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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極北之地了,這裏是俄羅斯境內,莫斯科東北方遼闊的無人區,一片沒有盡頭的凍土平原。
俄羅斯境內的大片凍土帶,已經是一望無際的蒼茫肅殺,天地間呼嘯著風雪刮過的巨響。遼闊的黑色凍土在接連幾天的大雪之後變成了一片茫茫的雪原。
天空被厚重的雲層遮擋,光線仿佛蒙著一層塵埃,混沌地灑向大地。漫天翻滾的碎雪,仿佛巨獸抖落的絨毛,紛紛揚揚地遮蔽著視線。暴雪在空曠的天地間吹出一陣又一陣仿佛狼嚎般的淒厲聲響,拳頭大的碎雪裏,一聲巨獸的咆哮猛然襲來。
那是一輛蓋滿了積雪的火車,拉響了長長的汽笛聲,它行駛在被暴雪覆蓋著的鐵路上,火車頭的遠射光線在混沌的暴雪中隻能照亮前方十幾米的道路。這是一輛常年往返於莫斯科和摩爾曼克斯港之間的列車。
其實在這片環境惡劣的凍土平原上運行這輛列車,需要不小的投入,但會坐這趟列車的人極少,沒多少人需要在這片凍土平原間穿行,那少有的旅客其實完全可以換公路交通來穿過這片荒蕪大地,但俄羅斯交通部始終沒有取消這趟列車的運行。原因在於這趟列車是俄羅斯西部重要的物資運輸線,在莫斯科以北白海和巴倫支海沿線的城市,都需要這趟列車運送大量的物資。
大部分車廂都關著燈,唯有緊挨車頭的四節車廂的燈亮著。加上火車頭的光,一共在暴雪中組成了五個長條狀的明亮光源。
車上一共有四十七位乘客,0947坐在第四節車廂的角落裏,悠閑地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喝著一罐俄羅斯黑啤。
這罐啤酒是他在科塔拉斯上車時買的,他對自己的經濟精打細算,買完這罐啤酒,他剩下的錢剛好足夠買下這張通往莫斯科的火車票。
買完火車票之後,0947身上就一點錢也不剩了,不過他並不是很擔心,因為他隻需要到莫斯科就好了,那是他現在為止唯一的目的地。
現在,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個對他非常有誘惑力的東西上。
是那個坐在車廂另一頭的女生。
女孩隻有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黑紅相間的校服,略顯緊繃。上車時女孩裹著厚厚的大衣,之後就脫掉了,露出了裏麵性感的校服襯衣,女孩微微隆起的胸部撐起了暗紅色的校服襯衣,胸型非常誘人。女孩下麵穿著黑絲襪,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大腿,白色的襪套包裹著女孩的小腿。春筍般細嫩的腰肢,精致白皙的皮膚,完美的小嘴和鼻子,以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
這是0947沒想到的意外禮物,上車之前他並沒有想過自己會在車上遇到這樣一個極品美女,而且看起來還隻是個大學生,嫩的出水。0947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被她迷住了,他在心裏盤算著對她做些什麽。車窗外的暴雪封鎖了這趟列車與外界的一切聯係,在走出無人區前,這趟列車就是一個禁閉的孤島,孤島上,他可以為所欲為。
他想象著某些畫麵,血液都像要沸騰一般。緊緊地盯著女孩的身體,隔著25米長的車廂胡思亂想著。他仔細地呼吸著車廂裏的空氣,感受著女孩呼出的氣息裏女人的荷爾蒙味道。
0947的嗅覺發達地像是一頭野獸。隻要仔細辨別,他的嗅覺不比一頭美洲豹差。
這是0947獲得自由的第十天。十天前,他從夜幕港的地下囚籠中逃了出來。
其實0947很特別。雖然他看起來已經是個承認了,但事實上他隻有十一歲。
0947沒有自己的名字,他從記事起就在那個地下囚籠裏了,0947是那裏的人給他的編號,那裏的人都這麽叫他,於是他的名字就變成了0947。
地下囚牢的名字是夜幕港,位於西伯利亞的最北部,麵對浩瀚的北冰洋。不過0947在十一歲之前從沒出去過。他並不知道什麽夜幕港,也不知道那是在地下。那裏隻有幽暗的燈光,冰涼的石板地麵,和三個人,除了0947以外,地下囚牢裏還有一個醫生和一個囚籠的管理員。
所謂0947記事起,是指他七歲的那年,現在他11歲,隻有7歲到11歲的記憶,七歲之前他做過些什麽,在哪裏生活,有怎樣的經曆,這些他都想不起來,這種想不起來不是因為時間久遠而淡忘的感覺,而是那種空蕩蕩的,就像那七年沒存在過一樣,自己從生下來就是七歲的樣子。或者說,就像那七年的記憶都被抹掉了一樣,一片空白。
而他僅有的從七歲到十一歲的記憶,也都是血淋淋的。
許多年前的某一天,七歲的小男孩睜開眼,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整個大腦都很疼,他爬起來,身邊有刺眼的白光照的他睜不開眼,過了半分鍾後,他能睜開眼了,他看到自己在一個圓形的玻璃屋子裏,玻璃屋外站著兩個大人,其中一個穿著白色的大褂,手裏拿著文件夾和圓珠筆,他看著玻璃屋裏的小男孩,在文件上寫寫畫畫,另一個人拿著一把衝鋒槍,站在白大褂身邊,冷冷地看著玻璃屋裏的小男孩。
小男孩害怕極了,他感覺全身上下都酸痛著,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玻璃屋邊緣,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玻璃屋外,是一個光線幽暗的大廳,玻璃屋處在大廳的中央。這個空間裏,隻有玻璃屋內有一個巨大的吊燈,吊燈的光線照到玻璃屋外麵去,小男孩看到大廳的牆壁上布滿了凹凸不平的石塊,這裏是一個被開鑿出來的洞穴。他正站在這個洞穴的中央。
玻璃屋外的人突然說話了,說話的是那個拿著衝鋒槍麵無表情的人。
“塢奇徳斯醫生,目標的情緒還算穩定吧?”
