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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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陽光燦爛的鋪灑在大地上。
它的分配是那樣公平,不會因為人與人的差距而有所偏頗。
就連城市最為貧窮的角落,也能享受到它的照拂。
城市中心的cbd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如流,然而諷刺的是,城市東北部,僅僅相距不遠的貧民窟,卻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即便距離市中心如此之近,這裏的人卻享受不到一絲屬於城市的慰藉——矮小的棚戶區中,巷子裏到處都是就地擺攤的小販,這裏是城管也不願理會的角落,充斥著各式混雜的味道,而每至傍晚,小販們走後,隨風飛揚的塵土和垃圾,會為這些本就粗製濫造的房屋添上更多髒汙。
巷子中一間不起眼房屋的二樓,破舊的窗戶開著,隱約可以看見裏麵的景象。明明是陽光充足的白天,屋內卻顯出一種昏沉和陰暗來。
一個青年坐在窗邊的桌子旁,埋頭忙碌地寫著什麽,神情專注。
有人靜靜走到他身邊。
“哥。”
屬於少年清亮的嗓音,卻帶著些微不屬於少年人的淡漠。
桌子上的青年抬頭,明明隻是穿著普普通通乃至有點兒泛黃的白襯衫,卻硬生生穿出一種清風朗月之感。他和身旁的少年目光對上,眼神柔和。
兩人的臉部細節雖然有著些微的不同,五官卻是極為相似。
——相似到,任何看到的人,都不會懷疑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少年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輪廓,然而眉目之間已然透出清俊的模樣,他臉色是有些冷淡的,然而墨色的眼眸中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關切。
少年的手中拿著一杯熱騰騰的開水,輕輕地放在了青年的桌麵上。
青年於是笑了起來,和少年相似的五官,卻沒有那種屬於少年的精致,分明已經有了幾分歲月打磨出的硬朗,雖然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卻帶著讓人撥雲見日的溫柔。
明明是盛夏之中仍顯得昏暗陰沉的室內,卻因為他這一笑,有了陽光的味道。
“阿寒長大了呢。”他說,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忍不住又微笑了一下。
卻不期然聽到少年微微有些低的嗓音,“哥,休息一下吧。”
在少年察覺不到的地方,青年眼中掠過一絲苦笑。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平時素來沉默,說出這麽一句關心的話已經實屬不易。
因為家境的原因,他們兩個向來是相依為命的過活,小時候那場家庭劇變的時候,弟弟還隻是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兒,就被迫和他兩個人流落在這個陌生的人世。他們像兩尾被拖到岸上的魚兒,拚命掙紮著好不容易生存下來,卻幾乎未曾享受過屬於這個人世的溫暖。
他作為哥哥,一向都是整個家庭的支柱,很小就開始拚命打工,從出賣勞力,到現在微微有了一些起色,已經獨自扛過了不知道多少風雨。
因為常年在外,弟弟隻能留在家裏。但是棚戶區的環境哪裏適合一個孩子呆的地方,裏麵魚龍混雜,他很怕自家弟弟會遇到傷害,畢竟,很多東西他都曾經遇到過,他扛下來了,卻也不想弟弟會再受到傷害。因而,他千叮萬囑讓弟弟留在家裏,不要亂跑。而這一留,就是十多年。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家弟弟已經變得很沉默,幾乎已經沒有了少年人的樣子。他總是很靜靜的坐在屋裏,一個人看那些被他用低價收購回來的、泛黃破舊的書。隻有在某些深夜裏見到他披著一身汗水回來的時候,眼中會有些微的光。
他曾想讓自己的弟弟去上學,但是學費那麽高昂,那時候他也不過還是一個未成年,賺的錢承擔兩個人的生活就已經夠嗆,又還能有什麽餘力……況且,他的弟弟,並沒有正式的戶口。
他弟弟的出生完全是一個意外,那時候,那個家庭已到了破碎邊緣,誰也沒有餘力去理會他,若不是發現得太遲,那個女人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做手術,他的弟弟,也許就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而作為哥哥的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唯一會關心他的人了。
想到這時,他的眼神微黯,站起身,把自家弟弟摟進懷裏。
