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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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是慘淡的灰色,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淡紅色的雨水濺落在大地上,宛如血跡蜿蜒。

    空曠的平原中,隻孤零零地立著一座城。

    這座城極大,依稀可見出幾分往日的繁華,現下卻已失去了所有活人的氣息,徒留一具鋼筋水泥構成的殘骸,空寂得近乎可怕。

    黑色的喪屍鳥在城市的上方盤旋不去,發出淒厲刺耳的叫聲。

    城中,成群結隊的人形喪屍正漫無目的地遊蕩著,間或響起幾聲饑餓的低吼。它們渾身俱已腐爛,嘴中淌著濃黃腥臭的涎水,形狀可怖。

    若是從高空俯瞰過去,便可見到,整座巨大的城市都已被密密麻麻的綠色藤蔓纏繞起來,徹底成了一個植物的世界,所有人類活動過的痕跡均被埋葬在這股濃鬱的綠中,隻餘末世的蒼涼。

    無人的街道上,一陣凜冽的狂風呼嘯而過,卷起漫天的塵埃和翻飛的紙張。

    遠方忽然傳來隱約的腳步聲。

    聲音不大,在周遭死寂的環境中卻尤為清晰。

    伴隨著越發接近的腳步聲,街道盡頭緩緩走來了一個人。

    一個身形高挑削瘦、麵容清俊蒼白的青年。

    青年的瞳孔幽深而漠然,黑沉沉地反射不出哪怕一點兒光彩。

    他的左手拿著一把黑色的刀。

    刀很長,已經出鞘,鋒利的刀刃閃爍著妖異的寒芒。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步履從容,仿佛身處的不是危機四伏的末世,而是閑適安然的遊樂場。

    隨著青年走近,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隻見那些在周圍遊蕩、對生人血肉有著極端渴望的喪屍,在感知到了有這麽個大活人後,非但沒有一擁而上,反而掉頭就跑,活像老鼠遇見貓,急促而僵硬的肢體動作令它們顯得怪異而可笑。

    不過事實證明這些喪屍的行動是非常明智的,起碼在對危險的判斷上十分正確。

    跑得快的喪屍早沒了蹤影,而那些個反應弧略略比同伴長了少許、走得不大及時的蹩腳喪屍們,還蹦蹦跳跳地在往遠處趕著呢,卻已經來不及了——當它們進入青年視野範圍的那一瞬間,就‘噗’的一聲,全部化作了塵埃。

    仿佛有一種詭秘的力量在它們身上轉了一圈,不見有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威勢,卻輕輕巧巧地便將它們這些生不生、死不死的家夥給徹底送進了輪回。

    又是一陣狂風卷過。

    青年腳步忽然頓住,視線凝固在左方的一棟建築上。

    這是一座倒塌的建築,被掩埋在層層藤蔓和灰塵之下有些年頭了,早已和周圍的環境完美地融為一體,乍一眼看下去的時候,似乎並無什麽不妥之處。但青年的目力何其驚人,僅是透過藤蔓和亂石之間些微的縫隙,便敏銳地窺見了廢墟最深處,閃過的一縷幽光。

    ——那是一扇特殊合金製成的門,隱藏在鋼筋水泥之下,格格不入。

    凝視了半晌,青年突兀地微笑起來,眼中流露出的森寒殺意卻讓人毛骨悚然。

    “…找到了……”

    青年低沉的聲音帶著許久未曾說話的沙啞,他輕輕呢喃著,而後伸出右手。

    青年的手修長而蒼白,隱約可見裏麵青色的血管,在漫天血雨紛飛之下,竟透出幾分虛幻的、聖潔的光澤。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股漆黑的、汙穢的、透著濃濃死氣的力量在青年的指尖凝聚起來。當這股力量凝聚到了一個度後,便向外擴散開來,在半空中蕩出陣陣黑色漣漪。

    那座布滿藤蔓的建築廢墟在接觸到這股充滿著毀滅和暴戾的陰暗力量的那一瞬間,便悄然消散了個幹淨,仿佛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廢墟深處的那扇厚厚的合金大門也消失了,隻在地麵上留下了一個黑洞洞的入口,通往地底不知名的深處。

    青年漠然遣散了指尖的力量,邁步走到洞口邊緣處。

    那洞口裏是一條向下的樓梯,樓梯中黑黝黝的一片,看不到盡頭。

    他打量了一會兒,似乎在尋思回憶確定著什麽,然後便順著那兒的樓梯走了下去。

    樓梯很長,大約向地底延伸了百餘米的深度,邊上的照明設施已經全部被人為損壞。青年在樓梯裏走了大約五分鍾,漆黑的眼眸忽然微微眯了起來。

    前方,一道讓他倍感熟悉的光亮如約而至。

    ——之所以說‘熟悉’,是因為這光並非尋常的照明用燈光,而是一種全然的純白。

    一種讓他惡心到反胃的色彩。

    這種奇特的光亮的源頭,來自於一條通道。

    長長的通道全部由合金鑄成,充斥著無影燈慘白的光線,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強光驅走了通道中的所有陰影,令身處其中的人全身上下的一切都無處躲藏。