“看起來是這樣的,不過可能會有一些暴躁,他現在沒有任何記憶,應該處於極度不安中,不安的人都是不穩定的。”醫生說。
“要是他發起瘋來,這鋼化玻璃能困住他麽?”
“目標還是幼體,應該沒什麽問題。但是不能大意。要小心一點。”醫生說。
“我看還好吧!”拿著衝鋒槍的家夥打開了玻璃屋的門走進了玻璃屋,他走到0947麵前,問:“你叫什麽啊?”
小男孩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他努力回想著,自己似乎是有一個名字的,好像叫什麽什麽夫,又好像叫什麽什麽格,他想不起來了,頭像要炸掉一般疼,他蹲下抱著自己,感覺天旋地轉。
拿著衝鋒槍的家夥蹲下來用手撐起了小男孩的下巴,問:“想不起來了麽?”
小男孩突然覺得非常恐懼,莫名的恐懼,就像是有一隻魔鬼在腦海中咆哮著,小男孩覺得燈光非常刺眼。整個世界都開始顛倒,他暈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小男孩正躺在一張冰涼的鐵床上,在一個十平米大小的房間裏。房間被一扇鐵柵欄與外界分隔開,房間裏沒有燈,隻有弱弱的黃色光線從柵欄外照進來。小男孩下床走到鐵柵欄旁邊,外麵是一條狹窄的走廊,幽暗的黃色燈光把走廊照亮了,走廊右側是他所在的房間,左側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牆壁。
滴答----滴答----
有水珠滴入水麵的聲音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小男孩害怕極了。他試著搖晃鐵柵欄,想要出去,但是鐵柵欄被人從外麵鎖上了。
“有人麽?放我出去!”小男孩喊。
一段腳步聲傳來,又是那個拿著衝鋒槍的家夥出現了,他站在鐵柵欄外,看著小男孩,問:“你叫什麽?”
該死!又是這個問題!小男孩的頭疼的像是要炸開。腦海深處不完整的記憶對他來說是極大的創傷。他哭了,莫名哭了,七歲的孩子還是脆弱的,在巨大的恐懼和不安中,他的精神徹底崩壞了。
“我不知道。”小男孩說,聲音柔弱,讓人憐惜。
拿衝鋒槍的家夥如釋重負地輸了一口氣,打開了鐵柵欄走了進來。甩出一根甩棍揮在男孩肚子上。
男孩蜷縮在地上,捂著肚子,拿衝鋒槍的家夥拿出一個鎖鏈套在男孩的脖子上,那就像一個項圈一樣,鎖鏈上標著0947四個數字。
“我是這裏的管理員,我叫妥克,以後你就是0947,懂了麽?”
小男孩隻顧著捂著肚子,沒有理會妥克。
一聲急促的尖叫,是妥克按下了遙控器,小男孩脖子上的鎖鏈呲啦啦放出了電流。
“我是這裏的管理員,我叫妥克,以後你就是0947,懂了麽?”
“懂了!小男孩低聲急喊。”電流停下了,從那以後,小男孩就變成了0947,
妥克蹲在0947身邊,等他顯得不那麽痛苦後說:“跟我來。”
妥克拉起了0947脖子上的鎖鏈!帶0947走出屋子,沿著那條幽暗的走廊向有光的地方走。
走廊盡頭又是那個玻璃屋。塢奇德斯醫生站在那裏。
“開始第一次實驗吧。”管理員妥克說。說著打開了玻璃屋的門,把0947推了進去。
醫生拿著一根針管注射器走了過來,管理員把0947按在了地上,醫生把針管插進0947脖子上的動脈血管。就和管理員一起走了出去。
0947感覺身體突然火辣辣地燙,他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發痛,每一個毛孔裏都長出鬃毛。鬃毛堅硬幹澀,0947感覺就像有無數把尖刀從內向外刺穿自己的身體一般,他聲嘶力竭地呻吟起來,從玻璃屋的玻璃牆壁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像是一頭油年的小熊。
0947站在屋子裏,塢奇德斯醫生和妥克管理員站在外麵靜靜地看著他。醫生在手中的文件上做著記錄。
“真是完美的試驗品啊。”管理員先生突然說。
“一會實驗完成後,可以把這種試劑標記為廢品了,隻能讓人長出鬃毛,沒什麽用了。”醫生麵無表情地說。
“沒用了?塢奇德斯醫生,我希望您知道,夜幕請您來,不是讓人浪費錢做沒用的試驗品藥劑的!”
塢奇德斯醫生沒有理會管理員,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
“塢奇德斯醫生!你聽到了麽!如果你不服從命令,在這個地方,我隨時可以射殺你!”管理員先生顯然對醫生的態度很不滿。
“這樣的實驗本就是沒有足夠的理論基礎的,所有實驗都是在摸索著進行,我自然不會想浪費你們的錢,那對我來說沒有好處,但總有些錢是用來製作失敗的藥劑的,失敗的藥劑製作出來,我們才能知道那是一種失敗的藥劑,不是麽?”
