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聽弦斷,亂世烽火——039 美人淚,英雄塚(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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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裏橋下,三人藏在橋墩背後,待追兵走遠,方才心下略鬆。
這一處光景更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長歌完全看不清所救之人的麵部輪廓,但靜下心後她仔細聆聽那人的呼吸聲,心頭的緊張漸漸退卻——這不是尹簡!
曾經耳鬢廝磨的男人,他的呼吸他的味道,她再熟悉不過,就像熟悉自己的身體一樣,敏感之極。
“你是誰?”她問。
對方聞聽她的聲音,驟然一驚,“孟長歌!”
“莫可!”
長歌亦是驚訝,“怎會是你?你不是隨你家主子回營了麽?方才是怎麽回事兒?你……”她連聲質問至此,陡然想到什麽,失聲吼道:“你主子呢?你被鳳軍追殺,他在哪兒?他是不是已落入鳳軍之手?”
莫可背靠橋墩,粗喘著低語,“孟長歌,你為什麽關心主子的安危?若主子被鳳寒天所擒,你預備如何?落井下石還是奮不顧身?”
“我問你他現在究竟如何?”長歌按耐不住,急脾氣的一把扯起莫可的衣領,凶狠的叱令,“回答我!”
莫可扯了扯唇角,剛要說話,喉中一股腥甜湧上,他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在昏迷之前,囈語了一句,“主子……無恙……他放……放心不下你……”
“莫可!”
長歌低叫一聲,連忙查探他的鼻息,確定人還沒死,遂當機立斷道:“離岸,我們馬上返回陸判廟!莫可傷得不輕,若不及時……”
“我為什麽要救他?”離岸冷冰冰的打斷,“曾經在四海客棧,他們莫家三兄弟是如何重傷我的,你忘了麽?”
長歌皺眉,“莫可是奉命行事,並非他本意。”
“哦?奉誰的命?你心裏最清楚不是?現在聽到尹簡無恙,你便愛屋及烏對他的手下同情泛濫?”離岸譏誚冷諷,字字尖銳。
長歌不由生怒,加重語氣道:“是是非非論得清麽?我救莫可不僅僅因為他是尹簡的手下,我在大秦時,莫可待我不薄!”
“嗬,鳳寒天要抓他,你卻救他,你不怕你哥哥寒心麽?”離岸咄咄逼近,“長歌,你答應過我,坐山觀虎兩不相幫,你別忘了自己的承諾!”
長歌盯著昏死過去的莫可,為難又糾結,“我沒忘。隻是現在湊巧遇上了,我……於心不忍。”
“你不過是怕莫可死了,便會少一個人保護你的尹簡!”離岸愈發怒火中燒,他手臂一抖,毫不留情的一劍刺向莫可,“既然你優柔寡斷,我替你絕了退路!”
“不要!”
劍風從耳旁一瞬掠過,長歌脫口驚叫,來不及推開莫可,她旋身一閃,肩胛處立時傳來鐵器刺入皮肉的聲音!
離岸大驚,慌忙半途硬生收力,傷她三分,他自損五分,踉蹌連退好幾步,才穩下了身子,他痛心疾首,“孟長歌,你找死是不是?”
“離岸,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想一走了之不問世事,但我真的做不到!”長歌臉色泛白,硬撐起一抹笑,“你別管我了,你先走吧,若我能夠全身而退,我定去大漠找你。”
無力回天的悲愴,令離岸眸底漸起氤氳,“你找我?恐怕到時是我給你收屍吧!”
“不,不會的,我不死,見不到你,我是不會讓自己死掉的!”長歌強忍著酸楚,予他安心。
離岸聽之,一步步後退,堅硬的漢子終究淚濕了眼瞼,“好!我走,我等你活著來見我!若你違誓,我必取尹簡、鳳寒天、孟蕭岑的首級祭你!”
