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真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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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知道阿庚遲早要知道,可是顧予茗還是選擇能瞞多久瞞多久,畢竟誰都不會願意娶一個隻有一個腎的老婆吧,至少對她顧予茗來說,她是打死不願意嫁一個隻有一個腎的老公的。咳咳,好吧,男女有別。今天本來是上學的日子,可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顧予茗,或者說,是顧予茗在等著更重要的事情。

    這幾天,呂仟淑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顧予茗上麵,爸爸告訴她,顧予茗這幾天要做的就是安撫媽媽,可是爸爸並沒有告訴她,這樣子,她和小珊這樣子,到底有多高的幾率會配型成功。

    一家人一大早就來到了仁普醫院,顧予茗本來也是打算和爸媽一起進入醫生辦公室的,可是走到門口,爸爸卻對她做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於是便乖巧地像上次那樣坐在椅子上等待著屬於紫珊的宣判,卻並不知道,那樣的宣判,其實也屬於自己。

    坐在椅子上,看著過道來來往往的人群,有的人在悠閑地散步感受著陽光,有的人對著那樣的陽光卻好像是厭惡的。有些人坐在椅子上哀嚎,滿是悲愴;還有的人拿著手上的收據和處方,從兜裏掏出皺皺巴巴的鈔票,吐了口口水,開始仔仔細細地數了起來。

    而顧予茗止不住地開始回想起從前、或是以後。那天在元華寺,沈亦則問她是不是知道什麽,她的確是知道些什麽,即使神經再大條馬虎,她也的的確確是知道了些什麽。

    譚以源送小珊來醫院的那一次,那一次,小珊認錯了沈亦則;那一次,她就坐在旁邊;那一次,她隔了很久才說話;那一次,她說的是‘媽媽會打電話給常阿姨’而不是符合她風格的‘我會叫阿庚迅速滾過來’。

    那一次之後,她找到了譚以源,然後從那個男孩的猶豫和心碎中,看到了答案。

    程雙雙說她自私自利,沒錯,她的確是這樣,即使早幾百年知道了紫珊喜歡阿庚,她也依然會選擇追求阿庚而絕不是為了妹妹妥協。

    反正,阿庚也從沒說過喜歡她什麽的,對吧。

    對啊,早幾百年的時候,妹妹也沒像現在這樣需要一個腎。需要到,沒有會死的地步。

    “嘭”地一聲悶響,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出來的,卻隻有呂仟淑一個。

    顧予茗有點猶豫,站起身卻不敢上前,媽媽的表情神秘莫測,那樣子,到底是大喜之後的平複,還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媽媽。”顧予茗的語調不穩。

    呂仟淑木偶一般地抬頭,看見顧予茗,臉上霎時布滿了恨意,伸手便是一掌:“沒用的孽種!”

    哦,原來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也許是包含痛苦的原因,這一掌的力度著實不小,顧予茗跌倒在醫院光潔的瓷磚上,口腔裏開始漸漸彌漫甜和鐵的味道,她拿手去拭,果然是血。

    這一巴掌,卻像是一下子扇醒了顧予茗,讓她恍惚間以為,她這十幾年,其實都是在認賊作母?

    接著一張化驗單被侮辱地甩在顧予茗的臉上,不用看也知道呀,要是成功的話,媽媽會叫她‘沒用的孽種’?

    顧予茗一直逼著自己不要去想最壞的結果,可是現在,沒有任何預兆地,像是所有的傷口,那些被她一直刻意隱藏的傷口在這一刻全部"chi luo"裸地撕裂在了她眼前,它們會流血,會化膿,甚至會結痂,卻似乎永沒有愈合的一天。

    本想逼自己笑,卻發現和往常比實在是太難了,顧予茗隻好站起身,看了一眼滿是淚痕的呂仟淑,向她走去。

    “不是還有,器官捐獻庫嗎?”顧予茗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不過器官捐獻庫如果有用,他們也不至於現在這個樣子了。

    “我知道您難過,可是我也是您女兒啊。”女孩小心翼翼地又坐在了旁邊。

    不必把難過全部一個人藏在心裏。

    不過,顧予茗的這句話在心如死灰的呂仟淑眼裏無異於是火上澆油,於是,又準備是一掌。

    她太恨了,為什麽不是她,偏偏要是自己的女兒?

    出乎意料地,這一次,顧予茗伸手攔下了呂仟淑的巴掌,眼裏全是悲慟:“媽媽,打我可以,能不能別叫我,孽種?”

    “為什麽不?”自從看到顧予茗化驗結果的那一刻,呂仟淑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又把顧予茗推到了地上。

    “不準你叫我媽媽!”呂仟淑叫道,吸引了不少逗留的病人。

    “你以為我為什麽留著你?”她指著女孩的鼻子,想起知道真相時的心酸,滿是偏執:“你被接回顧家的那一年,小珊剛剛出生,我養了你十幾年,就是為了這一天,可是你呢?你吃我的用我的,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嗎?”

    “你說,”說完了一切,呂仟淑抹抹眼淚:“你怎麽不是,沒用的孽種?”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所以,是你們一早知道小珊會有需要移植的一天,所以才養我在身邊?”

