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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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現代那套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詭異理論,林正小時候上過不少課外班,時間最長的就是繪畫。

    來到這個世界,他忙著賺錢忙著科舉也沒想過把這項技能撿起來,平日也就是偶爾繪圖的時候才會用一用。畫作不多,而且畫的多半是各種器具的模型,這樣的畫怎麽都是拿不出手的。

    趙宇洵是個外行看他畫得像便覺得他畫得好,實則不然,這是古代啊,那種設計稿怎麽都不可能符合這個時代士人的審美。

    林正可不覺得趙家三老爺那樣的有些名望整日混跡書畫圈子的文人會不懂畫,他若是將那些那些不中不西的畫作送過去,保不準就得了個怪異的評語。

    明麵上或許不會說什麽,背地裏對自己的印象絕對全毀。

    所以找了半天,最後林正隻能找出顏料,重新作畫。

    林正原來學的是素描,古代水墨也是穿越之後才開始學起。水墨畫重意,素描重形,若能集合兩家之長,必能成為一代名家。可惜林正意不在此,也覺得自己沒那天賦,能成為什麽書畫大師。

    現在他想著隻是討未來老丈人歡心,隻想畫幾幅符合古代人審美的畫。

    在林正腦海中,能將中西方繪畫精髓合一的畫家也是有的,徐悲鴻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學畫的多半要從臨摹練起,林正以前的老師是一位標準版的徐粉,讓學生臨摹過不少徐悲鴻的畫作。因此林正對這位大師的畫作也是最為熟悉。

    既要特別又要符合古人審美,徐悲鴻的風格絕對可行。以水墨的濃淡表現明暗,重透視以現空間,整體富有張力,西方之形象,東方之意境皆納與其中。

    若是徐悲鴻的風格,耦合中西方的優點,自己的畫就算不合眼,至少也能稱得上有新意。

    林正是一個學過快十年畫的業餘愛好者,若要說功底,也的確是有的。

    兩天時間,足夠他畫上一幅畫了。

    到了約定的時間,林正帶著自己還未經過裝裱的畫來到了趙家。

    趙家占地極大,幾房比鄰而居,不少支係也圍在外麵,一個家族的房屋連起來居然比起村落還要大上幾分。

    好在林正也是見過世麵的,趙家稱不上豪富,也沒有多花心思在園林房屋上,第一次來到趙家他表現的極為淡定。

    他現在身上穿的是淡青色的儒衫,這次他可就不敢為求舒服用布,絲綢錦緞做麵,內裏也是白色細絹,腰間墜著玉環,倒也能說得上是儀表堂堂。

    隻可惜林正皮膚略黑,長期奔走注意鍛煉,臉上總有些風霜之色,不太符合這個時代士子的審美。

    在門口說了自己的來曆,仆役便領林正進門。

    趙宇洵已經等他一會了,見他馬上起身。

    林正對他拱手,道:“言實兄,久等了。”

    趙宇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等到是沒等多久,隻是難得見你如此。哈哈,我突然想起那句醜媳婦也要見公婆,你這打扮一番到也有能看。”

    林正臉黑了一下,好在周圍沒人,這句什麽醜媳婦怎麽也不該是形容他的吧!

    趙宇洵又說道:“見我父親需要等會。”

    他指著林正手上隻提著一個簡單的長盒,道:“今日其實真不湊巧,宋成文也來了,而且也帶了禮物過來的,是韓大家的一副山水畫。你若與他見麵,難免會被他比下去,謝師宴上他不太喜歡你,我想著還是避開些好。”

    韓大家,名韓山誌,乃是當朝鼎鼎有名的一位畫壇大家,素有名望,被稱為畫壇第一聖手。更特別的是性子冷清,就算朋友對他求畫,也是難得畫上一副。物以稀為貴,他的畫常常是一幅難求,價值千金。

    宋成文能拿出一副,可見花了不少心思。

    林正沒有看過這位韓大家的真跡,但是也知道此人的名聲。與這位大師的畫比,他的畫自然隻能被歸類為一文不值。

    隻是這有何妨?

