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婉心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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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位股東對這筆意外財富的分配依照從前的慣例,分五份,每人分了錦兩千萬,每人又拿出五百萬投入公司繼續發展新的項目。
公司正式遷到振興路裝修好的爛尾樓中,占據了頂層整整一層,辦公地點擴大了,團購網絡公司的人也遷過來一起辦公了,這間公司終於看出了點模樣,在職員工共計十五個,其中五個是幹兼職的,專門跑銷售,在各個廠家活動。
陳老板對於坐在家裏就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狠狠砸中十分歡喜,加上公司喬遷,跟嶽沉婉等人商量要好好慶祝一下。
秦霄等人自然沒異議,發了財不好好慶祝一下不等於錦衣夜行了?
名字惡俗的四通八達公司包下了豪庭酒店最大的貴賓廳,開了兩桌酒席,上了十年份的紅酒和四頭鮑魚,員工們雖然不知道老板發大財了,可對公司喬遷,公司前景看上去蒸蒸日上還是與有榮焉的。
秦霄和安墨舉著酒杯挨個敬酒,安墨不愧是搞人事工作的,妙語如珠,幽默豪爽,整個酒宴上的氣氛在他的提議下掀起了一個又一個□。
陳歸人坐在嶽沉婉身邊,低聲笑道:“這個安墨可真是個人物,就這麽幾個月的時間,公司的條條框框製定了一堆,居然沒有人說怨言,還個個鬥誌昂揚的,他還跟夏小排研究了幾個方案,準備買幾個店麵,將你最愛的鴨脖子發揚光大呢”
“安墨當然是個人物,他製定的規章製度雖然多,可遵守起來不難,而且獎金製度定的比別的公司都高,他還給每個員工買了養老保險、醫療保險,還有重大疾病保險,有賞有罰,恩威並濟,這才能得人心呢。”嶽沉婉挑挑眉毛,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鳳眼眼波流轉,臉上的酡紅深了些,更襯得那雙烏沉沉的眸子光瑩璀璨,流光瀲灩。
陳歸人的心猛烈的跳了跳,他將拳頭抵在嘴上,輕輕咳嗽了一聲,起身去了外間,貴賓廳的外間是一間寬敞的休息室,連接著一個小巧的洛可可風格的露台,陳歸人站在露台上點了一支煙,剛要吸,被人一把搶走。
“有煙獨享,不夠哥們吧?”強盜大人振振有詞,十分不淑女的一屁股坐在露台圍欄上,將煙放進自己嘴裏。
“大小姐,我真是橫看豎看也看不出來你哪裏像個大家小姐?你祖母要是看見你這個樣子,怕是要從地府爬上來揍你吧?”
嶽強盜臉皮厚,這樣的奚落上輩子一直聽,基本沒感覺,她實在不覺得自己有當貴族的命,也不覺得自己有每天裝淑女的必要,即使她穿著香奈兒的新款,坐著上百萬的豪車,可她的兜裏比臉還幹淨,窮的隻有個名頭的嶽大小姐恨不能去搶錢,還裝什麽貴族?她裝給別人看又能怎樣?就算所有人都在讚美她,背後還不是罵她惦記著算計她?
“你還不是一樣?我也沒看出來你哪裏像個少爺?看上去更像是古惑仔嘛!咱們倆半斤八兩,趁早誰也別笑話誰!”
陳歸人抽抽嘴角,沒吭聲,又摸出一根煙來點上,靠在石頭圍欄上悠然的看遠處的夜色。
嶽沉婉也不做聲,將一條腿架在圍欄上,靠著身後雕石柱,安靜悠然的看著遠處。
安靜、寂靜,一如在地府的許多年裏,兩人這般安靜的相對無言。
北方的四月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有和煦的風,深紫淺粉的早櫻、粉白的杏,灼豔的桃,重重疊疊的簇擁著春日曼麗的柔暖,草木葳蕤的香氣帶著濕漉漉的露水,夜色中各處的霓虹燈火迤邐而行,蜿蜒如星河般深邃迷人,有大排檔爆鍋發出的“刺啦”聲,有人群鼎沸車鳴喧囂,這般繁華熱鬧,透著人間最飽滿世俗的煙火味道。
而遠遠的,兩個曆經滄桑的少年醉倚危樓,目光深遠,望盡天涯路,無聲的的凝視著這一切。
“你要去美國讀書你要放棄這裏的一切?”白天知道她考托福那一刻,這個問題就一直梗在喉間,無聲、沉鬱的痛。
“嗯!”
