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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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不覺看向溫清玉,靜立一側,不言不語,思緒中卻皆是不明所以。
溫清玉打量著顧子引,似如初見峽穀間那個謫仙一般白衣飄飄,一柄短簫在手,弦音暢妙。
“小女子當日落魄如斯,顧公子卻不吝相助,小女子銘記在心。不過……”
打量良久,溫清玉方道:“那匹馬,小女子還不了了。”
最後一句直接爽利,半分不拖泥帶水。
“溫姑娘曾說過不願拖欠旁人,玉佩物歸原主。”顧子引雲淡風輕的口中說道,“那匹馬二十兩,你給我二十兩,便互不相欠了。”
聞言,溫清玉秀眉一蹙。
二十兩銀子,對於襄侯府中的嫡小姐來說,真心不算什麽。
“恕小女子直言,這塊玉本就價值千金,顧公子可以兩相抵消。”溫清玉竟對這個男子的言行有些好奇。
“溫姑娘當日落魄,身無長物,卻隻帶著這塊玉,想來這塊玉對姑娘而言不同尋常。”顧子引口中淡淡:“師傅曾經教導,身處當下,當處之孑然,既不讓旁人拖欠,亦不拖欠旁人。”
一匹馬,二十兩,倒是公道。
“你我萍水相逢,顧公子出手相助,本就給了小女子拖欠的機會。”溫清玉幽幽道。
顧子引輕笑:“非也。”
“哦?”溫清玉挑眉。
顧子引笑中滿是溫柔:“實是溫姑娘以精妙曲藝指點了在下,在下相助溫姑娘,是為了還溫姑娘的‘高山流水’。”
聞言,溫清玉自是少有的意外。
“不相欠方無牽絆。顧公子白衣尚且不染纖塵,處世自當不留牽絆。是小女子世俗了,顧公子相助之恩小女子便以茶一杯謝過。”溫清玉端起手中的杯盞,笑意盈盈。
玲瓏聽著二人的對話,一頭霧水。
“在下聽溫姑娘身邊這位說,姑娘受了傷?這傷是舊傷還是新傷?”顧子引似是記起柳林澗邊溫清玉手背上那道長長的劍傷。轉念一道,隻看著溫清玉。
溫清玉覷了一眼玲瓏,玲瓏護她,自是為她著想。
玲瓏也經由顧子引口中得知了一個信息,便是溫清玉回來之時她看到的手上那塊傷疤確實是失蹤之時留下的,溫清玉避而不談,可眼前這個白衣男子卻知曉,說明溫清玉失蹤那幾日裏曾經與這個男子見過。他也幫過溫清玉。
溫清玉不禁自嘲:“新傷舊傷各參一半。高門大戶,添些傷痕在所難免。”
一句看似沒有邏輯的話,顧子引卻理解了:“在下也聽坊間說過襄侯府的幾位妻妾。深院高牆,溫姑娘當珍惜自身。”
聞言,溫清玉方笑顏:“顧公子竟也喜歡聽這些高牆中事?”
麵對溫清玉調侃之言,男子大方一笑:“治世之語、朝堂之言,與民間流言、深院瑣事都是坊間說道,在下都愛聽。恰如當日溫姑娘告訴在下說姑娘是襄侯府的小姐,可日前在下耳聞襄侯府中的嫡長女遠嫁蜀國一事,今日來見,卻不想見的是二小姐。”
溫清玉與玲瓏皆是一怔。
“顧公子不止將坊間之事聽說得一清二楚,記憶力亦是好得很。”唇角扯出一抹笑,“小女子卻是溫家小姐,數日前,溫家宗室尋回了失散了的姐姐。”
溫清玉言語間半真半假。
顧子引隻覺思緒一動。
似是方覺,想到柳林澗處那個青衣絕美,言語清冷的女子,“顧公子身邊那位紅顏知己呢?怎的今日不曾一同來?若是小女子記性不差,那位姑娘該是喚作沁之。”
男子低眉一笑,自是風姿卓越:“溫姑娘也是好記性。今日隻有在下拜訪,沁之尚在客棧。”
“客棧?”溫清玉眉目一挑,“不知是哪家客棧?似沁之姑娘這般容貌傾城,顧公子倒是放心?”
顧子引輕輕一笑:“華升客棧,昨夜剛入京。倒也不覺得什麽,如何不放心?天下能欺得了沁之的還真不多。”
溫清玉腦海中略過那日柳林澗邊,她足下一蹌在地,那位名喚“沁之”的青衣女子敏覺間長袖翻舞,自是可以保護自身。
“出來了許久,此趟既是為了送回玉佩。玉佩送到,在下也要告辭了。”顧子引白衣一起,道。
玲瓏看了一眼溫清玉。
溫清玉淺淺一笑:“有勞公子了,稍候二十兩小女子會命人送去。如公子所言互不相欠是最好。”
其實當日柳林澗邊,一匹馬的恩惠又豈止二十兩而已。既是他想互不相欠,那便不相欠吧。
顧子引白衣一襲,由玲瓏引路,照著原路離開。
玲瓏看到顧子引掏出那塊玉佩的震撼,無可言喻:“公子可知道小姐的清玉價值幾何?”