管理員妥克先生舒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不那麽嚴肅了,他還沒說話,注意力就被0947吸引走了。
0947奮力錘打起玻璃來,他小小的拳頭砸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巨響。不過玻璃沒有破。外麵的兩個人也沒有驚慌,依舊是冷冷地看著他,像是動物園裏看著稀有動物的遊客。
兩個小時以後,0947身上的鬃毛脫落了,紛紛揚揚灑滿了玻璃屋的地麵,0947整個人瘦了一圈,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他癱倒在地上,現在他的身體和普通人又沒什麽兩樣了,隻是突然變得營養不良一般。
“感覺怎麽樣?0947。”管理員先生走進來看著趴在地上的0947,居高臨下地說。
0947沒說話,管理員拽起他的頭發,把他拖出了玻璃屋扔在地上。
“這試驗品真的可以麽?才一支試劑就像大病了十年一樣,”
“沒關係!已經很棒了!那支試劑如果是讓你我注射的話,撐不了三秒我們就死了。他已經撐了兩個小時,很強壯了,他的特點就是複原,在藥劑破壞他身體機理的同時,他自身的組織也在飛速地修複他自己。”醫生顯然對0947很滿意,他得意地看著0947說。
0947在地上躺著,聽不清旁邊的兩個人在說什麽,他隻覺得無比絕望,覺得周圍的一切非常可怕,他虛弱地睜不開眼,能清楚地感覺到內髒在隱隱作痛。朦朧的視線中,有人拽起了他的肩膀托著他在冰涼的石板地麵上走。
慢慢地,0947能睜開眼睛了,是管理員先生把他帶回了那條幽暗的走廊,帶回了那個被鐵柵欄與外界分隔開的房間,管理員告訴他,以後這裏就是他的臥室,晚上他都來這裏睡覺,他會鎖上鐵柵欄,以免0947亂跑出去。
其實那間臥室,是一間被鐵柵欄與外界隔離開的十平米小鐵屋。有一張鐵床,一個茅廁,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每天做完白天的活動後,管理員就會把他帶回‘臥室’,0947就躺下睡覺。
如果讓普通人看到0947的狀況,一定會可憐這個孩子吧。
其實他七歲到二十一歲的十四年裏,每天的活動隻有兩種,白天一種晚上一種。白天被塢奇德斯醫生用注射器注射某種藥物,然後讓塢奇德斯觀察他的反應,晚上就是睡覺。
0947從記事起就很愛幹淨,那張冰涼的小床就總是被他打掃的一塵不染,甚至那個茅廁也被他擦的幹幹淨淨。那是他的臥室,他的家,他愛他的家,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嗬護著那裏。
白天的活動對七歲的他來說是痛苦的,每次被注射藥物他都會痛的生不如死,但他每天都要經受這樣的折磨,沒有一天能逃脫。
注射過藥物後,管理員都會把他放進那個玻璃屋子,然後關上門,0947覺得像要燃燒一般難受,他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有時他會看到鋒利的獠牙從嘴裏長出來,牙齒一直長到頂住自己胸口的位置,有時候他看到巨大的骨翼從他背後長出來,撕裂他背上的皮膚和衣服,徹底把他變成一個怪物。
玻璃屋子外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靜靜地看著他就像在動物園裏隔著鋼化玻璃看猴子。他失去控製,奮力捶打玻璃。但0947怎麽都打不破玻璃,所以他隻能在玻璃屋裏待著,慢慢變成一個怪物。
對0947來說,注射的並不是藥物,而是疼痛。
很多時候,注射完藥物之後他會像瘋了一樣失去理智,身體發生可怕的變化。也有時候,他會像死了一樣靜默不動。但無論如何,最後他都會回歸正常,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樣的折磨在年複一年的重複中給0947的手臂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針孔。這些針孔伴隨著他的哭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0947一直乖乖承受著,因為管理員告訴他他的生命就該是這樣的,0947也就信了,他不信也沒辦法,他從記事起就在這裏了,就在這幽暗房間與玻璃實驗屋的兩點一線之間徘徊,這裏有他的管理員和醫生,管理員和醫生會給他飯吃,教他說話,教他怎麽寫自己名字的那四個數字。他就會感激他們。0947知道的一切都是管理員和醫生告訴他的,他知道的不多,隻知道自己的生命本該如此,既然是本該如此,那就該承受。
0947逃離不了這樣的痛苦,就隻能苦中作樂,俗話說所有好與不好都是在比較中出來的,與白天吃的苦相比,晚上睡覺就成了他一天裏最期待的事情。
痛的多了,不痛就成了幸福,甚至痛的少一點,都覺得幸福。
0947愛自己的臥室,那是唯一能給他溫暖的地方,每天下午實驗結束之後,管理員就會像拉著一條狗一樣拉著他脖子上的鎖鏈,把他帶回他的臥室,再把兩個饅頭和一瓶水扔給他。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是0947最放鬆的時候,雖然明天的日子依舊不咋地,可至少自己能睡個安穩覺,在接下來的十個小時裏不用感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著,他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世界就是這個地下囚牢,海角天涯就是那扇從沒被打開過的地下室囚牢的鐵門。
這樣的情況一直從0947七歲的時候起,一直持續了四年。四年裏他變得越發麻木,對他來說每天的工作就是承受無盡的痛苦,換來的就是兩個饅頭一瓶水,以及一張不怎麽舒服的床。
