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我愛上你,根本就是一場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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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驍推開了病房的門,走到了管虎的床前,貼著管虎的耳朵說:“爸,她來看您了。”
僅僅一句話,管虎原本耷拉著的眼皮一下抬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望著緩緩朝他走過去的鈴蘭,突然一下情緒變得激動起來,雙手亂動雙腳亂蹬,似乎想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管驍連忙幫忙把床緩緩搖了起來,讓他緩緩從床上坐起。
“虎子,我是阿蘭。”鈴蘭緩緩走到了床邊,看著床上躺著的管虎,輕輕地說道。我緊緊盯著她的目光,她看上去那樣平靜。可是那種平靜,就仿佛風浪來臨前大海的平靜一樣,總隱隱讓人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張力。
“阿蘭……”管虎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掙紮著想坐起來卻實在無力,這一動,兩行渾濁的淚水立刻從他的眼睛裏流了出來,他的手緩緩的、一點一點地抬起來。
鈴蘭渾身一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握住了他的手,輕輕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阿蘭……”管虎已經說不出來了,除了不斷喊她的名字之外,他已經說不出任何話。
他半躺在床上,身體狀況看上去很差很差,若不是親眼見到,沒人敢相信,曾經那樣英姿颯爽的男人竟然一下變成了這樣一副幹巴瘦癟的模樣。
我想鈴蘭的心情,一定比任何人都複雜千萬倍吧?曾經遠走的時候,這個男人還如同管驍如今一樣玉樹臨風、風度翩翩,可是現在,他卻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
歲月,有時候真如同一把刀,把每一個人都從最初的雛形雕刻得慢慢完美、又把這種完美一點點毀掉,直到最後變成一堆黃土,變成天地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我們每個人,都免不了麵對生老病死,麵對這樣令人感覺淒零、哀婉的結局。一句輕輕地“你還好嗎”,已經問出了太多、太多的情愫。
一個哽咽不成言,一個分外平靜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個萎縮如枯葉,一個依然光鮮如昨日……可是曾經愛過的那顆心呐,曾經有過的那些情呐,都還在心裏,都還在。
管驍悄然走到了我的身邊,什麽都沒有問就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我扭頭一看,他滿臉的淚水。我感覺到他的手在不停地發抖,我隱隱猜到他看到這一幕之後都想到了些什麽,盡管他不言不語,可是那一刻,我懂。
管虎的手又掙脫了鈴蘭的手,他繼續用力的、吃力地想要抬高,他已經吃力到說話都覺得困難,癌症已經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鈴蘭讀懂了他的心願,主動蹲下去讓他的手觸摸到她的臉,鈴蘭半蹲在床邊,手捧著管虎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她自始至終並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可是她所有的動作都透著一種巨大的傷悲。
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肩膀,我輕輕地說:“你們,聊會兒吧。我們兩先出去。”
我知道她一開始拉著我們進來,不過是因為沒有勇氣一個人走進來。我也知道她現在,一定想和管虎靜靜待一會兒,即便什麽都不說。
我和管驍就這樣退出了病房,等走到了病房外,管驍輕輕地說:“寶兒,會不會有天我們也會是這樣的結局?”
我渾身一怔,扭頭望著他,望著他的臉,他那樣悲傷地望著我,他輕輕地說:“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我會愛上你。現在,我明白了。”
“為什麽?”我看著他,輕聲問道。
“當我看到你媽媽的時候,我突然就明白了。我愛上你,根本就是一場宿命。”他看著我,眼神從未有過的認真與絕望。我能讀懂那種認真,但是我,讀不懂那種絕望,直到他緊接著再說出一句話,我才明白他的絕望來自哪裏。
他緩緩地說:“也許我這一生,都會像我爸一樣被愛懲罰,直到將死這一刻,才能得到救贖。”
他的話讓我的心抽痛不已,我那樣不忍地看著他,緩緩地說:“管驍……”
他扭過頭去不再看我,他輕聲說:“我知道我們不會在一起,我也知道欠你的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我明白以後不管我再遇到任何人,我都忘不掉你。寶兒,這就是我的命,你知道嗎?這比破產,更讓人絕望。”
他說完之後,情緒又一次崩塌,他迅速朝著另一個出口走去,我知道他需要時間靜一靜。我緩緩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驚訝到說不出任何話來。
沐爺從角落裏走了出來,在我身後緩緩地說:“他說得對,這是他的命。在這個世界上,欠下的任何債都能還清。唯有情債,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爹。”我扭頭看著沐爺,潸然淚下,“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宿命的輪回嗎?”
