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念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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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鉞的身體明顯一顫,麵無表情,但眼中暗藏的深沉之色令人心驚,就這樣僵持著,喬鉞沒有動,也沒有回抱她。

    半晌後,容妝鬆開喬鉞,眼圈微微濕潤,垂眸說了一句:“奴婢,僭越了,請皇上恕罪。”

    喬鉞未答,隻淡淡說:“吹笛。”

    容妝的發依舊未綰起,臨風飛舞,素顏凝水色,姿態悠然。

    素手如玉撫橫笛,風聲蕭蕭過,衣上浮香隨散。

    笛聲婉轉劃破靜空,織就一曲如思如訴。

    餘光落處,不相繾綣。

    回到宮中已正午,喬鉞神思倦乏,容妝方才想到,那方院落離永煥城已甚遠,喬鉞定然連夜趕路,方才在一大清早能夠趕到,不由心中更為撼動。

    喬鉞並未休息,而是喚許詣傳召來了元麓。

    元麓到來之時,容妝已在寢閣梳理好了妝容,換上衣飾,一襲紫錦宮衣,明眸沉墨,眉似遠岫,顰眉轉目間顧盼流彩。

    容妝方來到宣宸殿,見喬鉞靠在赤金椅背上,不由壓低了聲音對喬鉞道:“皇上,此事還需封鎖消息。”

    喬鉞閉著眼睛,神思倦怠,淡淡道:“當然,你放心。”

    元麓隨後即至,他入內後,臉色焦急的行禮道:“君上萬安。”而後不等喬鉞回答,直直再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滄王劫車。”喬鉞看向他,淡淡道:“你元麓並非庸人,朕不想與你做表麵文章,所以直說了。”

    元麓端立在殿中,聽得喬鉞如此看重他,亦不禁眼色一亮,愉悅道:“君上一切盡管直言。”

    喬鉞低聲淡言道:“喬覓薇自幼養在宮裏,驕縱了些,你想娶她,她卻不甘願下嫁。”他垂眸看容妝,與她目光對視,意味融融,“至於截車一事,是赫欽的人,欲用喬覓薇失蹤陷害你,從而挑撥闌廷與祁國的關係。”

    喬鉞並未將喬覓薇替換之事告訴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與離疏,至於喬覓薇今後會不會說,那就是她與元麓之間的事了。

    喬鉞也並未將赫欽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訴元麓,是的,喬鉞並不完全信任他。

    “原來如此。”元麓垂眸斟酌,後作揖道:“君上盡管放心,本王早已許下承諾,願與闌廷永好,決不違逆。”

    “可本王在她長公主眼裏竟如此不堪,需她如此拒絕?”元麓的神色萎靡了下去,明顯失落之極,他這樣的人,驕傲至今,料想也從未受此挫敗,何況在女人身上。

    容妝看了一眼端坐在龍椅之上的喬鉞,再望向元麓,微微蹙眉勸慰道:“祁王殿下,我們長公主並非尋常女子,她心思靈透,品行純淨,在這後宮已算難能可貴,宮宴夜裏你見到她起舞,一襲白衣確實動人,可你知道,在這宮裏是禁白的,但那日是她母妃的祭日,她不惜冒著被懲處的危險,也要為她母親盡心,可見她內心良善。”

    容妝微微悵然,歎了一口氣,目光灼灼的看著元麓,“殿下亦非尋常人所能比擬,那日朝堂一席話,皇上曾重複給容妝,已令容妝刮目相看,倘若殿下真心喜歡長公主,那麽無論是三年歲貢,抑或是奇珍異寶,都不及你一顆堅決的真心,別人會看得到,長公主也會看得到,而她將不遠千裏嫁入祁國,離開多年的故土,還請祁王殿下能夠珍惜,她身為一個公主的萬般不易。”

    容妝看著元麓,放慢了語調,神色深沉篤定,“殿下請勿時刻將她視為闌廷的公主,而是一個女人,一個妻子,這就足夠了。”

    元麓微微詫異,旋即緩緩而笑,看了一眼喬鉞,看向容妝,“姑娘不愧是禦前的人,到底見解獨到,性情過人。”

    “祁王謬讚了。”容妝微微頷首淺禮。

    喬鉞望向容妝,墨黑眼瞳中覆上一層笑意。

    元麓定睛道:“本王記下了。”他對喬鉞作揖道:“本不應再煩擾君上,但此事事發突然,實非本王所願,歸國之事可定於再六日後,而長公主是本王認定的王後,必將與本王同歸。”

    喬鉞聞言,一笑道:“祁王必如願。”

    容妝的笑意緩緩攀上眉眼,本王的王後,元麓這便算是許下這諾了,會好好待喬覓薇的,助她至此,也不枉相識一場,喬覓薇害她亦是迫不得已,她不會去計較。

    而後喬鉞傳來了葉羽錚,給容妝診了脈,容妝身體無恙,喝下的藥並未產生絲毫影響,容妝安了心,卻不知喬鉞亦是安了心。

    黃昏時分,容妝隻身來到馥陽宮。

    守衛森嚴,容妝亮出喬鉞歸還給她的令牌,順利進了宮。

    馥陽宮內的宮人在喬鉞下令禁足喬覓薇時都被遣走了,如今隻剩下兩個近身侍婢伺候喬覓薇。

    殿內沒有掌燈,炭火也燒的不旺。

    容妝踏進內殿,見喬覓薇正站在紫檀書格邊拿著一本書專心看著。

    容妝走近,低聲喚道:“長公主。”

    喬覓薇聞聽容妝熟悉的聲音,目光倏地一緊,怔怔道,“你到底還是回來了。”

    容妝直起身子,目光落在她的微微垂著的側臉,“長公主,奴婢是否有幸能同你談談?”