    呂仟淑沒說話,看見女孩恍然大悟的樣子,別過頭去。

    “你告訴我。”顧予茗迅速爬起身,扶住呂仟淑的頭:“為什麽不早說?”

    所以會叫她阿茗,被叫‘媽媽’會回應,還有幫著敷藥,全部都是為了她顧予茗的這一顆腎?

    “我叫你回答我!”太痛了,痛到已經忘了流眼淚:“還有,為什麽要拖到現在才做配型化驗,為什麽?”

    呂仟淑眼底湧起的那一絲愧疚被迅速掩去,為什麽要拖到現在才給她做配型化驗,在這個女孩正直高三人生最關鍵的時刻。

    小的時候,紫珊還太小,並不是移植的最好時期;而到了後來,病情雖然還遠沒有到需要移植的階段,卻是在一點點加重,她便開始拚盡全部努力動用各種關係人脈尋找合適的供體,至於為什麽一直沒有給她做配型化驗,也根本不是為了瞞她的緣故。

    隻要那孩子一天沒做配型化驗,就說明小珊的病情還有救,就說明他們永遠還有一條路,就說明,再曆經所有的努力無果之後,他們至少還有一點點希望。

    是顧予茗親手打翻了這最後一點生命的火種。

    而跪坐在地上的顧予茗顯然從呂仟淑的眼神中猜到了這些,她為什麽會以為是父母千辛萬苦地瞞她呢,她為什麽會以為前段時間她無微不至的關懷是所謂的親昵呢,她又是為什麽會蠢到聽她的話每次都把常阿姨帶的便當全部吃光呢?

    保重身體?顧予茗苦笑,她當然要保重身體了,不然怎麽割腎救妹?

    辦公室的門又一次被打開,顧誠齋看到眼前這一幕,慌張卻並不吃驚。

    他率先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顧予茗,疼惜地看著她淤青的手臂:“好孩子,爸爸陪你先去掛水好不好?”

    見顧予茗不動彈,顧誠齋滿是愧疚:“阿茗,你是爸爸的親生孩子,怎麽,不信爸爸嗎?”

    “要我怎麽信?”顧予茗張口回應,以前她一直以為,血緣和親情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可是現在,她連血緣也不再信了。

    “爸,這麽大動靜你不可能察覺不出來,你隻是想借這個女人的嘴告訴我這些對不對?”

    “隻不過,”顧予茗繼續說道:“一個是憤怒,一個是愧疚。”

    然後對上爸爸恐懼的眼睛,悲涼地笑。

    “不過對我來說,一點區別也沒有。”她齜牙咧嘴地起身拍了拍屁股。

    “沒媽的孩子早當家,爸爸你別擔心,我自己去掛水。”

    “你媽媽她……”顧誠齋欲言又止,夫妻這麽多年,他最了解呂仟淑,誠然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那些話她不該對著阿茗說,卻也隻能對著阿茗說。

    顧予茗柳眉皺起,眉眼間全是不耐煩,甚至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祝你們的女兒早日康複,再見。”

    接到呂仟淑電話的時候,祝長庚正在食堂吃中午飯,因為知道阿茗的身世,他也甚少和這位阿姨聯係,甚至連號都沒存。

    “怎麽才接電話?”祝長庚接起電話時有些恍惚,呂阿姨怎麽一副哭腔。

    “抱歉啊阿姨,我一般都是中午才允許自己開機。”祝長庚忙道歉,看向和他一起吃飯的以源:“我恰巧和小珊同學一起,聽說小珊開學考成績進步超多的。”

    “有沒有空來看看阿茗?”很久很久以後的某天,祝長庚才回憶起那個時候呂阿姨的口氣,驕傲卻愧疚,厭惡卻不忍,放縱卻憐惜,

    就像是,就像是,一個母親。

    “她摔傷了,在仁普醫院。”

    “哪是什麽摔傷?”祝長庚放下吃了一半的飯趕來的時候,顧予茗還在安靜地睡著:“這家夥明明該是和別人打架了吧。”

    時至中午,秋天的陽光一點一點照在白色的床單上,照在女孩的臉上,祝長庚盯著顧予茗,女孩露在外麵的手臂有一團明顯的淤青,櫻唇邊有血痕被揩過的痕跡,還有眼角,星星點點,全是淚。

    最醒目的是左臉,那上麵,是鮮紅整齊的五個巴掌印,力度之大,讓祝長庚恨不得改行當警察一個個比對手掌印。

    一定很痛吧,祝長庚想著,卻怎麽也不知道為什麽阿茗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更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自己不在她身邊。 百度搜索:\\、半@浮¥生\//

    手不自覺地撫上女孩蒼白的臉龐,帶著做賊心虛的羞怯,眉毛,眼睛,鼻梁,唇角……

    然後看向女孩眼瞼新的淚水,匆忙抱歉:“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是啊,被你弄得疼死了。”女孩的話語帶著重重鼻音。

    “怎麽搞的?”耳畔傳來男孩急切的聲音。

    顧予茗睜開眼睛,是爸爸叫阿庚來的吧,可是爸爸你知不知道,這個時候,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阿庚。

    “別問。”女孩罕見地嚴肅,接著又閉上了眼睛。

    兩人沉默。(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