四年後,他十一歲,那個女孩出現了。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女孩的出現,0947會一輩子被折磨下去,一直到死吧。
對於0947來說,那本是平凡的一天,早上他被管理員先生叫醒,被帶著走過那段幽暗的走廊,到玻璃屋裏接受注射。在承受完一天的痛苦之後,回到自己的臥室裏,吃完了兩個幹癟的饅頭,然後就躺下睡覺。
那天晚上0947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夢到了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看起來比他小一些的年紀。女孩站在他的床邊,靜靜地睜著大眼看著他,他也靜靜地看著女孩。0947從沒見過女性,他第一次看到女孩時被麵前這個女孩震驚了,他從沒想過一個人可以長那麽長的頭發,可以有那麽漂亮的小臉蛋。
“你叫什麽啊?”女孩開口了,聲音輕盈婉轉,0947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聲音,這是自己的臥室,而麵前這個女孩也是真實地站在自己的麵前。
0947的視線繞過女孩的身體,看向那扇鐵門,鐵門依舊鎖著,那個厚重的鐵鎖依舊掛在門上。
“我叫0947。”0947如實說。
“笨蛋,我是問你你大名叫什麽!”女孩說。
“笨蛋是什麽?大名是什麽?”0947問。雖然他已經21歲了,但他的知識儲備量極少。他沒上過學,沒認過字,管理員和醫生沒告訴過他什麽是笨蛋,什麽是大名。他會寫的東西隻有自己名字的那四個數字,而且還是歪歪扭扭的畫到一起。
0947突然想起來醫生曾經說過笨蛋這個詞,是對他說的。有一天他照常在天亮之後被管理員叫醒,被帶到醫生辦公室旁邊的玻璃屋子裏,醫生的辦公桌上放了四瓶不同顏色的藥劑,0947知道那意味著今天他將被注射四種不同的痛苦。
醫生敲開了第一個藍色的玻璃瓶,把藥劑吸到注射器裏,走進玻璃屋給0947打了針,就走出去了,關上了玻璃屋子的門。
0947感覺自己的腿突然不受控製地疼了起來,膝蓋無比沉重,他跪了下去,感覺小腿上有什麽東西撕裂了皮膚長了出來。他站不起來,疼的要流出眼淚一般。醫生在玻璃屋外隔著一個小窗口吼他說:站起來啊!我要看你的腿!我要看你腿上的反應!該死!笨蛋你站起來啊!
就是在那個時候,醫生說了笨蛋這個詞,但是0947並不知道笨蛋是什麽意思,他知道醫生是要他站起來,但他的腿太疼了,血從他的小腿上流出來,一片片堅硬的鱗片撕裂他的皮膚飛速生長出來,把他小腿上的肌肉撕裂出了無數個傷口,他的小腿被鱗片劃的支離破碎,眼淚從他的眸子裏流了出來。
“笨蛋!你站起來啊!你不站起來我就看不到你的反應!這支藥劑就浪費了!”醫生在外麵喊他。
0947努力想要站起來,但是他的小腿上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肉了,甚至骨骼都開始粉碎成一小片一小片。他剛剛站起來了一瞬間,就又倒了下去,
管理員憤怒地打開門,扯著0947的頭發把他拉了起來,強迫他站著。吐沫星子噴在他臉上,管理員說:“笨蛋!真是個廢物。”
0947也不知道廢物是什麽意思,但他隱約記得,那一次他聽人說了笨蛋這個詞。
想到這裏,他問女孩:“笨蛋是不是就是指很痛了卻還不能把事情做好的人?”
女孩愣了愣,突然一笑,說:“對啊,笨蛋,笨蛋就是很痛了卻還不能把事情做好的人。”
0947有一瞬間的驚慌。他其實很喜歡麵前的女孩,他從沒見過異性,他也很喜歡女孩的笑,而麵前這個女孩一直在笑。
女孩問:“你沒別的名字麽?你就叫0947麽?”
0947點點頭。
“真是無趣的名字。”女孩說。拿四個數字做名字算怎麽回事啊。
“那你的名字是什麽?”0947輕聲問,像是怕嚇跑了女孩一樣,女孩在他眼裏有一圈高貴神聖的光環,似乎是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的仙女。
“我叫安娜。”女孩說。
0947突然很失落的樣子,心裏有些羨慕,羨慕人家有名字,但又覺得自己很卑微,覺得這件事根本輪不到他羨慕,麵前的這個家夥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美好,不隻是好看,更像是有一種特別的光環籠罩著她,把她照的不像這個世界的人。這樣的人有名字難道不應該麽,而自己就是那個每天不是長出獠牙就是長出鱗片的怪物,自己憑什麽擁有名字呢。
事實上安娜確實有些美好過頭了,她與這個幽暗的環境格格不入,她穿著精致的白色小短裙,天生褐色的頭發被一個晶藍色蝴蝶發卡夾在了一個巧妙的位置上,非常秀氣。而0947的臥室就是一個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鐵房子。
“真好聽的名字。”0947喃喃。
“你在這裏幹什麽啊?為什麽被鎖起來了?是不是做錯什麽事情了?”安娜問。
“不是的啊,我沒做錯什麽事情,我天生就該這樣的。我從記事起就在這裏了。”0947說。
“天生就該如此?為什麽天生就該如此?沒有什麽人的人生是要在一生下來就被決定好的吧。”
“不對!管理員告訴我的!我就該是這樣的!”0947爭辯了起來,他還隻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還稚氣未脫。
“不對!沒有什麽人的人生是一生下來就被決定好的!”安娜也爭辯了起來,幹淨的小臉顯得很焦急。0947突然覺得自己離麵前這個女孩近了一些,原來她也會著急,也有感情。
“不對不對!我真的就是一生下來就該如此的!這話是管理員先生告訴我的!”
“你!”安娜一時語塞說不出胡來,她問:“管理員先生是誰?”
“管理員先生就是把我關在這裏的人啊!就是他每天給我飯吃,給了我這個臥室,管理員先生不會騙人的!”0947義正嚴辭地說著在他腦海深處根深蒂固的思想,表明了他對那位管理員先生不加思考的崇拜。
“你別不信啊!我說真的,人生是自己決定的,不是被別人定好的啊!”
