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話，讓我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我靠在管驍的懷裏，喃喃地說道。他緊緊抱著我，可是，無論多緊的擁抱，依然讓我沒有踏實感。

    當晚，管驍把我送回了林城，他因為還有事，把我送到宿舍的樓下便離開了。我回到宿舍，當我推開門的時候，卻看到杜一諾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你怎麽在這兒？”我疑惑地問道。

    杜一諾見我回來了，站起身來，走到我的麵前，麵色有些凝重地對我說：“寶兒，有件事我想讓你知道。”

    他的表情讓我對他所想說的事情有了一種濃濃的擔憂，我不禁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你坐下來，我們說吧。”杜一諾輕聲說道。

    我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坐在了沙發上。我脖子上有還有管驍留下的一道淺淺的草莓印子，當我坐下來解開圍巾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愣了愣。

    我見他盯著我的脖頸看著，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有些不自然地把圍巾重新係在了脖子上，然後裝作很淡定地問他：“你說吧。”

    “我最近找到了一個人，這個人你見了之後可能會激動。但是我覺得，我還是得告訴你，然後你決定要不要見。”杜一諾沉聲說道。

    我一聽他這麽說，心裏頓時慌了，我瞪大了眼睛望著他，我說：“是誰？難道你找到了我媽媽？”

    杜一諾搖了搖頭，輕輕吐出了三個字：“王瞎子。”

    我臉色頓時變了變。

    “嗬嗬，王瞎子？你怎麽會找到他？”我不禁一聲苦笑，曾經的種種陰影瞬間浮現腦海。我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沒來由地心慌。

    “那一年你消失後，我就一直讓平陽的哥們留意著這個人的出現。前不久，他又出現在了平陽，和平陽一個開按摩店的女人住在一起，又開始擺攤算命了。我哥們發現了他，就告訴我了。我專門回了一趟平陽，把他帶過來了，給他開了個房間，現在讓阿彪他們在看著他。”杜一諾說道。

    我聽他這麽說，不由得愣了。沒想到，這幾年，這件事他還一直記在心上。茫茫人海，找一個人就像大海撈針一樣難，如果不是他一直留意著，又怎麽可能找到王瞎子呢。

    我一時無言，突然感受到了這份情意背後的深沉。杜一諾見我不說話，他伸手過來輕輕在我的手上搭了下，很快就鬆開了，他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想見，還是心情複雜？”

    “見吧。我父親賣掉我的時候，我還懵懵懂懂。正好，我也有很多疑問想問問他。或許他沒準知道些什麽。”我定了定心緒，沉聲說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杜一諾立馬會意，“沐爺告訴我，你和他說，你很想知道你的媽媽。但是關於你的身世，你自己一點都不知情。我想，或許王瞎子是一個突破口，於是讓人四處找了找。沒想到他混著混著，還是去了平陽。”

    “謝謝你。”我聽杜一諾這麽說，頓時不知道除了感謝，還能說什麽好。有些事情，時過境遷之後，說任何話都顯得勉強。

    “和我客氣什麽，”他聽我這麽說，笑著摸了摸我的頭，“不過你答應我，等下見到他的時候別太激動，一定要控製好情緒，好嗎？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陪你在那兒，知道嗎？”

    我點了點頭，想淡定，但往日種種，勸全部浮現在了腦海裏。我記得那一年的大雨滂沱，記得我被裝在麻木袋裏一片漆黑的恐慌，記得王瞎子用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身上，記得王瞎子把我像賣豬一樣賣到了那個小山村，記得那個村長對我的質問與拷打，記得那個月夜我一個人翻過亂葬崗、翻過一座座大山、淒淒惶惶地逃亡出那個地方……

    我不想再回憶那些了，每每一想到，心就開始隱隱作痛，那些年受過的種種非人的待遇，那些年吃過的苦，就像一隻隻潛伏在心口的臭蟲一樣，每每發作起來，抓心撓肝，讓我忍不住憤恨，忍不住憤世嫉俗，忍不住自暴自棄。

    還沒見到王瞎子，記憶便在我腦海裏無限翻滾，我的額頭上不斷滲出源源不斷的冷汗，杜一諾開著車，車裏暖氣很大，可是我的汗液是涼的，從心裏透出來。

    “過去的那些都過去了，別忘了我們今天的目的是什麽。”杜一諾見我的神情有異，對我輕聲說道。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

    他在林城一家相對偏僻的賓館裏安頓了王瞎子，他開著車把我帶到了那裏。停好車後，他指著賓館三樓一個窗戶緊緊關閉的房間說：“他就在那裏。”