“為了薑向晚?你,不想拿回嶽氏了?”
“不全是,大半是為了我自己。”嶽沉婉懶懶的吐了個煙圈,慢悠悠的說:“讀犯罪心理學,當個警察,這是我的理想和興趣,這輩子,我不想難為自己,我想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安排我自己的人生。陳歸人,我知道你想什麽,以前,我們總覺得這個世界虧欠我們太多,我們應該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經過這兩年,我有些想明白了,就算我拿回嶽家又怎麽樣?那些錢都是我的,我就快活了?我就沒有遺憾和痛苦了?我祖母留給我的,是她一生創造的財富,那些錢,說到底沒有我一點心血,不是我的,我可以為了那些錢算計,去搶,打敗我叔叔嬸嬸爺爺,讓他們看著我坐擁嶽氏,讓他們前半生滿盤算計盡數落空,可我能得到什麽?上輩子,為了這些財富,我被我爺爺賣給了薑家,這輩子,我自己去搶,就像換個人,我把我自己賣給嶽氏是一樣的,我不是個經商的料,我自己清楚,我並不具備我祖母的精明頭腦,審時度勢的睿智,我隻在我能駕馭的領域中有一點小能力而已,說穿了,我就是拿到嶽氏,也不過是讓它垮在我手上而已。”
嶽沉婉自嘲的笑笑,認真的道:“陳歸人,這一次,我想走我自己的路,我想痛快淋漓的活著,我不想再為了任何人或事,勉強自己,說穿了,我就是個自私的人,這個理想,不是為了薑向晚,是為了我自己而已!我知道,你心裏有恨,可是再恨,也不要讓你心裏的黑洞吞噬你的理智,別單隻為了報複活著,那樣的支柱太單薄,有一日你心願完成,就會失去你的方向,陳歸人,我們一起從地獄爬回來,我但望你別辜負這個機會,也許有一日,你會發現,那些痛苦和失望,那些坎坷和拋棄,隻是你前行路上微不足道的荊棘,有了那些帶血帶刺的傷痕,你才可以走的更好,更遠!”
少女認真的眼神,不造作,不羞澀,坦蕩幹淨,陳歸人的心瞬間溫軟。
為她心疼,更為她驕傲。
無論生活中有多少陰私鬼蜮,她不氣餒,不退縮,不因傷害而沉溺悲傷,不因痛苦而心存怨懟,寬容堅毅,勇敢執著。
“好!”
聲音有些暗啞,深而濃烈的黑色眸子稍稍一頓,一些笑意飛上眉梢,少年分明鮮豔的唇色便多了許多緋紅,開出人間四月春水的明澈,開出薔薇纏綿藤蔓蜿蜒的蔥鬱。
她心裏是有自己的,她在擔憂著他。
這感覺真好。
他凝視著麵前的少女,這認知讓他心中的草場瞬間生出了毛茸茸的歡喜,那蔥蘢的綠意蔓延遮住了原本黑暗的冰寒。
那冰寒的深處,有漫天的風雪,大朵大朵的雪鋪天蓋地的砸下來,讓人睜不開眼睛,小小的男孩瑟縮著哭喊著“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被風雪裹著,傳出去很遠,雪地裏再也沒有女人濃豔的身影,他隻有一個人,茫然孤單的恐懼
七月,嶽沉婉收到了馬裏蘭大學帕克分校的錄取通知,她將這個消息正式告訴了陳建亨。
陳建亨很吃驚:“你這孩子,也太自作主張了,怎麽要去留學也不跟我們商量商量,讀什麽犯罪心理學?阿婉,你要做警察嗎?”
