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苦笑著說：“什麽都不用說，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平安。”

    “為什麽這麽說？我怎麽覺得你像是在告別？”我看著管驍，忽然間心裏無比難過，原本從內心升騰起來的那一絲對圓滿的希冀，瞬間撲空了一般，心空落落的。

    “沒有，我隻是希望你好好的，平安也好好的。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管驍略顯惆悵地說道，他一邊開著車一邊看著前方的路，又說，“最近看透了許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以前靜不下心，不明白自己追求和想要的是什麽。如今漸漸明白之後，發現想要的都早已失去了。未來會怎樣我也不能確定，現在心裏充斥著一種莫大的虛無感。也許我往後活得會無比艱難，也許我還會繼續往前，去尋找存在的意義。但是我特別謝謝你，在那麽難的時候生下平安。也謝謝沐爺和你身邊的所有人，能夠讓平安如此健康活潑地長大。”

    他越這樣說話，我越覺得心疼：“管驍，你別這麽說。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你，但是我希望你振作起來。你有什麽困難，我可以幫你，不管作為什麽身份。”

    他搖了搖頭，看著我笑著說：“你幫我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平安，照顧好從管家轉移過去的產業，就好了。不用擔心我，我一個大男人，怎麽樣都能活。”

    “你一定要振作，千萬千萬別頹廢下去，好嗎？”我感覺內心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口，隻能這樣說道。

    “嗯，不會的，不會頹廢，也不會消沉。隻是，很累，不想拖累你。我知道你心裏想要的是什麽，但是現在我給不了了。曾經在我能給的時候，我也沒有珍惜。真的很抱歉。”他再一次伸手過來，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看著我，無比哀傷地說，“我無數次在深夜裏睡不著的時候問自己，我們明明好好的，為什麽卻一步步把生活過成了這樣？”

    “管驍，過去的都讓他過去吧。我們都要麵對新生，我相信你會很快振作起來，我也知道其實你一直有你的理想和抱負，你不是那種坐吃山空的富二代，我知道你內心有自己的想法。我聽你說這些真的很害怕，怕你從此消沉下去。我相信你可以東山再起的，真正靠自己站起來。你有那麽高的學曆，你有那麽多的經驗，你也有能力，我相信的。”我看著他，無比真誠地說道。

    “真的嗎？你真的相信我還能起來？”管驍看著我，眼裏閃著希冀的光，不過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他說，“我自己都並不敢確信，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會好好活著，不會消沉，也不會墮落。我知道以後的生活會很難，但是沒事，每次想到你從那麽難的境地活到現在，我就覺得，這對於我而言也不難。”

    “嗯。”我看著他，由衷地點了點頭。

    “你別再等我了，也別再對我們抱有任何的希冀。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渴望有個家，渴望我們一家三口能夠好好地過日子。我也渴望，但是目前，我隻會拖累你，我給不了你那麽多。杜一諾一直對你不錯，我捫心自問，我一直沒有做到我所說的承諾，可是他，卻不管你好壞與否一直在你身邊陪著。寶兒，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平安能夠健健康康地長大。”管驍看著我，說道。

    “管驍……”我看著他，眼睛一下泛紅起來，“你現在真的變了，如果你以前能夠說這些話，我怎麽都不會走。”

    “現在，一切都晚了對嗎？”他看著我，苦笑道。

    “不晚，其實如果你願意，我……”我話說到了一半，卻被他打斷了，他搖了搖頭，用手捂住了我的嘴，看著我說，“別說下去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寶兒，你太容易心軟了，我每次隻要對你好一點，你就會感動。可是現在的我，本質上還是從前那個人啊。我就算現在和你在一起，又能怎麽樣呢？我們不會有想要的幸福，在世人的眼裏，我管驍是一個吃軟飯的男人，平安也不會看得起我。現在你在頂上無限風光，我在穀底隻能眺望。我必須自己奮起跳躍，一步步再爬上頂端，可是，我這一輩子還能再爬起來與否都是未知數。我，不能再耽誤你了。”

    “管驍……”我大為所動，兩行淚從眼眶裏溢了出來。

    他伸手為我拭去了眼淚，他看著我我，溫柔地說：“別哭了，為了我這種男人不值得。我說得出口，卻沒有做到，沒有給你你所想要的幸福，還讓你原本不幸的人生變得更不幸。我知道你往下走也很艱難，有平安在身邊，你怎麽樣都不會太輕鬆，你也無法那麽輕易和別人在一起，你總有你的顧慮，我都明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別這樣說，當初生下平安本來就是我自己自私的決定，我願意承擔這樣的後果。平安就像是天使，他的到來帶給我很多快樂。管驍，不管怎麽樣，我希望你好好的，無論你以後是否起來。從今天起，我們都放下那些怨與恨，好嗎？”我看著管驍，情不自禁地說道。

