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之後，小姑娘終於不哭了，慢慢地抽泣著，一張臉卻還是有些倔強，似乎並不想讓我們看出她的傷心。

    隻是她到底還是年輕，像我跟我媽這樣子的，一個人大體是什麽情緒總能看的出來。

    而我們也都知道，這個時候如果上前去安慰她，別說她承不承情，說不定還會對我們生出憎恨。

    於是我便替我媽收拾著床鋪，也不管後麵的啜泣聲，我媽也出去打了壺水回來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晾著。

    再過了些時候，房間裏的抽泣聲也消失了，我才端起桌子上已經稍涼的那杯水，拿去給隔壁床的年輕姑娘。

    “喝杯水吧，也別再哭了，現在你更得好好休養著身體。”我說。

    小姑娘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眉頭緊皺著，似乎我說的話不是在安慰她，而是在害她一樣。

    “不用你的假好心，你根本就不懂！”她說完就撇過了頭，不再看向我。

    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媽，後者給我使了個眼神，意思是別再多管閑事。

    以前或許我也是這麽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都已經自顧不暇了，哪還有那閑情逸致再去管別人的事。

    隻不過自從我自己懷孕之後，一些想法好像也隨之改變了。

    因而在此時此刻，麵對著一邊別扭，一邊卻傷心著的這小姑娘，我也能生出些憐惜，似乎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

    我將水放在小姑娘旁邊的桌子上，輕輕歎了一聲，然後走回到我媽的麵前。

    過了不多久，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我下意識向門口一看，來人居然還是陳琳。

    陳琳顯然也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我，第一反應也是驚訝，再然後，她的臉色變得稍有些難看，好像並不想見到我。

    我何嚐又期待著跟她三番兩次的見麵，隻是我媽還在旁邊，我也不能表現地太過冷淡。

    “嗨，羅愫，沒想到在這裏能看到你。”就在我要起身打招呼的時候，陳琳先走過來笑著對我說，臉上看不出一點不情願的樣子。

    以前我以為陳琳是那種很隨性的人，她不喜歡的事，不喜歡的人，絕對不會強迫著去逢迎接受。

    但是現在，站在我麵前的這個人，又是誰呢？

    她是陳琳嗎，亦或是她已經變化如此之大，連一點之前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嗎？

    我還在怔愣著，我媽突然拉了拉我的手，小聲地問我：“這是你的朋友？”

    我反應過來，點點頭，然後對著我媽說道：“這是陳琳，我的大學同學。”

    陳琳也開口對我媽說：“阿姨您好，我是羅愫的朋友，很高興見到您。”

    我媽也笑了笑，看上去也挺高興。

    隔壁床的小姑娘這個時候突然叫出來：“姐，你在那裏幹什麽呢？還不趕緊過來！”

    我們三個同時看向說話的那人，然後，旁邊的陳琳走了過去，將手中的東西放下。

    我突然記起來，陳琳以前好像提起過自己有個妹妹。隻是她平時也不願多提，我便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能在這樣的情形下見到。

    陳琳低聲對病床上正焦躁的自己的妹妹說了幾句，接著很神奇地，小姑娘也不鬧了，拉起被子就蒙頭睡了過去。

    陳琳站直身體，朝著我跟我媽笑了笑，像是有些抱歉。

    隻是我們畢竟也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了，她此時的笑意裏摻雜的那幾份狼狽和尷尬，我捕捉地很清楚。

    心裏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暢快，雖然這分暢快是為什麽我也不清楚。

    我不再看向陳琳，隻坐在我媽麵前，安靜地疊放著換洗的衣物。

    到了中午要吃飯的時候，我準備出去買一些，問了我媽想吃什麽，後者顯得沒多大興趣，隻隨便應付了兩句。

    我也不再多問，反正買回來她都會吃的。

    臨走的時候我又看了一眼隔壁床的小姑娘，陳琳之前已經先走了，小姑娘的男朋友也沒回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隻有她一個人在這裏睡覺。

    我又在心裏歎了一聲，然後走了出去。

    出了醫院之後，穿梭了好幾條街道我才買到一家不錯的粥店的鮑魚粥。

    隻是因為走到半路的時候，突然很想念這種粥的味道。

    我媽之前對我說懷孕的時候想吃什麽盡管就吃，說明那是肚子裏的孩子想吃。

    我聽完隻想笑，就那麽個小肉球，他知道鮑魚是什麽嗎？

    隻是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我一般不會特別壓抑著自己的食欲。

    我想給自己孩子最好的東西，不管是哪方麵的，隻要我能做到，就一定會達成。

    拎著鮑魚粥回去的時候，我路過一家水果攤，又挑了一些又大又紅的櫻桃帶回去。

    回到病房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小姑娘還在蒙著頭睡覺，而我媽也倚靠在床上，帶著老花鏡在看書。

