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洲看了我好一會兒，才低低笑了一聲。

    他的這聲笑，讓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真是難得啊，一晚上，遇到兩個醉鬼。

    “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們兩個在這裏工作，有事要借調人手，你總是代替我去。那個時候，你去的地方，是不是就是這裏？”何嘉洲邊說還邊拍了拍皮質的沙發。

    其實那段回憶我現在已經不太願意想起了，雖然剛才對鄭黎琛那麽說，但在我的心底深處，還是寧願將這一段抹去。

    倒不是因為它有多麽苦，隻是單純地不願意想起而已。

    就像何嘉洲現在說的這些。

    “我早就忘了。”我回答。

    何嘉洲又笑了一下，他的襯衣領口微微敞開著，額前的碎發也有些淩亂，整個人顯得有些頹唐的英俊。

    “你早就忘了……但是我沒忘，怎麽辦。”

    眼見著他說的越來越不靠譜，我隻好出言提醒他：“你忘記在醫院的時候跟我說過的話了嗎？如果沒有忘記的話，現在就別假惺惺地在這裏做什麽緬懷過去，我看著都覺得惡心。”

    何嘉洲這下倒是不笑了，他的眼睛盯著不知名的一處，也不看我。

    我現在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當時口口聲聲跟我說要割舍掉我們所有的聯係，間接的意思就是不要孩子的是他，現在流露出這樣一副糾結模樣的也是他，而且我看的出，此時他的無奈和憂傷，都是真的。

    以前我覺得自己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已經對大多數的人和事都看的很透徹了，但是此時此刻，我是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何嘉洲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到底什麽樣的人，才會像他這樣糾結。

    “何嘉洲，有什麽話就痛痛快快地說出來，錯過這一次，很可能就沒有下次機會了。”明明我想說的不是這些，但話還是脫口而出。

    何嘉洲聞言再看向我，目光比方才還要清醒許多。

    但為什麽，我卻還是覺得他像醉了一樣。

    因為他接下來說的話，一點都不像他。

    “我想過很多次，如果我們還停留在過去，一起生活在那樣的破舊房子裏，還有，一起在這樣的地方上班，會不會比現在更幸福些。”他的聲音低沉又舒緩。

    “你真是瘋了。”雲姐說的對，我麵對的人真的是一個瘋子。

    他的話前後矛盾，前言不搭後語，讓我不知道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不是瘋子是什麽。

    最起碼也是個裝瘋賣傻。

    “你覺得可能嗎？”我不回答，就讓他一個人說。

    “不可能了，我知道不可能。”何嘉洲看上去像是又在笑，“其實我也隻能在這個地方想一想。走出去之後，連想的資格都沒有。”

    我終於確定自己坐在這裏是浪費時間。

    看了看手表，發現自己進到夜店已經超過二十分鍾了。

    鄭黎琛現在就算是沒走的話，應該也處於暴躁的邊緣。

    今晚為了讓他徹底死心，我承認利用了何嘉洲。

    但利用了他應該也不知道，我也不覺得愧疚。

    原本這種事，對誰來說都不是勝者，也都不是失敗的那一方。

    我起身將包背在身上，然後走到何嘉洲麵前，對他淡淡地說道：“你現在想走嗎？”

    何嘉洲聞言抬起頭，像是有些怔然。

    我也懶得跟他解釋太多：“如果你自己沒辦法回家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去。”

    何嘉洲還是沒有回答，而我也能看出他眼中的掙紮。

    我看懂之後就想跟他說，還掙紮什麽，就按照你之前的作風，冷冷地讓說聲讓我走，然後對我跟孩子的事情不聞不問就好了。

    這個時候猶豫，非但不會得出一個結果，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就在我先失去耐心的時候，何嘉洲突然伸出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

    “走吧。”他對我說。

    我感受到從手背傳來的溫度，覺得似乎有些不太真實。

    而下一秒，我的直覺是想甩開。

    何嘉洲沒給我這個機會，他牢牢抓住我的手腕，接著站了起來。

    “鬆開。”我見他自己站的很穩，根本不需要我的支撐。

    何嘉洲卻沒鬆手，反而愈發用力了些：“是你說過的，要送我回去。”

    我冷笑一聲，撇開了頭。

    就先忍他這一會兒，等到讓鄭黎琛看到之後，再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他的模樣，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再看到。

    走出包間時，我也突然想起之前跟雲姐說過的話。

    我開口對何嘉洲說：“你把包間弄成這個樣子，造成很大損失，需要做出些賠償。”

    何嘉洲回答：“剛才已經賠過了。”

    “不是賠給夜店的錢，是給雲姐的，你害的她沒了獎金。”我一五一十地跟他說。

    何嘉洲聞言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光亮，隻不過一閃而過，讓我有些不太確定是不是存在過。

    “好，我賠。”他最終回答。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心想最好是這樣。

    快要到夜店門口的時候，我想了想還是對何嘉洲說：“就算是看在我們以前的情分上，待會兒出去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你也不要說話，好嗎？”

    何嘉洲的神色已經慢慢冷了下來，仿佛越靠近出口，他就越像之前的形象靠攏。

    “好。”幸而最終，他還是答應下來。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覺察出什麽，但心裏總還在祈禱著稍後的事情能順利些，他也多配合些。

    走出去的時候，果然，那輛黑色的奔馳車還在。

    我故意向著那個方向走去，而何嘉洲也走在我的後麵，離我大概兩步的距離。

    等我們離車子隻有十幾米遠時，汽車的後車座門被打開了。

    鄭黎琛走了下來。

    我還從來沒看過鄭黎琛的臉色這樣過，鐵青鐵青的，像是怒到了極致。

    他的襯衣領子也全都歪斜著，毫無之前的精英模樣。

    他沒說話，但是他的神情已經昭顯出他現在的心情。

    我雖然對此還有些顧慮，但是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也沒有退路了。

    下意識地勾住何嘉洲的手，我對著鄭黎琛輕笑了一下：“你怎麽還沒走？”

    鄭黎琛的眼睛在我們的手上停了一會兒，然後用及其陰沉的聲音對我說道；“你進去真的是為了他？”

    “不然呢，你以為我在騙你？”我依舊笑著反問了一聲。

    這下子鄭黎琛不說話了，他稍稍向後退了一步，眼神陰晴未定。

    身旁的何嘉洲倒是真如之前我跟他說的一樣，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覺得他跟鄭黎琛之間也有種微妙的氣氛在。

    隻是就算是他們之前見過，亦或是有過什麽聯係，對我來說也根本不重要了。

    以後遠離他們，走的越遠越好，才是我最正確的選擇。

    “時間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我們也要走了。”我的嘴角漸漸變得有些僵硬，不過應該還算自然。

    因為我看到鄭黎琛的臉色依舊沉著。

    最後我拉著何嘉洲離開的時候，還無意間再看了他一眼。

    鄭黎琛，如今鄭氏的掌門人，還會有那樣落寞的神色，當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在走到鄭黎琛看不到的地方之後，還沒等何嘉洲撇開我的手，我先甩開。

    “你今天來找我，為的就是他？”何嘉洲的語氣也很冷，臉色比剛才的鄭黎琛好不了多少。

    我也不否認：“是啊，雲姐找我的時候，突然就想出了這個辦法。”

    “你以為他能相信？”何嘉洲反問一句。

    “他為什麽不相信。而且何嘉洲，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今天來的最大的目的，就是為了告訴你，不管是你還是鄭黎琛，以後我都不會沾惹上一點的關係。今天我怎麽對他的你也看到了，放心，以後我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對你，因為我知道，你不用我趕，自己就會走。你對我，恐怕還是避之不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