沐爺緩緩抬起頭,看著我說:“人生本就是周而複始的交替啊,遇見,愛上,轉身,再遇見,再愛上,再轉身……隻要你懂情字,注定就要受苦。自古,情關最難度過啊。”
“爹……那怎麽辦?”我看著沐爺,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覺到一種徹骨的絕望。
“我們,都是性情中人。情感注定比常人豐富,故事注定比常人坎坷。但是寶兒,你要相信。厄運都在我們這一輩人裏過去了,你們幾個,都會漸漸好起來的。”沐爺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道。
這時候,鈴蘭從病房裏走了出來,她的臉依然異常地平靜,她走出來隻對沐爺說了一句話:“哥,讓我照顧他幾天,好嗎?”
“嗯。你願意,我還能說什麽。”沐爺應聲道。
鈴蘭於是點了點頭,又走了進去。這時候,走廊的另一頭有兩個人朝著這邊走了過來,遠遠地透過身影我便認出來是黃興和蝴蝶,兩個人一前一後,蝴蝶穿了一件墨綠色的外套。
“是他們。”沐爺也認出來了,輕聲說了一句。
鈴蘭下意識往那個方向望了一眼,當鈴蘭抬起頭,黃興和蝴蝶在同一時間停下了腳步,四個人四雙眼,眼睛皆神色不同。
蝴蝶率先往前快速走了幾步,迎了上來問鈴蘭:“請問,你……你是鈴蘭嗎?”
“姐姐,是我。”鈴蘭看著蝴蝶,那樣平靜地回答道。
蝴蝶不敢置信地望著鈴蘭,怔了足足好幾秒鍾,這才一下用力握住了鈴蘭的手,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妹妹!”
“姐姐,多年不見,別來無恙。”鈴蘭無比的平靜,平靜得近乎冷血。
我突然明白我骨子裏的那種冷靜來自於誰。
“妹妹……”相比於鈴蘭的平靜,蝴蝶幾乎激動到不能自抑,她看著鈴蘭,生生落下淚來,張著嘴巴幾次想說話,卻有一種不知道從何問起的躊躇。
“姐姐這些年還好嗎?”鈴蘭緩緩問道,主動張開懷抱擁抱了蝴蝶,然後對蝴蝶輕聲說,“姐姐,我回來了。雖然隔了這麽多年,我還是回來了。”
這一句話,讓我的心也格外酸澀起來。我扭頭看著沐爺,沐爺已經從口袋裏掏出手絹在擦拭眼淚。
黃興默默地看著這一幕,當看到沐爺落淚的時候,他渾身一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徑直問鈴蘭:“他們怎麽找到你的,鈴蘭?這麽多年,你去了哪裏?”
“阿興,別來無恙。”鈴蘭緩緩放開了蝴蝶,看著黃興,輕聲問道。
黃興訕訕地看著鈴蘭,又看了看沐爺,試探性地問道:“沐爺,請問這件事和你又有什麽關係?你看上去,像是很激動的樣子。”
沐爺微微一笑,什麽都沒有回答,隻是指著病房說:“你們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吧。”
蝴蝶已經和鈴蘭聊了起來,兩個人你來我往地反複問著對方這些年好不好,寒暄來去也不過就那麽幾句話,場麵卻是格外地深沉。
管驍這時候從拐角的地方出來,見黃興和蝴蝶都來了,驚訝地問道:“伯伯,伯母,你們怎麽來了?”
“你爸爸怎麽樣了?最近太忙了,今天才抽出時間來看看他。小驍,你帶我們進去看看。”黃興對管驍說道。
“你爸睡著了,剛才說了一會兒話,他太累了,睡著了,這會兒別去打擾他。”鈴蘭連忙說道,然後對黃興說,“阿興,大家當年兄妹一場,這麽多年沒見麵了,不敘敘舊嗎?”
“當然要敘舊了,”黃興臉上的神色十分尷尬,他看著鈴蘭訕訕地說道,“那我們去休息室坐會兒,你們聊。我一個大男人,什麽心情都放心裏,你讓我說什麽,我還真說不出來。”
鈴蘭勉強一笑,拉著蝴蝶去了休息室,沐爺不自覺地跟著走了進去,我怕沐爺一見到蝴蝶便失態,於是不放心地跟著一起走了進去。管驍進去看了看管虎情況之後,很快也走了進來。
蝴蝶看著鈴蘭,問道:“妹妹這些年都去哪裏了?我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還以為……”
蝴蝶說著說著,又流下淚來,她看著鈴蘭說:“你失蹤了之後,你哥哥也消失了,我還以為我們今生再也見不到麵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