    許多扇一模一樣的門整齊地排列在通道兩側,密密麻麻。門與門之間的距離極為精確地重複著,仿佛沒有盡頭,給人以一種可怕的暗示。

    驟然回到了熟悉的場景裏,青年神色中閃過一絲晦暗,握刀的手緊了緊,才緩步走進純白的通道中。

    “砰!砰!砰!……”

    似乎是覺察到了青年的氣息,通道兩側合金門內猛然傳來了瘋狂的拍擊聲,還有尖銳不似人的嚎叫。一雙雙閃爍著幽光的眼睛出現在門上方長方形的看視窗中,□□裸的貪婪目光幾乎要將青年給盯出一個洞來。

    通過透明的玻璃窗大略可以見到,這些困在門內的生物雖然有著類人的外表,然而形體卻已經被扭曲得不似人形,模樣千奇百怪,簡直突破了人類審美的極限。

    然而,即使麵對這些仿佛x光一樣的視線和連續不斷的重物拍擊聲,青年的表情仍十分平靜,隻是眉目間染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厭倦。

    他目不斜視在通道中前行著,眼尾都沒有掃一下周圍的景象,仿佛不願去看關在通道兩側無數扇門中的那些東西哪怕一眼。

    ——盡管那些東西,已經可以算作是他的‘同類’。

    這一層的通道足有五百多米,總共分布了兩百間一模一樣的房間,長得跟裹腳布似的。在通道盡頭,則又是一個往下的樓梯以及又一次的白色通道。重複的白色通道和往下的樓梯,構成仿佛無休無止的循環。隻有房門上的編號一直在發生著變化:fxxx,exxx,dxxx……

    當編號變為axxx的時候,青年已經往下走了六層。

    地下六層的通道盡頭,終於出現了不同。

    拐角處,一扇明顯材質特殊的漆黑合金門將前路牢牢封堵。一個銀色的巨大字母‘s’被印刻其上,下麵是一行歪歪扭扭、被人為添加上的血書:poff!

    這種明眼人都能看到的危險信號,青年卻顯得不是十分在意,隻意念一動,濃鬱的死亡力量便自動自發地將合金門包裹住,將其完全吞噬殆盡,露出門後方幽深的樓梯。

    看到樓梯的一瞬間,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眼中卻流露出壓抑至深的瘋狂。

    青年拿著黑色的長刀的手緊了緊,便再度向下走去。

    這一次的樓梯比之前的都要長得多,他走了大約有十多分鍾,才到達了底端。

    與上麵幾層不同的是,地下第七層並沒有那些強烈的白光和排列整齊的房間,有的隻是靜默的黑暗。漆黑壓抑的空間裏,仿佛空氣都已經被凝滯。

    按理說,這樣壓抑的環境令人恐慌和焦躁,但青年卻對此尤為親切。

    也許更確切地說,他早已習慣。

    他曾經被關押在這種無光無聲的環境中整整七年。那些糾纏在神經和骨髓深處的疼痛,和淩亂血腥痛苦不堪的記憶,早已深深印刻在他的身體和大腦之中,將他的靈魂一步一步拖入深淵,直到再也無法掙脫。

    怪物。

    記憶中,那些研究人員這樣稱呼他,語氣中帶著嘲弄和不屑,臉上的表情卻狂熱得可怕。

    他被迫浸泡在暗綠色粘稠的液體中,接受著無時無刻不在的改造,僅存的思維也被那些複雜的致幻儀器給生拉硬拽進血色的煉獄裏,日日殺戮,夜夜煎熬。在承受這樣極致痛苦的同時,他心中將這些人撕碎的*變得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瘋狂。

    一開始的時候,他隻是純粹地恨著這些將他視作玩物和試驗品的人,然而慢慢地,他開始全然厭惡起一切自己能夠觸及的事物,厭惡起所有他應該恨的、不應該恨的人。

    而他最厭惡的人,是他自己。

    ——明明有著人類外表,內裏卻根本不能稱之為人的,怪物一般的自己。

    但可笑的是,即便已經厭惡至此,他卻連自我毀滅都做不到。

    末世第三年,他被迫注射了改良過後的喪屍病毒,被折磨了半個月後徹底沒了呼吸。在閉上雙眼的最後一刻,他為終於到來的死亡感到喜悅和解脫,卻未曾想到,這死並不是一了百了的‘死’,反而是令他更加苦不堪言的‘生’。