少年沉默地被他摟著,悶悶的又喊了一句,“哥。”
他揉了揉少年柔軟的頭發,輕聲說,“對不起。”
“哥。”沉默片刻,少年將頭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青年摟緊了些,低聲道,“再等一等,很快了……”
——
是夜。
黑白的老舊電視上播放著失真的畫麵,裏麵是一片大紅色的喜慶顏色,歌舞升平。
破舊的木桌上擺放著兩碗麵條,隻是已經有些涼了。
少年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是在等待什麽人。
隻不過他的對麵,空無一人。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回來呢,哥哥。
少年拿起筷子戳了戳麵條,然後又不甘地放下。他有些難受的咬了咬嘴,還帶著點稚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種小孩子才有的委屈來。
他已經習慣了等待,但是這不代表,他不會難受。
電視中傳出一陣爆竹的響聲,隨後是主持人充滿激情的話語,“大家準備好迎接新的一年了嗎?倒計時開始!十、九、八、……三、二、……”
不知為何,當主持人說到‘一’的時候,電視突然間斷了信號,變得白花花一片。
而下一秒,屏幕一黑,所有燈光都熄滅了。
隻有桌麵上廉價的油燈,還在幽幽發著光亮。
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他本是情緒非常內斂的人,現在盡管被嚇到,也不過是眼睛微微睜大了些罷了,倒顯出幾分可愛。
等了一會兒並沒有電來到,他躊躇了片刻,打開了家門,探頭看去。
樓道中黑黝黝一片,有種沉寂的恐怖。
並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多年以來,除了哥哥帶領,他幾乎沒有踏出過這個房子的房門。他很想去找自家哥哥,但是,他不知道怎麽去找……外麵的世界,從來都和他隔著很遙遠的距離。
他把房門掩上鎖好,回到房間中。
電仍舊沒有來。
他走到平日哥哥工作的那張桌子前,透過狹小的窗子望向外麵的世界。
接著,他便有了些許不對勁的感覺。
——太黑了,外麵。
不隻是棚戶區是這樣,就連不遠處那些往日裏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也失去了平日裏耀武揚威的華麗燈光,變得單調起來。
這些年,他讀了不少書。
哥哥一開始帶他在這裏住下的時候,因為年紀小,找不到好工作,連那些繁重的體力活動也輪不到他,隻能靠著撿破爛勉強過活。那時候,每當搜到什麽破舊被拋棄的書籍,哥哥都會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帶回家給他。這些東西,也是他漫長少年時期唯一的慰藉。
所以,盡管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但很多東西他都是清楚的。
譬如說,就算突發斷電,那些特殊建築裏麵的備用發電機還是能夠用來供電的。
但是,現在……
外麵是真的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兒光,寂靜的仿佛讓人都心慌起來。
——是了,還沒有人聲。
棚戶區的隔音效果很差,基本上隻要稍微大點兒聲音說話,隔著兩三棟樓都能聽到。雖說現在已經是零點了,但是今天好歹是新年,在這個時候斷電,怎麽說也會有騷動才是,怎麽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少年睜著眼睛看著外麵。
整個世界的光源,好像就隻有桌子上那一盞煤油燈,和他眼中微微泛出的擔憂地淚光。
他看著外麵,心中的焦急越來越多,就連他自己,也從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麽焦急的一天。
哥哥……
你怎麽還沒有回來呢。
少年抿了抿嘴,一動不動地盯著外麵。
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貓叫。
一個、兩個、三個……更多的人影漸漸出現在街上,他們遲緩的走動著,黑暗中,少年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心底卻湧上一股寒氣來。
少年再也等不及了,他轉過身,向著門口走去。
但在接近門口的時候,他的腦袋突然一暈,視線也模糊起來,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摔倒的疼痛將他的意識拉回了少許,但隨後,則是更深的困意襲來。
不行,不能睡,他還要……
他咬了咬舌尖,眼前的世界都仿佛出現了重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半夢半醒之間,忽然,房門上傳來猛烈的撞擊聲,一陣接著一陣。
是哥哥麽?