0947有些無奈,沒說話。
安娜急了,說:“不信你跟我走,我可以讓你知道人生真的不是一生下來就被定好的,你可以決定你的人生啊!”
“怎麽決定自己的人生?”0947問。
“你可以出去的啊!你不一定要待在這裏的啊。”
“我怎麽能出去呢!我從一生下來就在這裏了啊,我就該待在這裏的啊。這是管理員先……”
“夠了!別再提那個管理員先生!他是在騙你!”沒等0947說完,安娜就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不會的!管理員先生給我飯吃!管理員先生不會騙我!”0947說。
“反正我現在閑的沒事,你等著!我去給你找證據!我要讓你知道人生真的是自己決定的!”安娜說著,手心裏一道白光閃過,突然多出了一片羽毛,安妮把羽毛扔下,緊接著幽暗的屋子裏閃過一道白光,安娜就消失了。
0947楞楞地站在原地,他被震驚了,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消失了。他心裏突然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說什麽要自己等著,還不就是扔了根羽毛就走了麽?
那個家夥突然就那麽走了。這麽多年來自己身邊除了管理員先生和醫生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了。而自己剛剛碰到了一個莫名出現在自己臥室裏的家夥,卻在和自己說了沒幾句話之後就消失了。
安娜多美好啊,那麽漂亮,那麽可愛。0947心想要是剛剛自己沒和她吵架就好了,或許安娜就不會這麽快離開了,自己還能和她多待一會。
0947撿起那根羽毛,那是一根白色的纖細的長羽毛,0947見過這個形狀,他自己身上也曾經長出過這種形狀的羽毛,不過不是這個樣子的。有一次醫生給他注射了一管藥劑之後,他背上就生出了巨大的血紅色翅膀,那翅膀隻有一半,就是這種形狀的一根巨大的羽毛。
突然,0947感覺自己手心上的重量在一瞬間重了好幾倍。他的手瞬間被壓低了,他舉起雙手托住那根羽毛。房間裏再次白光一閃,光線來自於那根被他舉著的羽毛,強光刺的他睜不開眼睛,瞬息之後,0947再睜開眼睛。看到安娜正在他懷裏,剛剛被自己拿著的那根羽毛正在安娜手裏,安娜茫然地看著他。臉和他貼的非常近。
這樣近的距離下再看安娜,0947突然覺得安娜更迷人了,圓鼓鼓的小臉顯得非常可愛,水靈靈的大眼也很可愛。0947突然注意到安妮的瞳仁並不是黑色或者褐色藍色,而是淡淡的灰色。
“啊啊啊啊!”0947正看地出神,安娜突然尖叫了起來,0947此時此刻正拖著安娜的身體,一個公主抱的動作,他一隻手放在安娜的腰上,另一隻手托著安娜的大腿。
安娜翻身翻下了0947的懷抱。惡狠狠地看著0947。
“你幹什麽啊!”安妮生氣地問。
“我沒幹什麽啊,就是剛剛我拿起來了那根羽毛。然後就莫名抱著你了。”
“你拿起來那根羽毛幹什麽啊!不知道東西不能亂撿啊!”
0947聳聳肩,無奈地說:“可是這裏是我的臥室啊。我在我的領地撿東西有什麽不對麽?”
安娜語塞說不出話了。憋紅了小臉卻無話可說的樣子更可愛了。
“你剛剛叫什麽啊,我不就是抱了你一下麽?”0947見安娜不說話了,便問。
安娜難以置信地問:“你不知道女孩子不能隨便抱啊!你怎麽摸了女孩子的腰和腿還這麽雲淡風輕好像自己設麽都沒做一樣啊?”
“女孩子是什麽?你是說你麽?你不是叫安娜麽?怎麽又叫女孩子了?”
“我是女孩子!!!”安娜委屈地說。
“好好好,你是女孩子,那我不也是麽?咱倆一樣的啊。”
“你是男孩!!!”安娜幾乎是喊了出來,她實在無法忍受這個家夥竟然連自己是個男孩子這件事都不知道。
0947愣了愣,一臉茫然地問:“男孩子和女孩子有什麽區別麽?”
安娜愣了,這次她實在是不知道怎麽解釋了。憋了兩秒,安妮說:“反正就是有區別!”
頓了頓,她說:“我先給你說剛才的事情,人生真的不是從一出生就決定好的。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人生也太無趣了!”
說著,安娜從背後拿出了一本書,遞給了0947。
0947翻開了那本書,那是一本攝影集,攝影集的主角是安娜。
照片上的安娜站在陽光沙灘上,站在熱帶雨林裏,站在廣袤沙漠中,站在挺拔的高樓上。
0947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它從未見過的東西,他的表情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呆了。
“怎麽樣?信了吧?我就是這樣的啊,就是想去哪裏就去哪裏的啊,我就在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嘛。”安娜說。
0947沒有理會安娜,他低頭抱著攝影集,眼睛睜的很大,臉和攝影集越貼越近。那些照片上的畫麵對他來說無比新奇他從沒見過這些東西,他腦子突然痛了一下,像是有一份記憶被呼喚了出來。但又不明晰,就像是一個夢一樣,一個很真實的夢,在做夢的時候你覺得那就是真實的,覺得夢裏的畫麵就是實實在在發生在眼前的,但是等你醒來之後,又會覺得很痛苦,因為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裏的畫麵還很清晰很真實,但是就是想不起來那個夢的全貌了。你怎麽回憶也沒用,夢被忘了,從你醒來的那一刻起就被忘了。
“誒誒誒,不要靠那麽近嘛,會弄壞眼睛的!”安娜輕聲說,
0947放下攝影集,抬頭看著安娜,他神情呆滯地問:“這些……都是什麽?”