    林正道:“我的畫自然是不可能比得上韓大家的,但自己所畫,也是一番心意。我與宋成文家世本就不同,何苦一定要與之相比,以己之短攻其之長,甚愚。避而遠之,實在沒有必要。謝師宴上,恐怕他隻是看不上我寒門出身被學政誇獎,在你父親麵前,恐怕他並不會說什麽,我和他畢竟不是深仇大恨,隻是他心眼小而已。”

    見林正表現得輕鬆,趙宇洵也隻能道:“如此也罷,不過還是要注意,別像那次一樣把宋成文比下去,他肚量小你也知道。我雖然也不喜歡他,但是他畢竟和我家有親,以後更親,你們兩個以後也說不定也是姻親,都留些麵子也好。不過你也不能表現平庸了,你也知道論家世你差了不少,太過平庸我父親也是會看不上的。這之間的度,你自己掌握。”

    林正點頭。

    趙宇洵的父親名趙之旭,今年已經有五十,他四十三歲才中得舉人,若是尋常人家倒也非常,但是他是趙家人,又是趙家嫡支三房的老爺,趙家世代科舉,大量的人力物力向他傾斜,這樣的年紀才中舉人,而且還是末尾幾名,搭在尾巴上,自然就不夠看了。

    他也明白自己在科舉一途上並無太多天賦,他不喜女色,也不好錢物,獨獨就愛雜學。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這些文人愛做的雅事,他樣樣都會,還喜歡金石古玩。

    但喜歡是一回事,成就又是另一回事,樣樣皆通,不代表樣樣精通。將本就不多的精力天賦分散,最後也就是說得出名堂,但是下筆又是一回事。

    旁人看他是趙家三老爺,也都給幾分麵子,在整個徐州,他也算得上名士。

    林正見到他時,他穿一身淡色長袍,頭戴木冠,加上周圍玉樹成蔭,倒有些田園居士的感覺。

    趙三老爺正在給宋成文倒茶,宋成文站著推卻,兩人似乎談到了興處,三老爺興起之下,便沒有按輩分,而是主動為宋成文斟茶。

    趙宇洵暗道壞了,沒想到宋成文居然這麽討得父親的歡心,若是他說上兩句,那父親對林正的印象不就差了嗎?

    林正見此,倒是高興起來。能為晚輩倒茶,看得出這位趙三老爺是個不拘小節的性情中人,應該對貧富之差看得不重。

    趙宇洵快兩步走上去,道:“我聽說宋表弟帶了韓大家的畫了,父親這是高興極了?”

    趙三老爺抬起頭,對自己的兒子笑道:“正是如此,沒想到成文居然能得到韓大家的畫,還是雪橋山景圖,真是筆法不凡,我看了這畫,三日不食都可。”

    見到林正,他想起兒子先前與自己說的,臉上欣喜之色去了一些,和藹的對林正說道:“你便是言實是同窗林子錚?他可是時常在我麵前說起你。”

    林正拱手行禮:“在下正是林子錚,久聞伯父大名。”

    宋成文聽到林子錚轉過頭來,果然看到了林正,他臉色微青,然後很快恢複,頗為有禮的道:“原來是子錚,今日你也來拜訪舅舅?”

    “原來成文你也認識子錚啊!”趙三老爺像是想起什麽,又道“倒是我疏忽了,這次院試,你是頭名,子錚是次名。你們是同屆之人,才學年齡也相當,怎麽可能不認識?”

    “聽言實說,你在繪畫之道上也有些造詣,這副雪橋山景圖,你也來一觀。”

    趙三老爺很是熱情的說道。

    他知曉林正是寒門子弟,既然精通畫畫,那必然是喜歡且花了功夫的,這樣能近距離看這等名畫的機會不多,讓林正開開也有助於其在畫道上的成長。

    這種好意,怎麽不受?

    林正也確實想要看看這個時代最出名畫家的真跡。他上前幾步,就看到放在石桌上的畫卷。

    畫的尺寸不是很大,但是卻不簡單,筆墨濃重潤澤,層次分明,山石樹木繪製的極為精細,留白成雪,淡雅素然。

    由此畫可知,這位韓大家的確不愧為當時大家。

    若是放在自己的世界,這幅畫少說也得上百萬吧,放博物館也得隔著厚厚的玻璃,這樣近距離接觸,林正也是第一次,神色雖然如常,但其實內心已有些激動了。

    他手上仍提著他的木盒,木盒長且窄外蒙錦,一看便知道是裝書畫的。

    宋成文不喜林正,這次他不知道林正為何而來,但是如果能落林正的臉,他也不介意。

    見了木盒,他猜測得出,這必然是林正要送於他舅舅的禮物。林正的身家能拿得出比得上自己的禮物嗎?

    他便道:“子錚兄,手上拿著的是什麽,也是送於舅舅的禮物嗎?”