    是的,他在三個月之後再度醒來——伴隨著從未有人覺醒過的死亡係異能。

    他的身體是冰冷的,血液是黑色的,意識卻還是清醒的。從未有過的陰冷力量流淌在四肢百骸中,令他的靈魂戰栗著、喧囂著、甚至瘋狂地渴望著死亡。

    喪屍的、人類的、甚至他自己本身的……死亡。

    覺醒異能後,他不分敵我攻擊,研究院隻好專門為他開辟了單獨的實驗空間,還請來了最強大的精神係異能者不惜代價對他強行種下了三個精神命令:

    第一,不允許傷害人類。

    第二,必須對視野範圍內的喪屍趕盡殺絕。

    第三,不允許刻意致使自己死亡。

    然而研究院沒有想到的是,僅僅三條命令,劇烈的反噬便讓那個精神係異能者連最後一條‘必須服從研究院所有要求’的關鍵命令都沒來得及種下,便一命嗚呼了。

    盡管損失巨大,但研究院終究還是達到了想要的目的。

    他的異能從此隻能對喪屍釋放,他的生命從此隻能為人類而活。

    多麽偉大。

    接下來,研究院為了補全沒有種下的最後一條命令,可謂費盡心思——他們將自爆裝置活生生鑲嵌進他的大腦之中,然後對他進行威脅。

    他自己自然恨不得早死早超生,可‘不允許刻意致使自己死亡’這個精神命令卻如跗骨之蛆般將他死死地限製住,無法克製住的本能,讓他被研究院給牢牢抓在了手裏。

    死也死不了,逃也逃不掉,著實悲哀。

    他被關在漆黑的實驗室中,配合研究院做了七年的實驗。再加上一開始的三年,總共就是十年。整整十年的光陰全耗在這裏了,仔細算算,這段時間實在是長的有點離譜,已占據了他不長的生命中的五分之二。

    覺醒異能後那七年裏,研究院有時會偶爾放他出去‘兜兜風’——大部分是b市基地被喪屍潮圍攻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

    那時候,他會被蒙住眼睛,帶著手銬,由專人看護著,帶到高高的防護牆上去,臉正對著喪屍最多的地方。之後眼罩被人取下,在黑暗中待了太久的他就會在陽光下一邊被刺激得淚流滿麵,一邊無法自控地搜尋著喪屍的蹤影,驅使身體裏的死亡異能將出現在他視野範圍之內的喪屍趕盡殺絕。

    他就像一把足夠鋒利‘兵器’,被研究院,或者說整個人類,如臂指使,指哪打哪。

    有時候他會漠然的想,為什麽自己不幹脆瞎掉算了?

    人類和喪屍之間狗咬狗的事情,和他這個‘怪物’又有什麽關係呢?

    不過每次想了一會後,他又會默默地搖了搖頭:瞎了的話研究院放他出來‘兜風’的機會恐怕就更少了,也更加見不到陽光了。

    陽光呐。他歎了口氣——那可是他在漆黑的‘籠子’裏忍不住一再回味的、求而不得的東西啊。

    這東西落在他冰冷的身體上所產生的那種溫暖的錯覺,如同夢境一般,讓人留戀。

    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末世第十年,他逃離了研究院。

    研究院千算萬算,到底漏算了一點:他的異能雖然已經不能傷害人類,卻能夠侵入大腦,破壞那個在他大腦中的自爆裝置,讓他不再受控於人。

    當然,即便憑借他的天賦和操縱能力,也是在異能覺醒了七年、等級達到ss以後,才能夠精確地操縱異能進到大腦裏,摧毀其中的異物。而在此之前,除了精神係異能者外,世上從來沒有人能將狂躁的異能運用到自己的腦部——因為試過的人都死了。

    他成功了。看著研究院那些氣得跳腳卻無可奈何的人,他的心中驟然湧上快意。

    ——可是隻是還不夠啊,遠遠不夠。僅僅隻是這樣的惱怒,又怎麽比得上這些人這麽多年來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痛苦呢?

    隻不過他什麽都做不了。他隻能等待。

    他獨自一人行走在殘破的大地上,刻意避開每一個人類基地和喪屍群,遠離了所有會讓他不能操控自己行為的東西,把所有的瘋狂和絕望都沉澱到了骨子裏。

    他在等待。

    末世第十三年,b市基地淪陷,研究院人員全體撤離。

    末世第十六年,得知消息的他重新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上。

    因為他知道,即便所有人都轉移了,有一個人一定還會留在這裏。

    科茲莫·辛默萊。

    那個將他由人活生生變作怪物的瘋狂生物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