長歌雙腿一軟,身軀顫了幾顫,她望著離岸消失在茫茫夜色,仿佛有什麽東西從心髒剝離,痛得她泣不成聲……
相伴十五載,或許今夜便將永別。
但願她苦心不負,但願他餘生安好。
……
莫可在顛簸的馬背上醒來,入目已是晨光透亮,驚險的一夜過去,他竟大難不死。
馬速不快,馱著兩個人明顯吃力。
莫可坐在馬前,腦袋側仰,枕著身後之人的肩膀,腹部纏上了厚重的繃帶,腰間捆綁著粗繩,一雙瑩白的手,自他胸膛前緊握著韁繩,耳畔不時響起熟悉的聲音,“駕——”
他闔動幹澀的嘴唇,虛弱的叫道:“孟……長歌。”
“籲——”
長歌停下馬,解開桎梏兩人腰身的繩子,然後跳下馬背,伸手向他,麵色淡淡道:“休息片刻。”
她已換回了輕便的男裝,明眸皓齒,一如初見之時的如玉少年。
莫可喉結動了動,想說點什麽又覺張不開嘴,男女有別,他不敢碰觸她的手,便將大掌搭在了她臂上,方才借力下馬。
長歌肩胛有傷,牽動的疼痛感令她秀眉緊擰成川字,為免莫可多問,她忍著未發出一個音。
靠著路邊的樹杆坐下,莫可試著提了下力,感覺依然力不從心。
“你失血過多,能撿回一命已是不易,至少休息兩天後再動武吧。”長歌說完,解下腰間的水壺遞過去。
莫可急需水潤喉,便沒有推辭,他一口氣喝了大半,方才感覺狀態好多了,遂強撐起身,向長歌屈膝一跪,“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不必。”
長歌在他對麵坐下,眉眼間鬱色深重,“我救你不過是巧合,你切莫與任何人說起。包括……”她頓了頓,嗓音愈發低迷,“包括你主子。”
莫可頓急,“孟長歌,你可知我昨夜為何被反賊追殺?主子不放心你,派我趕赴寧州保護你,誰料,寧州境內到處是反賊眼線,行蹤敗露,我手下十餘人悉數戰死,獨剩我一人,幸好天可憐見,我竟誤打誤撞的被你所救!”
“多事!”長歌倏然起身,叱道:“小爺需要保護麽?你回去轉告他,讓他把自己保護好便行,少管小爺的事!”
莫可登時為尹簡叫屈,“孟長歌,你怎能如此不識好歹?戰事危急,主子還不忘惦記你,你不感動便罷了,竟……”
“少廢話!”
長歌煩燥不堪,她伸手一指,“這條路通向七裏莊,進了莊子朝西北方走十多裏,有一條河,過了河再向南行五裏,便可逃出寧州。趁著鳳軍還沒封鎖這條小路,你趕緊回去吧!”
“你隨我一起走!”莫可手捂腹部與她對視,懇求的語氣,“隻有你陪在主子身邊,他方能安心抗敵!”
“不可能!”長歌十指收緊,雙目漸漸腥紅,“我與他早已無情無義,他若再敢找我,當心我親手送他赴黃泉!”
“你……”
“滾!”
長歌怒吼一聲,轉身闊步而走!
“孟長歌!”
“倘若主子危在旦夕,你還見不見他最後一麵?”
身後,莫可用盡氣力的追問,震得長歌淚水奪眶而出,她沒有回頭,喑啞破碎的回音,隨著她的遠去,緩緩傳入莫可耳中——
“若真有這一天,可將他的白玉佩掛於你頭頂的樹枝上,我看到後,必去見他……見他最後一麵。”
莫可瞳孔發熱,他足下不穩,單膝跪在了地上,他喃喃低語,孟長歌,你究竟是怎樣的人?你的心裏真正愛過尹簡麽?
……
入夜。
軍營禁區,肅穆緊張。
這一役,秦軍戰敗,退兵數裏。
“皇上,末將有一計!寧州乃賊首老巢,如今兩軍對峙,賊首卻藏於暗處不肯露麵,末將猜測賊首定是躲在寧州坐鎮指揮,若我們突襲寧州來一招釜底抽薪,攪得寧州大亂,此處反賊大軍便會跟著亂……”
“報——”
“稟皇上!莫可大人求見!”
正議事間,兵勇急報,尹簡一凜,“快傳!”
莫可被兩名兵勇攙扶入帳,腹部鮮血淋漓,麵色慘白一身狼狽,他這番狀況,驚了帳中所有人!
“莫可!”
莫麟與莫影一步跨近,從兵勇手中接過莫可,急聲喊道:“軍醫!軍醫何在!”
莫可撐著一口氣,喚道:“皇,皇上……”
“朕在!”
尹簡急忙湊近,莫可貼上他的耳朵,輕不可聞的說,“奴才找到了孟長歌,但是奴才無能,帶不回她,她說,說……”
“說什麽?”尹簡等不及的追問。
誰知,莫可一刻不停的趕路,傷勢拖得太重,關鍵的話到了嘴邊,竟雙眼一閉失去了意識!
尹簡眉峰深蹙,“速傳軍醫,快!”
……
與此同時。
寧州城,縣衙後堂。
尹靈兒又隔了多日,才終於逮著了鳳寒天,滿腹的委屈令她憤怒的朝他摔茶碗,“混蛋!本公主是藤球麽?你想扔哪兒便扔哪兒?”
鳳寒天賠著笑任她發脾氣,待她摔累了,方才擁她入懷,柔聲道:“對不起。因為城外不安全了,所以我命人接你入城,但這些日子實在太忙……”
尹靈兒一把推開他,激動的低吼,“你忙著攻打我皇兄是不是?林楓,你到底愛不愛我?為什麽你不能為了我投降大秦?”(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