“何止千金。”男子淡淡道。
玲瓏心中詫異,若是換做旁人,哪裏還會將這塊青玉還回。
襄侯府前院,不知想到了什麽,玲瓏忽然麵色一動,腳步也不由定住,猛然看著顧子引,手怔怔指著大門口之處:“那邊出去便可。”
顧子引心中生疑,卻也不多問:“謝過姑娘。”
白衣衣袂揚起,便徑直朝著玲瓏所指方向而去。
玲瓏立在原處,皺著眉,良久不言。
身後襄侯府大門大開,顧子引回頭,麵容之上淨是溫和,這便是雲國溫千山的府邸。
“公子。”不遠處傳來熟悉清冷的聲音。
顧子引下意識循著聲音方向望去,不出所想,這聲音正是沁之。
沁之立在顧子引右側不遠。
“沁之?你此時該在客棧的,你在等我。”這一句,顧子引說得肯定。
沁之一襲青衣,柳葉眉彎,巧鬢雲髻,美目盼兮。手中還拿著一把白色未濕的紙傘,靜靜立在襄侯府紅牆之前,身形曼妙,容顏傾城:“一大早不見了公子,沁之猜想公子該是來了這裏。”
“師傅的信函呢?”
沁之從容:“已經送進宮了。”
“回客棧吧。”
“嗯。”
二人對話幹脆直接。
溫府的園涼亭,溫清玉與玲瓏。
青玉玉質剔透明淨,質感冰涼,隨溫清玉多年。
溫清玉端詳著手中的青玉,左看右看,良久無言。
玲瓏靠近溫清玉身邊:“小姐還是早些回去吧,碧綽苑裏涼著的清粥這會兒吃起來恰好,況且這邊風漸漸大了。”
溫清玉點點頭,將青玉收入腰間,起身由玲瓏扶著。
沒走幾步。
“小姐離府是因為方才那個男子麽?”玲瓏許是看到那個姓顧的男子伸手掏出那塊青玉的震撼還未消除。
溫清玉聞言不覺一陣驚異,不消片刻便緩過勁來,嗔笑著道:“不是。”
“可是這塊青玉,是一直隨在小姐身邊不離半分的。”玲瓏聲音悶悶的。
溫清玉方覺玲瓏此時的心思,隻道:“玉是死物,人是活物。若非這塊玉,若非顧公子,此刻的我還不知在何處。我與顧公子隻有一麵之緣,離府自然與他無關。”
“可是……”
“我隻是拿這塊玉與他換了一匹馬,否則我也回不來。”又見玲瓏張口要問些什麽,溫清玉又接著道。
玲瓏不解:“小姐回來之時,孤身一人。”
“那匹馬……”溫清玉言語一頓,“入城前被我用來換了四兩銀子。”
溫清玉若非如此,她哪裏可以買來一支七成像的玉筆動容溫清許出手呢?
重回溫家,一切都會不一樣。
此後多日,主母何氏的碧綽苑裏,溫清玉一直住著,腳上的傷好了許多。雖是留了傷痕,可好歹沒有了大礙。溫千山不說要她住回白露閣,何氏也不說。
一日午後,溫千山鮮見地來了碧綽苑裏飲茶,何氏與溫清玉陪坐。
“身子怎麽樣了?”溫千山淡淡道。
溫清玉自然明白溫千山是在問她:“已經好了大半,大夫說往後要少吃些辛辣會好得快些。”
“嗯。”溫千山輕應。
溫清玉好奇於溫千山的關心。自溫清玉落傷至今,溫千山朝中繁瑣,除卻讓安子來問,還不曾親自來看過。何氏與溫千山夫妻多年,見溫千山眉頭一皺間便知道溫千山這趟來有旁的事情。
“邊關缺餉,國庫空虛,群臣苦無良策,已是耽擱多日。今日太子朝上啟奏,由愛國之士自發奉出瑰寶,以民間競拍之法向國中商人募集。”溫千山道。
愛國之士多不勝數,必會籌得無數瑰寶,雲國連連戰禍,但國中富賈大有人在,單是以雲國四商富可敵國的家底,糧餉之事得以解決,不過吹灰。
“這次,夫人你隨我出席。”溫千山看著何氏,道。
何氏詫異,繼而笑了道:“妾身身子不好,留在府中調理更好,況且隨老爺出席勾洽,向來便是邵妹妹做的事情。”
“這一次你去。”溫千山態度一硬,又對著溫清玉道,“清玉你也去,太子殿下私下指明要你一起去。”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怔在原地。
蜀國宮,君王殿。
男子一身明黑色蟒袍,慵懶倚在幾案邊的香榻上,幾案之上,是一封黃底書信與一隻藍色蘇錦製的香囊。
香塌邊,是雲國使臣送來的一紙奏疏。
男子眼瞼未抬:“雲國溫家的長女已經到了阜城驛館,你不是親自動手的嗎?”
“卻是屬下親手刺殺,看著溫清玉落入護城河。”祁慕簫恭敬立在男子幾案前,“屬下辦事不力,請君上降罪。”
溫清玉?男子雙眸微開,黑色平靜的眸子暗如深水,看著香塌前奏疏之上的“溫銜”二字,意味深長地眯起了眼:“你說那日雲都城下,同她見麵的是誰?”
“雲國的太子,伏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