    林正回過神來,點點頭,道:“裝著的是拙作,正要送與趙伯父。”

    趙三老爺見林正看得用心,對他也有些好感,道:“言實說你善畫,沒想到這次還帶了自己的畫作過來。”

    一旁的趙宇洵笑道:“既有韓大家的畫在此,我看子錚你的畫就算了。”趙宇洵也是覺得林正的畫不可能和韓大家的畫相比,省得他出醜,便說了這麽一句。

    宋成文道:“子錚兄的畫是自己畫的自然不同,以前未曾聽聞子錚善畫,我倒是想開開眼界。”

    他隨口說道,似乎真的隻是想看看林正的畫。

    “成文兄想看,我也隻能獻醜了。”林正心裏對自己這幅畫也是極為滿意的,這畫算是他畫藝的最高水平,雖然還是比不過那韓大家,但是卻絕對不會丟人。

    他打開盒子,取出隻是粗略裝裱一番的畫作,然後緩緩展開。

    他畫的是鷹,一隻振翅翱翔的雄鷹,雄鷹兩翼展開,幾筆勾勒出勁翮,翎羽根根強而有力。鷹的鷹腳上抓著一條大魚,魚身彎曲似在掙紮。白紙上除了鷹與魚,再無他物,然而就是如此,更加凸顯出鷹的雄武。

    林正以前就喜歡畫鷹,而現代比古代好的地方在於高倍攝影機,古人難以清楚的看到雄鷹翱翔的細致神態,但是現代人卻可以。

    齊白石畫蝦,養蝦日夜以觀,林正達不到那個境界,但為了畫畫也沒少觀察鷹的姿態。加之他的用墨,透視極為新穎。

    三個觀畫的人倒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畫。

    趙三老爺,麵露驚奇之色:“這畫……”

    宋成文並不喜歡畫畫,他今年不過十九,一心鑽在科舉上,並沒有那個閑功夫研究畫畫,而畫畫的好壞,他雖然勉強能看些,但是林正這樣的畫他從未見過。看畫上簡單的景物,粗糙簡單的裝裱,他皺了皺眉,本能的不喜歡這麽凶惡之相的雄鷹。

    畫畫比讀書還要耗費財力,宋成文下意識的就覺得林正畫不出什麽好東西。

    聽到趙三老爺的驚歎,也以為是這畫太過粗陋,舅舅不喜歡。

    “我家中名畫不少,子錚兄若是無事也可前來一觀,這畫藝說不定也能增長些。說不得,幾十年後,也能趕得上韓大家。”

    他說的有些含蓄,但是意思也就是一個,你畫的很差。

    趙宇洵也沒什麽賞畫的眼光,也覺得林正這幅畫過於簡單,簡直就是敷衍了事。但是林正是他朋友,他也不喜歡宋成文這般陰陽怪氣的說林正。

    “子錚專心科舉,這畫畫上差了些也沒什麽,這總是他自己的畫。”後麵那句好過借花獻佛,被他逼了回去,這總是他父親麵前,宋成文又是他親戚。

    宋成文微笑道:“上次我也是自己的詩。”

    這次和上次謝師宴恰好掉了個,林正是那借花獻佛之人,宋成文是自己做的詩,這次卻是林正自己的畫,宋成文拿著韓大家的畫。

    其實兩者相差很多,隻是耐不住宋成文就是要把這兩件事情混為一談。

    幾人綿裏藏針的一番討論還未結束,卻聽得趙三老爺道:“的確如此,隻要子錚努力,幾十年後,定能趕上韓大家。”

    這話突然,宋成文以為是舅舅也覺得此人不堪,便露了些心思,略帶嘲笑的說道:“子錚兄送畫到舅舅跟前,簡直是班門弄斧,舅舅不如指導他一番,也好讓他知道如何才叫畫畫。”

    “子錚我可指導不了。”趙三老爺連連搖頭,然後握住林正的手臂,“這畫用墨為何如此奇特,還有著雄鷹兩翼,明明連在一起,我去能看出分別?”

    林正鬆了一口氣,隻要這位識貨就好。

    他當下把畫畫的明暗陰影透視說了一番。

    趙之旭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技法,卻覺得十分有到底,連連點頭:“未曾想過還能如此,子錚你畫技超群,還有奇思,隻要堅持下去,幾十年後定能開創一個全新流派,成為一代名家。”

    林正道:“擔不起伯父如此讚譽。”

    兩人談得極為興起,趙宇洵樂見其成,抬頭一看,看到宋成文臉已黑了一半。心中暗爽之餘,卻也有些擔心兩人不和,以後會不會有些影響。(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