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和他交換了條件，條件就是放你媽媽自由。”沐爺看著杜一諾，微微一笑，不再言說。

    話至此，我們這才明白，為什麽黃興會那麽爽快地寄來離婚協議書。原來沐爺去見黃興，竟有這麽一層目的。當了解這一切的時候，我心裏既為沐爺感動，又覺得萬分淒涼，眼淚不知不覺爬到了眼眶，我扭頭一看，侗羽也是一臉的梨花帶雨。

    “不行！我不可能讓你再進去監獄！說什麽都不允許！這件事你是剛剛知道的，對嗎？”杜一諾看著沐爺，突然大聲問道。

    “一諾，我決心已定。我這不是和你們商量，而是通知你們。”沐爺見杜一諾的牛脾氣犯了，知道他一定會行動，於是率先用言語壓製住了杜一諾的火氣。

    “我不管！老沐！我說什麽都不會讓你進去！”杜一諾看著沐爺，脾氣一下暴躁起來，他開始不安地來回在房間裏走動，臉上的肌肉也開始不安的抖動。

    我頭一次見杜一諾如此焦躁，如果不是因為在乎沐爺，他不會這樣，他曾經浴血奮戰的時候臉上都是笑嘻嘻的。隻有這一次，聽到沐爺這件事，他表現出了這樣的情緒。

    沐爺在杜一諾的心裏，在我的心裏，在侗羽的心裏，都是一樣，他既是我們的師傅，又是我們的領路人，同時又是我們的父親。我們都沒有在父親身邊長大，我們雖然平時沒大沒小，但嘴上不說，心裏卻一直把他當做我們的父親一般看待。

    聽到這樣的消息，我的心裏也仿佛瞬間被壓上了一座大山，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不必再說了，一諾。如果你還尊我為師，這一次就聽我的。我走後，這一家的老老小小，從此都靠你照料了。我把你媽、寶兒、我妹妹、平安還有侗羽都托付給你了，往後的生活就全靠你來做主了！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意氣用事，明白嗎？”沐爺看著杜一諾，大聲地說道，他在杜一諾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直視著杜一諾的眼睛，用極其低沉的聲音對杜一諾說道，“答應我！快答應！”

    杜一諾倔強地抬起頭，他始終不願意妥協，不願意相信沐爺即將要離開我們，再一次回到那高牆之內。

    我默默地站在沐爺旁邊，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伸手抱住沐爺的胳膊。侗羽見我這樣，也抱住了沐爺的另一隻胳膊。

    沐爺依舊直直地望著杜一諾，對杜一諾大聲說道：“一諾，你快答應我！這一家子，往後可就都靠你了！我會給你一個人的聯係方式！實在有一天你撐不過去的時候，可以通過他聯係到我！但是記住，一定是萬不得已的時候再這麽做！明白嗎？”

    杜一諾依舊高昂著頭，他激動地喉結不停聳動，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但是他卻始終不肯開口說出答應的話。

    這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了警笛的聲音。警察，真的來了！

    那一刻，我和侗羽倉皇之中望著沐爺，杜一諾用力撥開了我們兩，拉著沐爺說：“走！老沐！我們逃走！就算我和你亡命天涯！我也絕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絕對不行！”

    “一諾！理智一些！你這樣，就枉費了我對你的栽培和信任了！”沐爺硬生生不走，站在原地，對杜一諾緩緩說道。

    我從沐爺的眼中看到了他究竟有多麽不舍得我們，他究竟有多麽不舍得這份難得的安寧與平靜，他究竟有多麽想要和我們一起共度晚年，共度這美好時光！可是，這一天，還是來了！

    蝴蝶和鈴蘭已經撞開門走了進來，蝴蝶不敢置信地望著沐爺，她不管不顧地撲進了沐爺的懷裏，哭喊道：“阿鋒！你說你答應了他的要求！難道這就是他的要求是嗎？阿鋒，你傻不傻啊？你怎麽能為了我這麽做？你怎麽可以？你讓我還怎麽有臉活著？阿鋒，我不值得，我怎麽值得你這樣對我？”

    沐爺一下也淚奔了，沐爺捧住了蝴蝶的臉，看著蝴蝶，淒楚地說道：“如果我這樣交換，能換來你幾年的平靜日子，一切就都值得了。我本來就是戴罪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是終日見不到陽光。阿蝶，老天留給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我能得到你這麽一句話，叫我去死我也甘願了。不過蹲監牢而已！我早就嚐試過鐵窗的滋味了，放心，沒有那麽可怕！”

