聲聽似很小，卻是入了換意的耳，換意眼裏閃過一絲冷笑，正待開口時，耳邊再次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司馬兩朝元老，不滿陛下。”

    換意頓時目光一凜，往身邊看去，入目除了偷偷打量他的眾大臣，便隻有不動聲色的邱綿澤。

    垂了垂眸子，換意知曉了這話便是這邱綿澤所說！

    然而，讓換意震驚的是，邱綿澤分明未曾開口，他所用的居然是傳音！

    這一刻，換意才知曉，這邱綿澤除了文聚露崢嶸，怕是在武學也有其不凡的成就！

    而看其不動聲色的模樣，分明是胸有成竹，傳音一術，若非是武學者，不會知曉，隻要未曾看到其唇未動，便不會有絲毫懷疑。

    而傳音之術，也便隻有內功深厚之人可以做出，若破之，必須比其內功更為雄厚才可！

    如此，邱綿澤既是有把握在此施展，一來是因不知自己也是武學之人，二來便是對自己的功法有了穩勝的把握，他的話，不會有其他人知曉！

    如此看來，這邱綿澤也斷斷如他所展現出來的那般簡單！

    隻是這個時候，他們都未曾發現的便是，坐在龍椅上的軒轅無淚那斜飛入鬢的眉，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

    “念某知曉。”冷清淡漠的聲音在這裏大殿裏響起，換意毫不畏懼的對上那司馬大人。

    “既是知曉，為何還如此之作？！如此藐視天威，朝堂要你何用？”司馬信渾濁的眼一瞪，看著換意隱隱有了些惡毒的光。

    “司馬大人，陛下在此，你豈能如此大喝大嚷，藐視天威不成！”換意眸子一眯，沉聲喝道，竟是有了不怒自威的氣勢。

    換意的話一出，軒轅無淚的眸子一閃，繼而多了一絲興趣。而那些大臣則是一個個有些神色不自然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個念默當真是有些愚昧不成？然而，他們的目光裏也隱隱有了一抹古怪，這念默之話，分明就是方才司馬大人怒斥他的話語……

    司馬信目光閃了閃，他也是沒有想到這念默會如此說道，當下更是冷聲道:“老夫作為禮部尚書，說此事有何不可？”

    “司馬大人若是為官使然，念某無話可說，隻是，司馬大人不覺你……越矩了嗎？！”最後四個字說完，換意直接跪在了地上，往軒轅無淚一拜。

    “陛下，此人藐視天威，請陛下降罪於他！”

    此話一出，四下寂靜，連邱綿澤也微微看了換意一眼，但司馬卻是唇角牽起一絲嘲諷的冷笑。

    若這念默還一直沉著應對，或許他還會高看其一分，偏生讓他看出來了此子隻是一個莽夫。

    然而，在司馬信還未曾怎麽樣給這念默最強烈的一擊時，龍椅上傳來一個讓他不可置信的聲音。

    “來人，將司馬大人帶下去，除去官服，取其官帽，念其老邁，免其刑法，逐出玉梁城，終生不得再入。”軒轅無淚揉了揉自己額角，一字一句道。

    “陛，陛下……”司馬信渾濁的雙眼頓時瞪得老大，心裏驚恐到了極點，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陛下，老臣不服，老臣不服！”掙脫侍衛抓住的手，司馬信眼裏有了一股瘋狂的光。

    “不服？”軒轅無淚嘴角牽出一絲冷笑，冷冷一喝，“那朕便讓你服！”

    “司馬大人，念愛卿的紅裳是朕賜與其，準其著，你有異議？”

    “其官服，朕未準備，紅裳便是念愛卿官服，你有異議？”

    “朕還未告知你們，你卻直接在朝堂大放厥詞，司馬大人，你當真無罪？當真沒有藐視朕？！”

    軒轅無淚的每一句話落下，司馬信的目光便死寂一下，其餘的大臣也是一個個震驚得說不出來，一個個低下頭，不敢去看那龍椅上的人一眼。

    “陛下，老臣，老臣……”司馬信喃了幾句，卻是最終隻能說出這幾個字。

    “如念愛卿所言，司馬信，你，越矩了！”最後一句話，軒轅無淚一掌拍在龍椅上，望著司馬信的目光是一片森然。

    看著那道目光，司馬信突然苦澀起來，他明白了陛下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何意……

    身子被侍衛拖走，他的腦海裏閃過了以往的一幕幕。

    有他與先皇說，眼前越來越遠的這個皇帝男生女相，不該立為儲君，有他在軒轅無淚成為皇帝後，自己仗著兩朝元老的身份，處處不滿陛下所言之事的場景……

    看著那司馬信被拖下去的身影，軒轅無淚目光閃了閃，落在中間那道紅色的身影上，緩聲道:“今日若無其他事，退朝！”

    一聲退朝喊出，在軒轅無淚出去後，一道道目光看向換意，裏麵有震驚，有深思，有笑意……

    他們已經明白了，這個念默，此時才是陛下麵前的紅人，兩朝元老，就因為他的幾句話，便直接處置了！

    當下，有打換意注意的人，頓時少了大半，看向她的目光裏也多了一絲恐懼。

    唯獨在邱綿澤，飽含深意的看了眼換意後便也直接離開。

    落在眾人身後的換意，在他們看不見的角度，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容。隻是，這絲笑容卻是沒有進到眼裏。