    我走過去，將東西放下，然後湊上前嘖嘖歎了聲：“就您這文化水平，上麵寫的什麽您能看懂嗎？”

    我媽聞言白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滿：“我上大學做知青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待著呢！”

    還能在哪裏待著，我媽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我將買回來的粥拿出來放在桌上，然後又把櫻桃倒在保鮮盒子裏，打算待會兒去洗一洗。

    我給我媽買的是南瓜粥，她現在這個情況，還是吃點清淡的比較好。

    打開我的鮑魚粥盒子之後，一股略顯濃重的海鮮味道撲麵而來，然後我也不知怎的，突然一陣惡心，將東西扔下就跑出去到洗手間吐了起來。

    感覺到沒什麽可吐的之後，我才漱了漱口，重新回到了病房。

    我媽麵前的粥盒也沒動，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床邊等我回來。

    “好點了沒有？”她問。

    我點點頭，低聲道：“沒事，就是正常的孕吐。”

    “醫生跟你說過了？”

    我再點點頭，卻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

    我將鮑魚粥的盒子扣上，放回到塑料袋裏，打算待會兒出去的時候帶出去，反正我是一點想吃的胃口都沒有了。

    就在我媽剛剛拿起勺子要喝粥的時候，突然從後麵傳來一個聲音：“原來你也懷孕了呀！”

    我聞聲轉過身，發現剛才還在被子裏睡著的小姑娘突然探出頭，一雙濃黑的大眼睛盯著我，平白讓我心裏咯噔一聲響。

    我不想跟她在這種事情上多討論，更何況她現在還是這樣的情況。

    “你餓了嗎？”我問她。

    她聽完搖搖頭：“別轉移話題了，我已經知道你懷孕了。還有，我才不吃你剩下的。”

    我看了眼手邊的塑料袋子，再沒說什麽。

    我媽吃完之後，我將東西都收拾好帶到病房外的垃圾桶裏，然後將保鮮盒裏的櫻桃拿去洗了。

    這一次我回去的時候不忘給那小姑娘分了一些，還叮囑她：“你現在不能吃太多涼的東西，不然的話以後可有的受罪。”

    “切，我自己姐姐和男朋友都不管我，你跟我說這麽多幹什麽？”小姑娘伸手又在盒子裏抓了一把櫻桃。

    櫻桃還沒吃完，病房的門又被人給打開，上午見到的那個小夥子走了進來，手裏還拎著飯盒。

    “嬌嬌。”他出聲叫自己的女朋友。

    被叫做嬌嬌的小姑娘看也沒看他，專心地在吃手中的櫻桃。

    小夥子皺著眉走上前去將她手裏的東西奪了下來，然後把手中的飯盒推到她的麵前：“醫生不是說了不讓你吃涼的東西嘛，你為什麽總是這麽不聽話？”

    嬌嬌氣得去打他的胳膊：“你管我吃什麽東西！你這個混蛋，都走了幹嘛要回來！”

    “好了好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來來，我們先吃飯，吃完飯我就接你回家。”

    饒是嬌嬌再生氣，在自己愛的男人麵前也發不了太長時間的脾氣，不多久也就別扭著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看著他們兩個吵架又和好的場景，我其實是有些羨慕的。

    拋開一些事情上的是非不說，能有一個跟你吵架，之後又小心翼翼地哄著你的人，作為一個女人來說何嚐不能說是一種幸福。

    而在我的生命中，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幸運體驗。

    鄭黎琛和我結婚的時候是極為不情願的，因而婚後連和我吵架的耐心都沒有。 .  首發

    後來我們離婚的時候倒是痛快地吵了幾架，但那除了讓彼此變得傷痕累累，根本無一絲的美好可言。

    而跟何嘉洲呢……

    要是他能跟我吵個架就好了，也就能讓我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他突然變得那樣的疏遠，遠的，像是在天際，也像是從來沒有來過我的身邊一樣。

    在我們相處的那麽多日子裏，我總感覺少了些什麽。現在想來，也終於是恍然，我們之間，或許從來沒有生出過真正叫做戀愛的那種東西，一切都是平淡如水，卻又慢慢流逝。

    我甚至從來沒有問過何嘉洲一句，你愛我嗎？

    如果愛的話，能有多愛。

    這句話到現在我再也沒機會問出口，因而這個答案，好像也永遠不能知道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