    “阿鋒！你為了我，苦了你這一輩子啊！我對不起你，我這一輩子都對不起你，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為你做牛做馬。阿鋒，阿鋒……”蝴蝶一聲聲淒厲地喊著，她的手牢牢握住沐爺的手，往自己的臉上貼著。

    兩個人臉上都是一臉的淚水，這一幕看得我也淚如雨下。我走到我媽的身邊，默默攙扶著她，我知道這對於她來說無疑也是重創，但是她把這最後告別的機會留給了蝴蝶。

    “不用下輩子，如果可以，這一輩子，能得到你的一句首肯，我便心滿意足了。阿蝶，你可知道這些年，我心心念念的人兒啊，就是你，就是你啊！”沐爺拖長了音調，無比淒楚地說道。

    “我懂，我都懂。阿鋒，我這些年一直放在心裏的人也是你，也是你啊！”蝴蝶看著沐爺，無比哀怨地說道。

    這時候，警察已經上來了，為首的人拿出一份文件展示給我們看了看，然後指著沐爺說：“跟我們走吧！”

    “警官請稍等一等，讓我為我的愛人唱首曲子，行嗎？”蝴蝶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看著警察，平靜地說道。

    也許是現場的氣氛打動了警察，他們互相看了看，破例首肯了。蝴蝶緩緩把目光望向了沐爺，試了試嗓子，隨後開始當著所有人的麵清唱了起來。我聽到第一句，便知道她所唱的，是當年陸遊與表妹唐婉寫的那一首著名的《釵頭鳳》，這首詞曲在此刻竟是那樣恰如其分：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每一段的最後三個字，被蝴蝶唱出來的時候都如同鑼鼓一樣在心上哐當、哐當地敲著，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樣的情緒所感染，所有人的眼裏都噙滿了淚水，就連不明舊情的警察們都有些眼眶泛紅。

    蝴蝶唱著，圍著沐爺轉圈，沐爺頂天立地地站在中間，一瞬間仿佛回歸了當年那個英姿颯爽的洪鋒。我手挽著鈴蘭，鈴蘭跟著輕輕地和著拍子。當蝴蝶唱完最後一句的時候，沐爺突然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麵，用力地在臉上一撕，他的臉立馬回到了當年洪鋒的模樣！

    這麽多年，原來沐爺並非整容了，而是一直戴著麵具在生活！

    這麽多年，原來洪鋒並未離去，隻不過沐爺一直在努力強迫自己不再以洪鋒的任何姿態示人而已！

    我們竟都被沐爺騙了！他那張屬於洪鋒的臉原來一直還在！他這麽一扯，相貌依舊，氣宇軒昂！

    原來，這才是洪鋒的真正模樣！

    “戴了這麽多年這張麵具，現在，我終於開始堂堂正正做回我自己了！”沐爺振臂一呼，聲音洪亮如鍾，與之前判若兩人。

    雖然時光東逝，但他的臉卻依然英姿逼人，大概因為常年藏於麵具之下，所以無比白皙，看上去竟比杜一諾還要年輕帥氣兩分。

    原來這就是我舅舅當年的模樣！原來我舅舅洪鋒竟是這樣的英雄人物！我望著此刻的沐爺，感覺人生像是戲劇一般，突然變得不再真實！

    “阿蝶！如果還能回到從前！如果你我還有再次開始的機會，我隻想對你說一句話。我愛你！如果來世我們還會相見！如果來生我們還可能再次遇到，我一定不會再錯過你！我會一輩子和你長相廝守！我發誓！”洪鋒看著蝴蝶，大聲地說道。

    蝴蝶滿臉熱淚抱住了他，他亦緊緊抱住了蝴蝶，蝴蝶泣不成聲地說：“我……我等你，從今往後，我就是你一個人的女人。這一輩子，下一輩子，下下輩子，我都等著你！隻要你來！隻要你出現！我就是等白了頭，我都心甘情願！我也愛你，阿鋒，我也愛你！這一輩子，是我對不起你！”

    “是我，是我對不起你，沒有陪你多久，就又要離開你了。這一輩子我們都老了，折騰不動了。下一輩子，我們約定好，我們重新開始，好好活過，從十八歲就在一起，一直到老不分開，好嗎？”洪鋒捧著蝴蝶的臉，淒楚地說道。

    “好了，差不多可以了，時間差不多了。”警察紅著眼睛在一邊提醒道，當警察這麽說的時候，杜一諾直接一拳往警察的臉上砸去了。說時遲，那時快，我連忙擋在了警察的麵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