    第一天的上朝，軒轅無淚好計策！好一個借刀殺人！好一個幫自己立威！好一個……為自己樹敵！

    順德殿門口外，在換意走出時，已經是幾乎沒有了一人。

    “大人，奴才在這呢。”一道帶著點興奮的聲音傳來，順眼看去，不是那小弦子還能有誰。

    “大人第一天上朝可還順利？回去可以歇歇……”待得換意走近後，小弦子悄悄的看了她一眼，眸子一溜，邊帶路邊說。

    心想，這下該是沒有不會做錯罷，他可是很清楚的看到了念大人眼裏有了一絲疲憊呢。

    隻是，轉念一眼，心裏又不由害怕起來，心裏祈禱這念大人可千萬不要因為上朝太累而遷怒自己啊……

    當下，一邊想著，一邊時不時回過頭來觀察換意的臉色。

    實在被這小太監看得沒辦法了，換意揉了揉眉心，在小弦子又一次回頭時，直接對上了那雙來不及逃走的眸子，“小弦子，你如此看著本官作甚？”

    “大，大人，奴才瞧您似是有些倦了，所以才時不時的看您……”小弦子立馬把目光收回去，聲音越說越小，心裏也越來越忐忑……

    “哦，本官有些倦了，你是如何看出來的？”換意眸子一閃，出聲問道，隻是那話裏的冷意卻讓小弦子不由白了臉。

    “回，回大人的話，奴才是看到大人的眼裏有一絲倦意……”不敢亂說，小弦子隻能把心裏的猶豫說出來，靜靜的等著換意的下文。

    遇到這個主子，若真的是他的劫難，他也沒辦法了，想到這，小弦子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眼？

    換意猛地一怔，看著小弦子有了沉思，半晌後，換意幽幽一歎，“小弦子，走吧，前頭帶路，莫回頭了。”

    倦意嗎？她眼裏的倦意竟是連一個小太監都能看出來嗎？

    然而，隻有她自己才知道，這種倦意是因何而來。

    將眼底那絲神色收起，換意抬起的眸子裏依舊是一片清明，才一天而已，她怎的能讓自己就有了倦意？

    換意如是想著，隨著小弦子一步一步往澤恩殿走去。

    “國師，他二人可看出端倪不曾？”

    禦書房內，看著那站在下方的老人，軒轅無淚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道，聲音絲毫沒有了平日裏的玩笑意味，甚至有了一絲凝重。

    “陛下，老夫不是大梁國師，當不得這個稱謂。”被軒轅無淚喚作國師的老人眉頭一皺，擺了擺手道。

    看著這樣的老人，軒轅無淚心裏一歎，也隻能幽幽道，“罷了，諸葛先生若不願，朕也不強求了，隻是，先生該回答朕的問題了罷？”

    “陛下可要想好了，老夫說過告知陛下三個問題，可為陛下解惑三次，此次，若是老夫沒有記錯，這是最後一次了罷……”老人平淡道，話裏沒有因為眼前站著的是一國之君而有半絲波瀾起伏。

    軒轅無淚眸子一閃，眉頭不由跳了跳，從一開始他便知曉這個老人的脾性，隻是沒想到到了如今他依舊是如此。

    “好罷，那你告知朕，與大梁命數息息相關之人是誰？”軒轅無淚目光直直的盯著眼前這個老人，不願放過他的一絲表情。

    老人歎了口氣，看著軒轅無淚搖了搖頭，“陛下，太過於直白的問題，會改變其原有的命數，這便會讓其命數成為變數，老夫將天機告知陛下，本就是有違常理，陛下若能窺破便是造化，窺不破，也是命數，陛下莫執著了，換一個問題罷……”

    軒轅無淚目光再度一閃，修長白淨的手指微微收縮，想了想老人的話，也隻能轉變一個問題。

    “那便請先生告知朕，先生所言那有關大梁國運之人，可是在了朝堂內？”這聲音裏有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怕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若是如此，那麽他就真的將這個機會浪費了……

    聽了軒轅無淚的話，老人先是一愣，繼而抬頭看了看天邊，點了點頭，“在了。”

    軒轅無淚麵色一喜，他沒想到真的是如自己所想，繼而如此，那邱綿澤與念默之間必定有一人是老人所說的那個。

    “無淚多謝先生告知！先生放心，無淚這便安排人送先生離去。”軒轅無淚走下來，在老人麵前站定，深深的做了一揖。

    此時的他，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君王，對於這個老人，軒轅無淚除了有時惱怒他的執著，更多的卻隻有感激。

    隻是一次出手相救，老人便是許下重誓，三次為他窺探天機，他記得老人在他剛救下時，還是黑發的，如今確實遲暮……

    天機的窺探，軒轅無淚雖不懂，但也知曉其需要生機為輔……

    老人看著那目光真誠的軒轅無淚，看著他那耀耀生輝的金色束發冠，眼底眸色多了不少柔和。

    “陛下，相識是一場緣，老夫走前最後送陛下一句話罷，陛下可要記好。”

    看到軒轅無淚抬起的頭，老人笑了笑，“陛下隻需記得，莫強留，方有得。”

    “莫強留，方有得。”軒轅無淚喃喃的念了幾遍，丹鳳眸子裏出現了一絲迷茫。

    直到老人身影快要走出禦書房時，軒轅無淚才再次深深一躬。

    走出禦書房的老人，看了看那天，眼裏閃過一絲複雜，他能感覺到，他的大限已到……

    老人走了，留下了一聲歎息，若是軒轅無淚在老人出去的那刻抬起了頭，他會發現，老人的目光看去的方向，是澤恩殿。

    隻可以，躬下身子的軒轅無淚，未曾看到……

    “林大海，去澤恩殿，給朕將念默喚來。”

    片刻後，軒轅無淚再道:“來人，擬旨，許邱綿澤進宮入住，與念默同住澤恩殿！”

    視野裏，已經沒有了老人的身影，軒轅無淚轉身重新回到那一堆奏折裏麵。

    既然是他們兩個其中一個，那便讓他們都在自己眼皮下罷，如此，要看出到底是誰，也是不難，軒轅無淚眸子一閃，手下禦筆飛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