“這些是我啊!你認不出來麽?”安娜顯然對他這個反應有些意外。
“你……你在幹什麽?”0947受到了驚嚇,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在說話。
“我在旅遊啊,在這個世界的各個地方旅遊啊!”
0947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他喃喃道:“世界……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良久,0947沮喪地說:“你贏了,你的人生是可以自己選擇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神情無比失落。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獵犬。
他真像個小獵犬,他脖子上還帶著鎖鏈呐,那是他從記事起就帶著的東西。
“啊哈哈!我贏了!”安娜很開心地跳了起來,他應該開心,就像她贏了一場辯論賽一樣,她在享受勝利的喜悅了。但她突然收斂起了笑容,她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因為0947剛剛說的是:你贏了,你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你贏了,人生確實可以自己選擇。
現在0947正蹲在地上,低聲啜泣著。
安娜開心不起來了,她想贏得辯論,但不想在一個可憐人麵前炫耀自己的生活。
比起“人生是否可以自己選擇”,0947顯然更在乎“安娜的人生可以有自己的選擇,而他的人生沒有。”所以他很羨慕,很悲傷。
“喂!你弄錯了,你的人生也可以選擇的!”安娜蹲下來對0947說。
0947像聽到什麽天大的好事一般驚喜起來,他想問安娜什麽問題,但剛想說的話卻哽在了喉嚨裏,他聽到有腳步聲從鐵門外由遠及近了,那腳步聲很沉重,是軍用靴子踩在冰涼的岩石路麵上的聲音,他認識那腳步聲,那是管理員的聲音。
他驚慌地站起來,安娜也聽到了腳步聲,她慌張地說:“我要走了!我不能讓人類看到我!外麵那個家夥和咋們不一樣,他是個人類!”
安娜身上又亮起了那道白光:“很高興認識你!0947,在你之前已經很久沒人願意和我說說話了,但是就到這裏了!該說再見了!千萬別和你所說的管理員先生說起今天的事情!他一定是個壞人!他一定是騙了你,一直在騙你!”
安娜身上的白光越發強烈,她又要消失了!0947突然慌張起來,他在白光中拉住了安娜的手,問:“你能帶我走麽?我也想去看看這個世界,我也想自己選擇人生!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了!我在這裏每天都很疼!我原本甚至不知道世界是那個樣子的!竟然有那麽大!”
0947語速飛快得哭著說著,他發現這次安娜沒有扔下羽毛,剛剛她回來的時候就是用那根羽毛回來的。剛剛安娜消失的時候還說了要自己等著,這次安娜也沒說這句話。
她不會回來了!0947想明白了這件事。霎那間,他體內有什麽東西被喚醒了,洶湧的力量從他的身體深處湧出,湧向了他的全身。
雖然原本就不知道安娜今晚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也並不了解安娜,但現在他就是覺得很害怕。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感覺有一個人給了自己溫暖,在日複一日的痛苦中,在冰涼的鐵床和冷硬的饅頭組成的生活裏,第一次有人給了自己溫暖。可是那個人就要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0947感覺自己馬上要失去什麽珍貴的東西了!不隻是安娜會消失,同時自己也失去了一個機會,一個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的機會,一個不再做笨蛋的機會!
0947的手顫抖著握緊了安娜的手臂,想要把她留下。但安娜的身體開始在白光中消失,她說:你可以自己出去的!你能做到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去莫斯科!我在那裏等你!
緊接著,安娜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白光和那本攝影集。0947握著安娜手機的手在安娜消失的一瞬間猛的一握,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手掌裏,那已經不是正常人類的指甲了,而是鋒利尖銳的爪子,他張開拳頭,把利爪從手掌中拔出,張開手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上是四個不大不小的血洞,正在飛快地愈合。他的爪子比他的手指還長,比刀鋒還鋒利。
0947被嚇壞了,他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發生這些變化,這樣的變化通常是在醫生給他注射過藥劑之後才會發生的。而現在,他靠自己的能力做到了。
但是他卻無法把那爪子收回去了,他慌張地在自己的臥室裏轉來轉去,管理員先生馬上就要到了,要是讓他看到自己的樣子,自己就完了!
“0947!剛剛你在和誰說話?”管理員先生的腳步已經到了臥室邊緣,他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到了。
緊接著,管理員先生出現在了柵欄外,他看到0947的時候很驚慌。他打開門,走過來拿起0947的手臂,看著他可怕的爪子。
“該死!你做了什麽!把這東西收回去!”管理員先生訓斥他。但是0947收不回這爪子,他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的爪子,上麵還帶著自己的血。剛剛安娜消失的一瞬間,他的指尖上出了這鋒利的爪子,安娜的手臂消失了,但他還在繼續握緊這個動作,於是爪子就插穿了他的手指,他手掌上的傷口已經在十幾秒裏完全愈合,但是瓜子上的鮮血說明著一切。
見0947不說話也不動,管理員先生暴怒了,他一腳踹在0947腿上,0947被踹的跪了下去。
“混蛋!你聽不見麽!我叫你把你的爪子收回去!”管理員先生吼他。
0947還是沒動。
管理員先生踢他的肚子,0947彎腰伏倒在地上。表情很痛苦。“廢物!我叫你收回去你的爪子!你聽不懂麽!”
