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予茗重新買好東西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哢嗒一聲，門並沒有被反鎖，看來是阿則已經回家了。

    果不其然，一經過玄關，她便看到沈亦則坐在餐廳裏，臉色鐵青地在擺弄。

    “我買到黑啤，你先喝好不好？”她將黑啤放在桌上，討好地問。

    沈亦則聞言放下了，盯著顧予茗，並不講話。

    “在超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耽誤了時間。”顧予茗開口解釋。

    “除了在醫院，我沒見過他。”她幫他開了易拉罐，起身準備去廚房。

    “我問你了嗎？”沈亦則出言：“顧予茗，我在你心裏，就這麽不堪嗎？”

    “我……”顧予茗欲言又止，最後隻好淡淡搖頭，一言不發地進了廚房。

    沒過一會兒，廚房便傳來一聲巨響。

    沈亦則放下喝了一半的啤酒，立時衝了進去。

    案板在地上，麵粉撒了一地，菜刀在離她的腳幾厘米的地方。

    “你怎麽回事？”他扯著她的手對她吼：“都這麽大了還不長眼嗎？”

    顧予茗遲鈍地望著他，開始怯懦地道歉。

    “說對不起有用嗎？”沈亦則莫名惱火。

    顧予茗沒說話，隻蹲在地上開始收拾。

    見她不理他，沈亦則也蹲了下來，逼得她正視他。

    這才發現，她臉上全是淚。

    上次她哭，還是在五年前的仁普醫院，就連那次巒森病重，她的淚在眼眶打轉，都堅強地沒有讓它流出來。

    沈亦則立刻有點手足無措，他就是這樣，用盡心機傷害她，然後再不顧一切後果的後悔。

    “阿則，我今天在超商看見小珊了。”

    此言一出，沈亦則隻覺五雷轟頂，艱難地接話：“然後呢？”

    顧予茗笑著搖頭：“可是，你想啊，怎麽可能呢？我們小珊…怎麽可能呢？”

    “阿則，你為什麽一定要我去見祝長庚呢？”

    沈亦則愛憐地摸著她的頭，不經意拔開她的劉海，才發現她的額頭有一塊不小的青紫，他是醫生，可是他居然連妻子受傷了都不知道，相反，還在不停地責備她。

    原來，他就是這麽不堪。

    “阿茗，對不起。”而現在眼前的男人，卻開始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他擁她入懷，輕吻她的頭發。

    顧予茗沒有像往常一樣推拒：“阿則，你是不是很恨我？”

    “胡說八道些什麽！”沈亦則低聲喝道。

    女子搖頭：“你應該很恨我利用你，我知道是我活該，可是阿則，你能不能換種方法折磨我？”

    “我說過我們之間從來不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沈亦則拍她的背，輕聲安慰：“阿茗，你幫我……你幫我和孟柏很多。”

    “沈亦則，原來你自欺欺人的本事並不比我差多少。”顧予茗蹦出的這句話讓沈亦則眉心一跳。

    他們四目對視，良久，顧予茗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阿則，如果你能忘記過去，我就一定陪你奮不顧身。”

    “可是阿則，這個前提，在你不在我。”

    顧予茗很委屈，他讓她去見祝長庚是為了什麽？就算她對祝長庚真的還有什麽，他，沈亦則，一個連自己心意都不敢說出口的男人，這一切又跟他有什麽關係?

    她寧願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彼此繼續折磨下去，因為沒有付出，就不會有傷害。

    他們錯過了一種勇氣，或許就是錯過了一種幸福的可能。

    可是阿則，等你有勇氣麵對自己的心的那天，才是我把你裝進我心裏的日子。

    年味更重了。

    回到人醫重新開始照顧祝遠舟的時候，顧予茗才知道祝長庚又升職了。

    她是由衷為他高興，雖然自從那次他們發生爭執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升職了，就會變得更忙了不是嗎？

    這日，做完抽血的時候，又是常規的外科會診。

    因為顧予茗今天會在的緣故，祝長庚罕見地缺席了。

    巧合的是，沈亦則同樣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是上次在休息室顧予茗碰到的那位女實習醫生。

    江醫師依舊在和祝遠舟話著家常，同樣蹊蹺的是，關於兒子兒媳，祝遠舟也再沒提半個字。

    會診的時候，恰巧常禎出去買菜，病房隻有顧予茗和祝遠舟，加上女實習醫生在一旁上下偵察機般的打探和狐疑的眼神，顧予茗隻覺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囡囡，你不舒服嗎？”會診終於結束後，看顧予茗慘白的臉色，祝遠舟關切道。

    顧予茗舒了口氣，連忙搖頭，盛起粥：“上次您說，您喜歡吃甜的，所以你猜我放了什麽？”

    祝遠舟並不答話。

    “我放了紫薯、南瓜、百合、銀耳、紅豆…”