    “嗯，我早放下了，從知道平安是我親生兒子那一刻起，我幡然醒悟，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麽。”他看著我，苦笑著說，“其實你真的很好。好了，我們不說了，趕緊回去吧。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好。”我點了點頭。

    我們沒有再說話，管驍飛速把車開回了醫院。一下車，他拉著我突然沒來由地奔跑起來，我們心裏都有了一種強烈的惴惴不安，我眼皮也跳了起來，讓我感覺似乎我們所預感的事情快要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

    管驍拽著我從醫院的停車場一路跑到了病房，當我們衝進病房的時候，剛好聽到沐爺在對管虎說：“虎子，我是阿鋒。我來送你一程，沒想到，你走在我的前頭。”

    管虎躺在床上，當聽到沐爺這麽說的時候，他無比驚駭地看著沐爺，緊接著吃力地從床上爬起來，伸出手來握住沐爺的手，顫抖得不成言語，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我依稀聽得出來是在說“對不住你兄弟”。

    “什麽都不用再說了，虎子。”沐爺緊緊握住管虎的手，流下了熱淚。

    “虎子，你躺好，別起來了，快躺好。”鈴蘭勸慰道，伸手去扶住管虎的肩膀，管虎卻固執不肯躺下。

    “爸爸，你是不是有什麽想說的？”管驍見這情況，走上前去，俯身側耳傾聽他父親要說些什麽。

    管虎含糊不清地說完之後，管驍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對沐爺和鈴蘭說：“沐爺，阿姨，麻煩幫我一把，我爸爸要從病床上起來。”

    我們三個人都詫異了一下，看著管虎，不明白他想做什麽，但還是一起幫忙把他從床上扶了起來。

    把他扶起來之後，他拚盡全力站在了地上，那一刻，他臉上一臉的肅穆，我們都鬆開了手，他吃力地站定，就在我們都不明白他要做什麽的時候，他突然就這樣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跪在沐爺和鈴蘭的麵前。

    那一刻，我們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對不起。”他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因為體力不支直直地往前栽去，管驍連忙拉住了他，把他再次抱回了床上。

    管虎開始劇烈地喘氣，似乎一口氣上不來一般開始不停掙紮，鈴蘭慌忙握住了管虎的手，大聲問道：“虎子，怎麽了怎麽了？”

    沐爺呆立在原地，望著床上的管虎，淚水簌簌而落，卻說不出半句言語。

    管驍慌忙走出去喊醫生過來，鈴蘭死死抓住了管虎的手，管虎卻把目光投向了我，那一刻，我走了過去握住了他的另一隻手，突然間悲痛地喊了一聲：“爸爸……”

    當我喊出這一句的時候，管驍正從門口走進來，他呆呆地望著這一幕，一下淚落不止。

    我們所有人都哭了，唯有鈴蘭自始至終一直沉浸在一種莫大的平靜裏，她緊緊握住管虎的手，扭頭對我說：“孩子，跟你爸爸告個別吧。告訴你，你原諒他了，讓他走得安心。”

    “爸爸……”我淚眼婆娑，看著病床上不成人形的管虎，哽咽著說，“我不再恨你了，也不怪你了，請你安心。”

    管虎又望向了沐爺，沐爺也走了過來，看著管虎說：“安心，兄弟。不管你們對我做了什麽，不管我們之間發生過多少事，我都不會忘記，我們從小到大的那份情誼。你兒子以後我會照應的，平安我也會照顧好，放心吧。”

    管虎又望向了管驍，管驍走到我的身邊，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和我一起握住管虎的手，管驍流著淚對管虎說：“爸爸，我們都會好好的，你不用擔心我，我長大了，我能承受一切，謝謝您當初撫養我，謝謝您給我一個家。爸爸，謝謝……”

    一種巨大的傷悲彌漫在病房裏，時間滴答滴答每一秒都顯得那樣的漫長而又短暫，管虎看著我們所有人，臉上帶著微笑，伴隨著儀器刺耳的一聲“滴”的響聲，他的生命就這樣終止了。

    不過都是滄海一粟，從哪兒來，最終還要回到哪兒去。管虎，他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