0947還是沒動。
管理員先生拿起0947的手臂,一下子掰斷了他的瓜子。0947的指尖流著血,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一種從沒在0947臉上出現過的表情突然乍現出來。他的手指飛速地愈合,一根更長的利爪在一瞬間生長出來,貫穿了管理員的喉嚨。
0947的雙眼瞬間血紅,他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僅存的理智隻是在告訴他:去莫斯科!安娜在莫斯科等著呢!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沒有一絲憐憫,真實的他已被喚醒,帶著殘暴的力量和血腥的意誌。
0947爬起來,他的身體瞬間長高了很多,在一瞬間變得極其強壯,變成了成年人的樣子。他的嘴角長出兩顆鋒利的牙齒,身上開始浮現起密密麻麻的鱗片,背部的皮膚被撕裂開,一雙血紅色的翅膀乍現。
0947猛地衝出了臥室,他的速度快得像一道閃電。他沿著平時管理員押送他的路線一路飛奔,衝到了玻璃屋子旁邊,在玻璃屋子旁邊,就是醫生的臥室,臥室的門是鐵質的,0947用爪子在上麵奮力地一劃,鐵門毫發無損。0947雙眼血紅,他感覺手臂突然疼了一下,緊接著他的手臂上的皮膚消失了,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他的手指縮進了那團肉裏,緊接著手臂變成了兩個啞鈴般大小的鐵錘。
0947砸開了麵前的鐵門,醫生正拿著手槍一臉恐慌地對著他,他看到醫生臥室的樣子,柔軟的席夢思床,水晶吊燈,豪華的辦公桌,被粉刷的漂漂亮亮的牆壁,整個屋子無比溫暖,不像他的臥室那樣冰冷簡陋。0947不知道那些是什麽,但他明顯能感覺到,這個臥室比他的臥室強了一百倍。
醫生開搶了,子彈帶著巨大的動能穿過了0947的胸膛,但是0947就像沒感覺到一樣,一分鍾後,醫生倒在了血泊之中,0947翻著醫生臥室裏的東西,最終他停留在了一個書架前,他把書一本本拿出來,一本本飛速地翻,他的雙手快的像是一道閃電,大量的知識在極短的時間裏被記錄在了他的腦海中。就像印刻在石壁上的墓誌銘一樣。
0947沿著唯一一條自己從沒走過的路向外走著,那條路的入口在醫生的辦公室旁邊,一直在往上延伸,那是一條陰暗的隧道,隧道裏沒有一點燈光,但是0947卻能看清一切。0947走了半個小時,感覺越來越冷,最後他凍得瑟瑟發抖,不得不抱住自己,半個小時後,一扇鐵門擋住了他的路。
0947費了點力氣,撞開了那扇門,門打開的一瞬間,冰涼的暴雪衝擊到他身上,眼前是一整片冰涼肅殺,他茫然地看著周圍,漫天的暴雪中隻有他一個人。
他想起來安娜和他說要去莫斯科。他不知道莫斯科在哪裏,剛剛醫生臥室裏的書上並沒有莫斯科的位置。但是他知道肯定不在這裏。他回頭看向自己剛剛走過的隧道,那是一條通向地下的路,自己剛剛撞開的鐵門背麵用俄語寫著什麽,他開始檢索剛剛自己在醫生臥室裏的書上獲取的知識,認出了那兩個字的意思是:夜幕。
0947很冷很餓了。他抱著自己,開始在雪裏狂奔,他能聞到某種氣味,某種像是醫生和管理員身上的氣味一樣的味道,在這片冰原的另一端誘惑著他。
暴雪裏,他的速度快得像是一道閃電,他的利爪和獠牙消失了,背上的翅膀帶他飛上了天空,他在暴雪中穿行著,身體被凍得冰涼僵硬,但是他沒有停下,他要去莫斯科,他不能停,因為安娜在莫斯科等著他。
他在這片暴雪平原上飛了整整兩天之後,飛出了暴雪,他收回了翅膀。麵前是深綠色的青山,就像安娜那本攝影集上的一樣,0947爬過了山,麵前是一個小城市,他並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知道,就是這個地方的氣味誘惑他走出了那片雪原。他穿行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他現在已經有知識了,他知道他需要錢。
在一個沒人的小巷子裏,0947輕鬆地殺掉了一個女人,拿走了女人身上的錢包,他給自己買了衣服,在賓館開了一間房,隨後他到火車站去查看通向莫斯科的火車,售票員小姐告訴他七天後會有一輛列車駛向莫斯科,他提前買了票。
七天後,他登上了火車。通向莫斯科的火車。
0947縮在車廂的角落裏,看著對麵的那個女子,他已經看了一個小時了,一個小時裏,他在腦海中用簡單的方式意淫了對麵的女人無數次。
車窗外的暴雪肆意地呼嘯著,這是這片雪原的深秋,空氣涼的令人窒息,因為有暖氣,所以車廂裏的溫度不算太冷。
其實在這片暴雪中,不算寒冷的地方除了列車外,還有另一個在跟隨列車移動著的物體。
那是一架特製的飛機,可以在暴雪飛安然地飛行。它在列車左邊距離列車三十米遠的地方飛的很低,它隱藏在漫天的暴雪裏,機身是完全的灰白色,在這樣的暴雪中,它變成了隱形的幽靈。沒有人能在能見度極低的暴雪裏看清一個與暴雪同樣顏色的物體。更何況它在空中。
飛機的右邊側翼機身上,用各種語言寫著:泉靈學院-b小組。
在這些不同語言寫成的文字中,有一個手臂般大小的洞孔,一根黑漆漆的槍管從裏麵伸出來,洞孔顯然就是為了把槍而鑽的,大小正好能卡住槍管。
那根手臂般粗細的槍管屬於一把改裝過的巴雷特狙擊槍。搶管上加了一層穩定管,可以讓它在遠程狙擊中更加穩定,在這樣的暴雪中,空氣阻力是極大的,這支穩定管可以很好地穩定子彈在暴雪中滑行的痕跡。