    “囡囡，就要過年了吧。”

    “嗯？”顧予茗回神：“嗯！”她答。

    祝遠舟收了報紙，一字一頓說道：“我和你阿姨商量了，我的病好了很多，想要回w市治療，過年就想先回去一趟，所以這個年，你能陪著我們過嗎？”

    “呃…”顧予茗麵露難色，不知怎麽接言。

    似乎是終於得知答案，祝遠舟卸下了偽裝，索性攤牌：“囡囡，其實你早就結婚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顧予茗連忙擺手。

    “和江醫師身邊那位沈醫師對不對？”祝遠舟繼續道：“那天早上，b棟三層，實習醫生休息室，我正好睡不著，在散步。”

    顧予茗驚駭：“所以…您從那開始之後就知道了？”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他會這麽反常的緣故？

    祝遠舟點頭：“囡囡，我還想這樣叫你，可以嗎？”

    而不是顧小姐之類的。

    “當然可以。”她點頭：“您別怪阿姨和阿庚，他們也是…”

    “也是為我好，我曉得的。”

    “其實我拖了這麽久，一是想等我的病好了些。”他接過稀飯：“二是…”

    “二是常禎那老婆子做的飯真是太鹹了！”

    “能問問你為什麽會來嗎？”祝遠舟問。

    顧予茗猶豫再三，還是搖搖頭。

    “說來也奇怪，總聽常禎提起你，所以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居然會覺得你就是我想象中的樣子。”祝遠舟坦白，按了病床上方的呼叫鈴。

    vip病房的病人按呼叫鈴，除了護士，醫生也會來。

    來的這個醫生正是沈亦則。

    祝遠舟對沈亦則說：“我不知道你們和我兒子之間發生了什麽，既然來了，就接太太走吧，這段日子，她很辛苦。”

    見事情敗露，沈亦則和顧予茗對視一眼，便大概知曉，也不再無謂隱藏，隻說了句“謝謝伯父”，並承諾會將一切告訴祝長庚。

    “囡囡，我們今後不會再見麵了吧。”離開的時候，祝遠舟還是說。

    “如果伯父想我們阿茗，我永遠不會介意。”沈亦則假裝大度。

    顧予茗則隻說：“叔叔，您保重。”

    祝遠舟也笑了：“那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吧。”

    顧予茗停了腳步：“叔叔，既然這樣，能求您一件事嗎？”

    “你說。”

    “如果你能見到我爸爸，就跟他說，我很想他。”

    “好。”祝遠舟道。

    “算了，還是別說了。”她又立刻反悔。

    “...好。”

    和沈亦則一起步出病房的顧予茗此時心裏有些許不舍、有些許解脫，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在提到顧誠齋時，丈夫瞬間凝重的神色。

    “阿茗，很想爸爸嗎？”出了病房門，沈亦則遲疑地問道。

    顧予茗卻不理會：“阿則，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他把她摟緊懷裏：“怎麽會？”

    “我們過年回w市好不好？”他問。

    “當然，這不順理成章的事嗎？”顧予茗很不解。

    “那阿茗想爸爸嗎？”他又問。

    “畢竟是…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忐忑說出自己的心意，即使她今生都不可能去見他。

    沈亦則沒再說話，他沒法告訴妻子，妻子在這世上的確隻剩下一個有血緣的親人。

    卻再也不是她的父親。

    大年二十九，s市出省的高速道上

    阿則已經五年沒有見過父母，因此就算之後會瘋狂補班，也還是擠出了過年的七天假期和顧予茗一起回w市探望沈言君和孟有榕。

    一切似乎終於回到了正軌。

    開車的時候，沈亦則總是在重複顧予茗忘帶了一樣東西。

    “你的外科案例，帶給爸媽的茶葉，還有我的編織書，我都帶好了！”出發前顧予茗已經前前後後檢查了三遍：“還有skype，我也已經幫你重新幫你辦好了套餐。”

    隻是沈亦則還是搖頭，他們從s市出發，直到快要到w市的時候，顧予茗還是沒猜出她到底忘了什麽。

    到了最後一個服務站的時候，沈亦則突然刻意挑了一個人流最多的地方單膝跪了下來。

    “我好像記得我們已經結婚很久了！”顧予茗嚇了一跳。

    “我知道啊！”他一臉無辜地回答，身邊已經有了一些看熱鬧的人。

    接著從口袋拿出了一樣東西，重新套在她右手無名指。

    “阿茗，你忘了這個。”她看著手上的婚戒，才如夢初醒。

    他的笑容重新變得陽光，上前緊緊抱住她。周圍人終於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這枚戒指，洗澡做飯都不可以摘下來，要摘也隻能是我摘，聽到沒有！”他伏在她耳邊命令。

    她點頭：“我忘了，對不起。”

    他搖頭，又一次口是心非：“不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