嶽沉婉神采飛揚,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樣:“對啊,爺爺,我想做警察,想做最帥的女警,爺爺,你就答應我吧,馬裏蘭大學就在華盛頓,我可以去三叔家,三叔和三嬸會照顧我的!”
“可是,留學倒沒什麽,可你應該讀商業啊,嶽氏將來還指望你呢!”壓抑著心裏的喜悅,陳建亨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你祖母將嶽氏留給你,是要你發揚光大的,你跑去讀什麽犯罪心理?那哪裏是女孩子應該讀的東西”
“我才不要,”脖子揚的高高的,十足沒心沒肺的嬌縱大小姐樣子:”我不喜歡當什麽商人,我對那個沒興趣,爺爺和二叔都管了那麽多年了,你們就繼續管著唄,反正我又沒缺吃少喝的,公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又不明白,我就要去當警察,爺爺,爺爺,你就答應了吧”嶽沉婉癟癟嘴,伸手在腿上狠狠掐一把,眼睛裏立刻氤氳出了淚光晶瑩,強忍著滿身的雞皮疙瘩,繼續撒嬌:“好爺爺,我對那些什麽公司了商場了一竅不通,你就心疼心疼我嘛!”
陳建亨勉為其難,一副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道:“你這孩子啊,真是太任性了”
這就算是答應了,嶽沉婉笑嘻嘻的歡呼了爺爺萬歲,蹦蹦跳跳的跑了。
陳順之得到消息有些不敢置信:“阿婉要去讀犯罪心理學?將來想要做女警?爸,這孩子這幾年不太對勁吧?我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頭,這孩子一聲不響的去考托福,咱們到最後才知道,這,是不是這孩子太有主意了?”
陳建亨冷笑:“有主意又怎麽樣?公司上層人都是咱們的人,財務的人也是咱們的,你媽留給她的股份這幾年也被咱們稀釋的隻有百分之五十七了,她對商業一竅不通,將來就算接受公司也必須要靠你靠我才行,何況,她今年才十七歲,等她讀完大學回來,這世道又不知道是什麽樣了,不用急,不要急”陳建亨靠在搖椅上悠然的晃著,歲月的風霜深深淺淺的烙在他的眼角鬢邊,他的笑容看上去深沉冷肅,眼底的暗黑如山雨欲來的洶湧。
陳順之沉吟片刻,也對,她畢竟才十七歲,未來的路還很長,自己還可以籌謀。
回到房間將這件事告訴了江漫,江漫沉思片刻笑道:“這位大小姐倒是個灑脫聰明的人!”
“何以見得?”
“看似天真嬌蠻,可真正沒心沒肺的女孩會這麽決然的決定自己的前途嗎?她決定遠離商場,就說明她根本準備繼承嶽氏,我不知道這孩子是真的年齡還小,對這些身外之物看的不重,還是真的視金錢如糞土,骨子裏清高無塵,可不管哪樣,這孩子的心思不會那麽簡單,這一年來,我在這個家裏品著,阿婉是個看著簡單,其實很有城府的孩子。”嬌柔的眉眼帶著淡淡的笑,絲綢睡衣冰滑的質地彷如輕薄的雲煙,裹著她窈窕豐滿的*,修長泛著玉色的手指靈活的揉著陳順之的肩背,語氣柔暖的如同囈語一般嫵媚,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女人的聰明敏銳恰到好處的掩藏在如水柔情中,不讓男人生出一絲不舒服來。
她隻是個妾,她很清楚這一點。
陳順之回頭,挑眉,道:“怎麽說?”