    喬覓薇將手中的書放回去,繞過屏風,坐上屏風前麵的對椅其中一個,看著容妝道:“你坐吧。”

    容妝依言坐下,兩人正麵相對,中間隔著小低案,案上放著一個金色鏤空的小香爐,並未燃香料。

    喬覓薇望著容妝,輕笑道:“容妝,你真是一個厲害的女人。倘若被人劫走的人是我,皇兄怕是會不屑一顧,可他竟會為了你出宮去追。”

    說罷,她的目光垂下道:“方才那元麓來過了,已經將滄王劫車之事告訴了我,同我談了許多,聽他的意思,皇兄似乎並未將我以你替換的事告訴他,所以我也不曾說,此事就讓它沉去吧。”

    容妝沉靜道:“長公主想必知道,奴婢一直在為皇上做事,所以,皇上對我比對其他宮人看重一分,也屬自然。”

    “一分?”喬覓薇乍然笑了,“真的隻是這樣嗎?”

    “當然。”

    喬覓薇仿佛了然於心,隻是含笑點了點頭,旋即淡漠的垂眸以指尖摩挲著袖口花紋,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容妝垂下眼眸,看著眼前的香爐方身,掩下一層漣漪,淡言:“長公主……”

    喬覓薇打斷她:“你不必說了,我已經答應隨元麓回祁國。”

    容妝微微詫異的看著她,卻隻淡淡道,“那就好。”

    “元麓他說的沒錯,母妃不在了,父皇不在了,闌廷這方土地,隻剩下我的回憶,倘若去祁國,未必不是一個重新開始,而他,也對我許諾,會珍視我,他說我初到異鄉的不適他能理解,會盡全力讓我舒心,他也告訴我,這些都是你對他提及的。”

    喬覓薇望著容妝,眼裏含著極苦澀的笑,“替換之事鬧得這樣大,可其中牽涉已不僅僅你我,即便皇兄封鎖了消息,外人並不知,可皇兄對我已經不再有耐心,已鑄下禍根,我若留在闌廷,未必會比在祁國過的好,無論如何,我在祁國還是王後尊榮,元麓哪怕對我隻是一時新鮮,可他也必須因此負責一生,因為,我的背後是闌廷,他不得不顧忌。”

    “長公主心思通透,看破一切。”容妝麵色沉凝,“而這,也正是容妝想說的話。”

    喬覓薇緩緩笑著,“這次總是我對你不住,我又欠了你一次,如果以後還能有機會,我願意還給你。”

    “長公主不必思慮太多,況且奴婢已無事。”

    喬覓薇凝著容妝道:“謝謝你。”

    容妝不想和她太過拘泥,沒有答話,況且這句謝謝,她擔待的起。

    起身離開之時,喬覓薇突然在後叫住她,容妝回眸,喬覓薇說:“皇兄待你是不同的。”

    容妝與她麵麵相覷,不由蹙起眉頭,不知如何作答。

    喬覓薇顧自道:“後宮爭鬥你見得多了,以後皇兄的女人也會一樣,所以,你一定要斟酌謹慎,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找我。也煩你替我告訴皇兄,我願意嫁去祁國,請他放心,我不會再惹他煩心。”

    “我記下了。”

    容妝離開後,眉間一直未得舒展,心中思索著喬覓薇之言,她的言下之意,是認為喬鉞與她……

    絕無可能。

    容妝甩甩頭,努力蔽去這個念頭。

    回到宣宸殿後,容妝將喬覓薇的話盡數告知喬鉞,喬鉞卻仿佛並不在意,隻是淡淡‘嗯’了一聲表示已知。

    西沉的晚霞璀璨的宛如一襲緗錦織緞,霞光充盈的灑遍四合,縷縷束束的投到窗扇,透進殿裏的光朦朧如隔紗。

    容妝盯著喬鉞低頭批閱奏折的側臉,專注凝神的神態,忽然便想起喬覓薇的那句話……

    心中不知怎的微微一動,但卻硬是將那份動容隱匿了下去。

    五日後,喬覓薇順利的與元麓離了宮,而喬鉞也派了大隊人馬保護。

    喬覓薇上車之際,回頭望向殿前的容妝與喬鉞,對容妝緩緩笑著,笑顏鮮明奪目,容妝回以一笑,看著她踏上車,也踏上另一種生活。

    與此同時,滄國聯合眾附屬國,舉兵侵犯闌廷邊境,自破納貢結好之約,多年和睦盛況不複。

    喬鉞下旨命鎮國大將軍容策為主將,肅遠將軍曲重斐為副將,帶兵前往邊關禦敵,已整裝待發。

    喬鉞許諾,待大軍凱旋而歸之時,禦駕親出城門相迎,是以鼓舞軍心。

    容妝的心裏極是難過,容策走之前,她並沒有單獨去踐行,隻是跟在喬鉞身邊見過他幾次,亦隻淺淺說過幾句關切叮囑之語而已。

    容妝的心緒一連著兩三日都處於低落之中難以自拔,直到聞聽喬鉞說容徵從邊關回到了永煥,今日便已歸朝。

    她沉落到穀底的心,方才愉悅了幾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