他應該去開門的……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無力地再度摔倒在地上。
有什麽東西從門的下方滲入,從他的臉頰旁蔓延而過,沾濕了衣領。
帶著鐵鏽味的,濃濃的……血的味道。
——
實驗室,一個漆黑無聲的囚室中。
首先傳來開鎖的聲音,然後,白色刺眼的燈光在這個禁閉的空間中亮起。
囚室中隻有一個人,他被鎖在房間的最裏麵,低著頭,靠牆坐著,雙手和雙腿都戴著粗大的鐵鏈,那些鐵鏈的盡頭和牆壁融合在一起,另一端則緊緊的鎖在那人的手腕和腳腕上。在鎖鏈周圍,蒼白的皮膚上,甚至微微泛起了紫。
那人還是剛剛從少年向著青年過渡的年齡,但臉上卻已經褪盡了稚氣,隻餘漠然。他的眼睛上蒙著眼罩,雙耳中被塞著耳塞,脖子上還緊鎖著一個特製的金屬圓環。
有人走了過去,用手挑起了他的下巴,目光放肆地打量了片刻。
那人卻什麽反應都沒有,任由他人動作。
來者輕哼一聲,下一秒,眼罩被拿走。
那人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眼睛慢慢睜開。因為長久處於黑暗的原因,一遇見強光,生理性的淚水就不斷從眼中流了下來,淚痕在清俊的臉上流過,空洞的表情中顯出一種異樣的脆弱來。
“真是美麗的試驗品。”來者用手指抹去他臉上的淚水,喃喃道,“可惜了……”
那人隻是靜默地看著他,不動,表情蒼白而麻木。
“有什麽話想說的麽?嗯?”來者輕笑一聲,“今天之後,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呢。”說著,他歪了歪頭,“哦,對了,我忘了你現在什麽都聽不見呢。”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居然聽到了回答。
——低沉的,嘶啞的嗓音,是長久的噤聲所致。
“讓我……見他一麵。”
“他?”來者一愣,好像想起了什麽,忽然不可遏製地笑了起來,“哦,你是說,你想見那個,親手把你送進來的人嗎?哈哈哈哈哈,難道說,你到現在,還不死心?”
那人隻是靜默地看著他,眼神顯得有些空洞,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懇求。
來者這時候倒是覺得這個實驗品有意思極了,也不急著走,隻伸手把長長的耳塞從那人耳中抽出,隨意地扔在一旁,然後湊到他的耳邊說道:“我可以安排你見他,不過呢,你首先得……活下來。”
他拿出一管深黑的試劑,微笑著看他,“在注射之後,活下來,嗯?”
——
這是一片屬於死亡的深海。
他在裏麵慢慢沉沒,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意識漸漸歸於黑暗,卻又,不是黑暗。
——而是漆黑的、汙穢的、將一切歸於終結的……死亡。
疼痛從骨髓深入到靈魂,陰冷的力量則從靈魂中蔓延出來,滲透至四肢百骸。
神秘而又詭異奧妙的力量,慢慢匯集在他的身體和靈魂中。
他的靈和肉在死亡中完成了統一,然後,從死亡的牢籠中掙脫。
……
還是實驗室,漆黑的房間,隻有一些複雜的儀器發出或明或暗的光。許許多多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正腳步匆匆的走動著,有人臉上還露出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和狂熱之色。
房間的中央,是一個散發出綠色光芒的培養皿。
培養皿內是暗綠色的黏稠液體,一個赤♂裸的人影正在這些液體中漂浮著。
“已經恢複基本的生命體征了,真是一個奇跡,”一個研究員喃喃道,“死而複生的奇跡……”
“不,”旁邊的研究員打斷他,“按現在的情況看,還不算是完全的生命形式,甚至不能稱之為‘人’,也隻是比喪屍好一點點的怪物而已……”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培養皿中的實驗體眼瞼微微一動。
“醒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眾研究員手中的動作都停止了,目不轉睛地往培養皿看去。
浸泡在綠色液體中的實驗體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黑,是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漆黑,裏麵仿佛什麽東西都沒有,卻讓人從心底裏產生一種極致的畏懼來——這是一種人類對於死亡,最原始的畏懼。
有人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剛想通知維護實驗室安全的異能者,一轉眼卻異變突生。
培養皿裏的實驗體正直直地望著他!