    以為再也找不到的仇人，忽然就這樣出現在了眼前，我的心一下砰砰直跳起來，一股說不出來的憤怒從心底直衝到頭頂，那一刻，我直接跑上了三樓，杜一諾很快追了上來。

    他跑在前麵，拉著我來到了那個房間的門口，他雙手摁在我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你可以先揍他一頓，但不一定不能打死或打殘，知道嗎？明白我們的目的，我感覺王瞎子對你的身世一定知道一些情況。”

    “嗯。”我努力調適著自己的心情，沉聲應了一聲。

    杜一諾敲了敲房門，阿彪很快開了門，和杜一諾還有我分別打了聲招呼。隨後，我看到王瞎子被綁住了手和腳，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嘴裏念念有詞。

    “這家夥不老實，從進來起就一直在念咒語，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他說要詛咒我們不得好死。”和阿彪的一個兄弟對我們說道。

    我看著蹲在角落裏、已經幾乎瘦成人幹的王瞎子，拳頭默默地握緊，杜一諾沉聲說：“王瞎子，你也不用念什麽咒語了，你要是真那麽厲害，也不會落到這麽狼狽的地步。”

    “王瞎子，你知道我是誰麽？”我冷冷問道，聲音有一絲微微的發抖。

    杜一諾給了阿彪一個眼色，阿彪走了過去，像拎老鼠一樣把王瞎子從角落裏拎了出來。

    王瞎子的眼睛依舊看不到，他的耳朵不停地在顫動，似乎竭盡全力想分辨出我的聲音來。他畏畏縮縮地蜷縮在地上，身上一身道士式的黑衣，看上去比從前老了很多，但是聲音卻還是和從前一樣。

    “我王瞎子走南闖北，女人見過不少，也睡過不少，你是哪個，報上名來，我往我花名冊上找一找……”雖然落到這地步，王瞎子說起話來還是特別欠揍。

    他話音剛落，阿彪就重重踢了他一腳：“你最好給我安穩點！都什麽地步了！還真以為自己靠天吃飯呢！”

    王瞎子又開始嘴裏念念有詞起來，他嘴裏念念叨叨的那些話語，曾經我和他在一起的一年裏聽過太多次了，我走上前去，再也忍不住情緒地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王瞎子，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馮寶兒！你他媽忘記了吧？你他媽沒想到我到現在還活著吧？……”我一邊拳打腳踢一邊發瘋地喊著，我變得特別歇斯底裏，情緒難以自控，那一刻，我恨不能殺了這個人。

    “哈哈哈……”王瞎子發出了一聲淒厲如貓叫一般的聲音，“馮寶兒，你果然還是回來了，我給你算的命果然靈驗！哈哈哈……”

    我的拳頭一拳拳捶在他的肚子上，每一拳都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可是他還是一直在笑，笑著笑著他開始抽搐起來，杜一諾連忙從背後抱住了我，大聲說：“好了好了，寶兒，別再打了，夠了，夠了……”

    我無法抑製住情緒地崩潰大哭起來，杜一諾默默讓我轉身靠在了他的懷裏，我哭得歇斯底裏，心底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忿恨全部冒了出來。杜一諾輕輕拍著我的背，柔聲安慰道：“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我就知道，把你賣到山區，也擋不住你這個災星禍害人世，哈哈……馮寶兒，哈哈……我王瞎子這一輩子幹過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買了你。”王瞎子又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邊不停地笑一邊不停地說道。

    杜一諾讓我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他輕聲說：“你先平靜下情緒，我和他聊一聊。”

    說完，杜一諾走到了王瞎子的身邊，一把揪住了王瞎子的衣領，拿出了他曾經身為痞子的那種架勢：“王瞎子！接下來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你最好給我如實說出來！你要是敢說假話或者知情不說！你今天就別想出這個門！”

    “你到底是誰？”王瞎子問杜一諾道，“你管這個女人做什麽？這個女人注定是災星啊，男人惹不得的，惹了輕則傾家蕩產，重則家破人亡啊。小兄弟啊，我勸你還是懸崖勒馬回頭是岸，聽先生我的勸吧……”

    王瞎子神神叨叨的話，卻仿佛驚雷一樣劈在了我的心上。杜一諾不以為意地狠狠抽了他一個耳光，然後惡狠狠地說：“我他媽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你這套神神鬼鬼的玩意兒忽悠別人也就算了，你敢忽悠老子，我看你是拳頭還沒吃夠是吧？”

    “兄弟，兄弟，有話好好說，好好說……”王瞎子連忙求饒，杜一諾卻重重踹了他一腳，然後吼道，“別他媽叫我兄弟！你他媽不配！你要是肯配合，我就留你一條命！你要是再說這些神神叨叨的話，你看我不打爆你的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