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仟淑沒有食言，高三三班順利多了兩個自主招生名額。顧予茗已經恢複和往常一樣教室食堂宿舍三點一麵的生活，或許是因為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高三生之間普遍的相互打探相互競爭她竟然完全沒有體會到。

    星期五晚上下了夜自習之後，看著手上的兩張自主招生校薦表，顧予茗推醒了坐了三年同桌的林廊。

    “廊廊，把它寫了。”林廊戴了眼鏡，是p大的自主招生校薦表。

    “你哪兒來的？”

    “搞來的。”顧予茗不願意多言。

    “阿茗，到底是怎麽回事？”林廊有些生氣，上高三這一年是阿茗變化最大的一年，以前是個外表靦腆內心瘋癲的女孩子，現在每天和她這個同桌的話也不超過十句，每天都在不停地刷題，尤其是物理，聽她室友說，物理五三從頭刷到尾再從尾刷到頭，連上廁所都在背單詞。

    “我沒有辦法幫你搶過來，可是這對你不公平。”顧予茗簡單地說，她知道前段時間林廊一直抑鬱的原因，林廊一直都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同學，高二又是學生會主席，這唯一的一個p大自主招生名額卻給了一個成績雖好卻遠不如她的女孩，隻因為那人是學校老師的女兒。

    “但，我用這種方式。”顧予茗歎氣：“對別人就公平嗎？”

    “可是我才不管別人。”顧予茗接著說，拿著自己的校薦表，狠著心開始填。

    “很沒骨氣吧。”顧予茗開口，卻不知是在對誰講話：“我根本沒法拿‘反正也會被別人用關係拿走’這種說辭來寬慰我的卑鄙，我沒有能力製止這種風氣，雙雙總說‘三品無寒門’，看來沒錯，可是我沒有辦法做到藐視我的欲望，我沒辦法接受高考失敗的打擊，我甚至沒有辦法做到不同流合汙。”

    “就連你，廊廊。”顧予茗麵向林廊：“若不是我和你的差距太大，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全心全意的對待你，我甚至不能保證你還會不會是我的朋友。”

    “現實殘忍，我隻能屈服，連抗爭的勇氣都沒有。”顧予茗填完那張校薦表，感慨道，這算不算是拿自己和妹妹這輩子的緣分換的。

    不值，太不值了。

    “那不是抗爭，那隻是螳臂當車。”林廊回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其實胖頭早就打算把n大的校薦名額給你，所以嚴格來算，隻有我手上的這張表格才算是真正的‘黑表’。”

    顧予茗飛速填表的手停住，思考了幾秒抬頭：“我知道。”

    “可是林廊，我和你不一樣，全班都知道p大非你莫屬，全班都知道這不公平，可是沒一個人敢說，而我，胖頭給我n大的指標，無非是我很適合，並不是非我不可，他給我這個指標到底是因為我的成績還是因為我家瞞著我背後的活動呢？”

    顧予茗當然知道如果她不提，顧家不可能有所活動，可是如果她不表現得自私一點，怎麽讓林廊少一點愧疚接受這張表，怎麽讓自己少留戀一點那個家？

    “所以，還不如以這樣的方式，與其冠冕堂皇倒不如做個真小人來的坦蕩。”

    “阿茗，謝謝。”林廊猶豫著說出口，當初胖頭一臉遺憾地告訴自己她的名額被占時，有不少同學趕來安慰她，卻沒有一個敢替她說話，而現在，她身邊這個看似一直無憂無慮的姑娘卻以一種或許並不磊落但足夠坦誠的方式算是幫她“報了仇”？

    “顧予茗，如果可以，我們都不要用好不好？”

    “我答應你。”顧予茗笑：“看來今天我又得多做幾篇閱讀了。”

    “麵對現實，明哲保身；麵對欲望，從不否定，未必不是真丈夫。”林廊眼神裏閃過一絲敬佩：“阿茗，至少你比很多人真誠，這便足夠。”

    “沒那麽高尚啦，隻是臉皮比較厚而已。”顧予茗回複。

    良久。

    女孩又說了兩個字：“加油。”

    “你也是。”

    然後各自繼續投入地刷題，兩個女孩的眼中，跳動著的，是重重壓力之中仍然閃耀的，倔強。

    四月調考是高考之前的最後一場大型模擬考試，林廊不出所料蟬聯了理科班上的第一名，順利拿到每次大考都會有的校長獎學金，班上同時開始彌漫著一股複雜的氛圍，一方麵是你追我趕毫不示弱的拚搏，一方麵又是離情依依的不舍。

    看自己還在學習標兵的行列，顧予茗暗自舒了一口氣，可是一拿到全年級的那張排名，頓時如坐針氈，她名字的前一個，赫然寫著祝長庚，這意味著等下整場四調總結大會，自己都會按著名次和他坐在一起。

    她要怎麽辦，是要繼續擺高姿態還是像旁邊坐了個陌生人一樣裝著做自己的作業？正想著，旁邊空著的座位上已經坐下了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當即決定兩耳不聞窗外事地翻開數學《天利四十五套》開始刷卷子，雙手抱頭，顧予茗抓耳撓腮，正寫著，隻見眼簾映入一隻手，指著她卷子上的最後一道題的最後一問。