這種槍在歐美國家軍隊裏很常見,包括美軍特種部隊,都會使用這種槍。它有127毫米的大口徑槍管,通常可以裝備多種子彈,包括普通彈,比賽彈,穿甲燃燒彈,以及遠程狙擊彈等。
現在它裝備的就是一發遠程狙擊彈,隻不過不是普通的遠程狙擊彈,而是一發特製的,專門用來對付0947這種生物的遠程狙擊彈。
槍管的上方,飛機機身上還有一個更大一些的洞,一個狙擊槍瞄準鏡從那個洞裏探出。在飛機裏,瞄準鏡的另一端貼近狙擊手的一側,有一個熱能成像儀。
其實這樣一件重型兵器,一般都是由那些龍精虎壯的男人駕馭的。因為它有著極大的後坐力,如果不是足夠強壯的人來扣動扳機,強大的後坐力可以撕裂一個人的肩膀。
但是現在飛機裏握著板機的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她和強壯這個詞完全掛不上關係,她很瘦,小臂甚至沒有槍管粗,薄薄的肩膀頂著巴雷特的槍遁。她趴在飛機裏,及腰的長發披在背上。她嘴裏嚼著一片泡泡糖,泡泡糖已經嚼了十分鍾,有些沒味了,她吐出一個泡泡。然後把糖吐在了嘴邊。
其實她也想拿張衛生紙把嚼過的泡泡糖抱起來扔到垃圾桶裏,但是她實在無法鬆開手裏的板機。從這列火車開動之後,她就一直趴在飛機裏,通過熱成像儀死死地盯著車廂。
現在這位狙擊手正盯著列車車廂裏的0947。
0947覺得無趣了,他還不想下手,他想起了另一個問題,安娜再見到自己的時候會不會認不出來自己,畢竟自己是在極短的時間裏突然從十一歲的樣子變成了一個成年男人。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車廂另一端的那個女生突然動了,走向了0947,在0947對麵坐了下來。
0947有些意外,她竟然會主動過來。
“小妹妹,你需要什麽幫助麽?”0947問。
“啊,不需要。隻是覺得好無聊啊,還有好久才到莫斯科呢,這個車廂裏隻有咋們兩個人,我就來找你聊聊天嘍。”
0947下意識地撇著女孩的胸部,她穿著一件紅黑相間的校服,隱隱的性感挑逗著0947。
女生胸前有一個校徽,校徽上畫著北半球的地圖,地圖上覆蓋著一把冰雪長劍。
0947在醫生的書架裏了解到了各種知識,但是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校徽有不對勁的地方,哪有大學校徽上畫一把劍的啊,難道是武術學院麽?但是這個女孩又顯得很柔弱,不像是會打架的人。
校徽下麵寫著泉靈學院四個字。
“你是大學生啊?”0947問。
“對啊!泉靈學院。”女孩指著自己的校徽說。
“哦哦,泉靈,聽名字不像是俄羅斯的大學呢。”0947說。
“嗯呢,不是俄羅斯的大學,我這次來俄羅斯是來做學院的試驗任務,考察俄羅斯的地質環境的,我馬上就要畢業了,畢業論文是關於俄羅斯地址研究的,為了寫出好的論文,我專門來俄羅斯做了這次實地考察。現在試驗完成了,我坐這趟火車到莫斯科,然後坐飛機回美國。”女生說。
“真是個愛學習的孩子呢,你叫什麽啊?”
“我叫白冰,你呢?看樣子你也是個大學生吧?還這麽年輕。你是要去哪裏啊?”
0947一時語塞,愣了一下,他想起了醫生的名字,說:“我叫塢奇德斯,也是個大學生,我是莫斯科紅場大學的。這次就是去北邊旅遊的,摩爾曼克斯港,你知道吧?就是那個不凍港。”
莫斯科紅場大學這個名字,0947是在醫生的書架裏學來的,醫生的大學畢業證書就在那個書架上,醫生就是從莫斯科紅場大學畢業的。而摩爾曼克斯港,就是之前0947穿過雪原後到的那個城市。
“哦哦,塢奇德斯,你家就在俄羅斯麽?”
“嗯,我家就在俄羅斯,在基洛夫市。”0947說。基洛夫市這個詞也是他在醫生的書架上學來的。
白冰點點頭。說:“我家在美國德克薩斯州,你知道那裏麽?”
0947沒有回答,他想要動手了,他怕繼續聊下去白冰會繼續問他一些他不好回答的問題,穿幫了可就尷尬了。他起身了,狩獵即將開始。
但就在這時,這節車廂的門突然被拉開了。第五節車廂和第四節車廂之間年久失修的鐵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白冰的眉毛皺了一下,有一股強大的殺意正在逼近。
本來這輛列車就是隻有四節客用車廂亮著燈,從第五節車廂開始,所有的燈都是關著的,那裏不該有人才對。
一個小女孩從門縫中走了過來,長長的頭發,漂亮幹淨的小臉。她還穿著超短裙,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皮膚。
“安娜!”0947開心地叫了出來。安娜盈盈一笑,用小女孩可愛的聲音說:“啊哈!我來了!”
白冰保持著微笑,坐在她的座位上,她對麵的0947已經站了起來,看著像他們走來的安娜。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你不是說會在莫斯科等我,要我去莫斯科麽?”
安娜已經走到了0947麵前,她依舊是個十一歲小女孩的樣子,站在0947高大的身體旁,就像是女兒和父親。她天真地笑著說:“我來救你啊!”安娜說這句話時的聲音清澈甜美,她臉上依舊帶著小女孩幹淨的笑容。
“來救我?”0947顯然懵了。
“對啊,你還不知道你碰上麻煩了麽?”
說著,安娜扭頭看了看身後的白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