仿佛被什麽可怕的東西束縛,他連挪動一下腳步的能力都失去了,隻能眼睜睜看著一股漆黑的能量從他的腳下開始蜿蜒而上,將他漸漸吞噬……屬於死亡的冰冷,將他的身體包圍起來,然後,抹去他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痕跡。
“啊!”實驗室中發出一片驚叫,但同時還有一個充滿了狂熱的尖利呼喊,“人類禁區!是人類禁區的力量!我們成功了,我們掌握了‘死亡’!”
還有更多的,在生命受到威脅時發出的醜陋姿態。
一片混亂。
不斷有人死在黑色力量的吞噬之下,等到異能者們真正趕到的時候,實驗室中除了已經逃走的研究員,已經沒有人的存在了。
讓人恐懼的是,即便死了那麽多人,這個實驗室竟然還是幹淨如初,沒有一絲血跡。
實驗體已經打破培養皿出來了,他的身上還沾著綠色粘稠的液體,身上隻隨意地披著一件白大褂,站在房間裏,背對著門,不動也不說話。
異能者們一開始也全神戒備,不敢貿然闖入,但等他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實驗體已經身形一晃,跌倒在地上,大片的黑色血跡蜿蜒開來。
他的腹部,插著一把匕首。
——
他又被關回了那個漆黑無聲的房間。
實驗室每天給他打大量的藥劑,讓他的意識盡量維持在朦朧的狀態。
他的異能還不成熟,隻要一個等級達到s級以上的異能者,就能把他控製住。
日複一日地待在這裏。
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的概念
他已經有點忘了,自己到底是誰,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他隻是在想,什麽時候,自己才會回歸死亡的懷抱。
——直到有一天。
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輕輕擁住了他。
黑暗中,他看不見那個人的臉,卻本能的知道,他到底是誰。
哥哥……他的哥哥。
那人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他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他的手中凝聚出漆黑汙穢的力量。
他想,就這樣,一起永遠消亡吧……就當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那個人卻並未讓他如願。
他在那人的懷中暈了過去,暈之前,是那人落在額頭上的輕吻,和一記毫不留情的手刀。
再醒來之後,他多了兩樣東西。
一樣是腦海中盤旋不去的三條精神指令。
還有一樣,是他哥哥的……屍體。
——
時光如流。
破敗的廢墟之中,青年慢慢睜開眼睛,艱難用手撐著身體爬起來,手中還緊握著自己的刀。
喪屍們從他的身邊路過,卻將他視若無物。
漆黑的血液已經沾濕了身下的泥土。
他的身後有一條橫跨整個背部的傷口,已經止住了流血,正在慢慢愈合。
沒有想過包紮,以這具身體非人的愈合力,大概不到三天,就能夠完好如初。
青年維持著右手撐地,勉強跪著的姿勢,突然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黑色的血從他的嘴角留下,滴答滴答落到地上。但即便狀態如此之差,他還是一邊咳嗽一邊發動了自己的異能。
一股黑色的漣漪擴散開來,下一刻,周圍的喪屍就被吞噬在這股黑色的能量之下。
青年麵無表情的咳嗽完,才倚靠著刀艱難地站了起來。
他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
這些晦暗的灰色,自末世開始,就一直在不斷的加深著,逐漸將陽光埋葬。
九年末世,天空已經完全失去的陽光的眷戀。
——而終有一天,這世界將完全被黑暗籠罩。
隻有他還在愚蠢的奢望,隻要能夠逃出來,就能再看一眼陽光,哪怕隻有一點點。
他的眼中仿佛有些自嘲,渾身的傷痛一無所覺,隻是沉默的望著天空。
是啊,逃出來,又能怎樣呢?活著,又能怎樣呢?
隻是……又一次如你所願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