    “這道，證明等比數列不等式的這道，其實不必用數學歸納法。”那人說。

    “是嗎？”顧予茗開始思考：“那是要用縮放嗎？可是我不太會哎，我每次也覺得用數學歸納法真的好複雜哦，寫那麽多字真是累死了。”

    坐在旁邊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從自己的筆袋裏拿出鉛筆，開始在她卷子上寫了起來：“喏，其實就是特殊不等式的推廣應用，這樣一項一項，分別縮放就好。”

    顧予茗疑惑地點頭，開始照著那人的字跡開始算了起來。

    “真的哎！”顧予茗讚歎：“嘖嘖，同學你真聰明！”

    然後感激地抬頭，感謝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不用謝。”祝長庚善解人意地笑，像是隻是幫助了一個陌生人一般：“同學你打算考哪裏？”

    顧予茗搖搖頭：“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說不定還考不上呢！”

    “你爸爸常向我媽媽提起你。”祝長庚猶豫半晌，還是開口：“阿姨她也很想你，你妹妹她也好。”

    “是嗎？”女孩不出所料地冷淡：“她怎麽還沒死？”

    祝長庚歎口氣，從班導手上接過獎狀，遞給顧予茗：“沒別的事，我先翹了，今天還要去看小珊。”

    顧予茗眉眼微動：“好。”

    “阿茗，加油。”男孩離去前說。

    “謝謝。”顧予茗也抬頭，接著指著自己手上的那道題：“這道題，謝謝你。”

    “樂意效勞。”祝長庚口氣掩不住地失落，轉身半彎著腰躲在座位下悄悄離去。

    旁邊的座位再次空著，剛才的一幕像是夢，隻有她卷子上那男生特有的潦草字跡告訴她，這確確實實發生過。

    顧予茗盯著那張卷子發呆，直到整座大廳隻剩了她一個人。

    “阿庚，加油。”

    空無一人的大廳裏回蕩著女孩的那句話，一遍遍，清晰卻孤單。沒有一個聽眾，幸好，一個也沒有。

    高考加上前一天看考場的三天，顧予茗神經高度緊張，一遍一遍像念咒一樣告訴自己不能緊張不能緊張，手不停地顫抖著，最後簡直都要念成了神經病。

    這三天，顧誠齋執意陪著她，顧予茗拗不過，隻好由著他來，語文，怎麽辦作文好像跑題了；數學嗬嗬，立體幾何碰到了她最害怕的算體積；理綜難成狗；所幸英語不算太難。做完一切步出考場的時候，顧予茗感覺像是做完了一場長長的夢，四張卷子，無論好壞，她的高中生涯都已經結束了。

    程雙雙在考完英語之後跑來找她哭訴，不停地說怎麽辦怎麽辦她要複讀了，在一旁的林廊，還煞有介事地安慰她說不哭不哭，隻有顧予茗一張死人臉拖著兩個女生去看新上映的電影，口裏還喊著今朝有酒今朝醉什麽的。

    在電影院裏，其他兩個女生一看顧予茗買的恐怖片的票，立刻跳腳，統一戰線開始指責起她來，顧予茗一臉委屈，剛才那兩人不還說最恐怖的事情都經曆過什麽都不怕了嗎？！

    結果國產恐怖片放映到一半，林廊和程雙雙又開始不顧其他觀眾觀影體驗立刻再次跳腳，再次統一戰線指責她買的什麽爛片子，鬼片一點恐怖的感覺都沒有，顧予茗再次委屈，她是打算買好萊塢大片，可剛才不是那兩人說考完英語堅持抵製洋貨的嗎？！

    於是三人看到一半便跑了出來，趁著程雙雙去排爆米花的空檔，林廊開始嗔怪道，說虧顧予茗是雙雙最好的朋友，怎麽剛才雙雙哭成那樣都不見她上前安慰一句。

    顧予茗聽言，白眼翻到天際：“廊廊，你等著，那家夥要不是文科前三，我把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於是順理成章地又談到誌願的問題，林廊謹慎地說她要等成績出來了再說，邊說還和顧予茗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程雙雙依舊哭著一張臉說哪有什麽誌願自己可能要去複讀。

    於是隻剩下顧予茗，她抓了一手爆米花吃了：“大學這麽多，隻要不在w市，不和他一所，都好。” (=半-/浮*-生+)

    林廊納悶地望向程雙雙，程雙雙卻立刻抓了一把爆米花低頭不說話。

    顧予茗看了一眼臉有慍色的雙雙，討好地說：“別生氣了，我都忘了，隻想上f大。”

    “可是你不是拿了n大……”林廊疑惑。

    “分數還沒出來，再說，”顧予茗臉上揚起笑容：“我男友在f大念書。”

    高考之後的林廊瞬間釋放了很多青春期女孩的天性，立刻媒婆命上身，追著顧予茗嘰嘰喳喳地逼問，好你個顧予茗，我和你三年同桌本以為你喜歡7班那什麽祝長庚，搞了半天你自己偷偷交男友搞年上戀（指男方比女方大）啊！

    看著好像突然一下子生氣的顧予茗，林廊手足無措，程雙雙上前，將手邊的爆米花遞給林廊。

    “你別擔心啊，她發神經，阿茗的高三，實在，太辛苦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