“她從來不參與家裏的任何決定,零用錢多了少了也從沒有意見,放了學就鑽進屋子裏,周末就出去見同學,從來不參與那些同齡女孩子的part,你什麽時候見過她撒嬌任性?這次她忽然決定出國讀書,錄取通知書到了才通知咱們,說明她早就想好了自己將來的出路,這麽長時間咱們誰也沒看出來吧?這麽個有成算的女孩,隻有十七歲,將來大了,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呢!”江漫慢條斯理的分析,唇邊的笑容和眼睛中深邃的寒冷形成鮮明的對比。
陳順之回眸,有些粗魯的將江漫攬進懷裏,大手用力的揉捏她胸前的豐腴。輕聲笑道:“我就喜歡你這個聰明勁,讓你住進來真是再合適不過了。那個女人就是頭蠢豬,什麽都看不出來。”江漫配合的將身子靠近他,麵上泛起一絲紅暈,風韻正好的麵頰帶著少女般明豔的嬌羞。
“阿婉是我媽一手帶出來的孩子,從六歲就跟在她身邊,我媽一手教導,聰明?嗬嗬”男人英挺的眉宇間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痛恨:“這孩子當然是個聰明的孩子,不然怎麽能這麽平安的長大?”輕而冷的語氣像滑膩冰冷的蛇,嘶嘶的吐著血紅的芯子,江漫身子一僵,敏銳的察覺出這話中的惡毒。
“放心吧,嶽氏在我手中,她想拿回去,沒那麽簡單,她不學商貿最好,就算學了也沒什麽,你也說了,她才十七,能不能長大還不一定呢”
夏夜的和暖的風被死死的阻隔在高大的圍牆外,這室內的溫度被人為的掌控在最合適的二十二度,不冷不熱,不溫不火,隻有江漫被瞬間剝光的身體感覺出一絲冰冷,身上的男人粗糙的手指一寸寸掠過,保養的絲綢般柔滑的肌膚,妖嬈的起伏,柔美的山巒低穀河流,無一不美好精致,江漫揚起脖子,用力的閉上眼睛,拒絕蔓延在心底的恐懼,那個一次次對自己的親侄女下手的男人,他的心是否跟他的手一樣是有溫度的?
八月,陳歸人,秦霄,丁氏兄妹和王暖暖,潘錦在機場送別嶽沉婉。
潘錦考取了帝京大學的漢語言文學,王暖暖沒有扭過母親,到底考取了帝京戲曲學院表京劇表演專業,雖然滿心不悅,可也無可奈何。
丁朗和丁巧對外甥女的遊學雖然不舍,可到底覺得這是前程遠大的事情,囑咐了又囑咐,大包小裹的各種吃的用的,差點讓嶽沉婉超載。
秦霄神清氣爽的拉著嶽沉婉說:“咱們可以視頻,到時候咱們公司的方向還是要你來定的,我這輩子啊就準備跟著你吃喝玩樂了”
原來厚顏無恥是會傳染的,看人家秦霄女士原本是一多麽氣質雍容的騙子啊,現在可好,兩袖金鳳,一身名牌,比她之前周旋的所有闊太太也不遑多讓了,可靠山吃山的強大決心卻屹立不倒。
嶽沉婉翻白眼:“秦姨,你搞沒搞錯啊,離這麽遠都天涯海角了你還要壓榨我?人家這是要去讀書哎,你該說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的話吧?”
“哦,好好學習,將來咱們公司好上市,天天向上,你最好泡到喬布斯了之類的華爾街富豪”
眾人大笑,嶽沉婉心裏嘀咕,姐還沒有當寡婦的想法好不好,喬先生沒等蘋果五上來就翹辮子了,估計上帝急著要手機指導呢!
王暖暖拉著嶽沉婉絮絮叨叨的囑咐,要視頻要寫郵件,要常聯係,暑假要去美國玩一定要招待雲雲。
隻有陳歸人安靜的站在人群後麵,遠遠的看著她。
隔著噪雜的人群,隔著一眾哭哭笑笑的人群,隔著那麽多的保重,珍重離別濫觴的話語,他沉默的看著她,想起在另一個世界第一次見到她,冰冷帶刺的注視,沒有溫度的回眸,唇角淺淺的笑,像初冬飄落的瓊瑤碎玉般白色雪,淡而蒼涼,那個瘋狂的出拳,小豹子一般撲過來的女子,那個重生後的,理直氣壯站在他身前,為他擋住一眾欺辱的少女,那個沒有形象蹲在地上啃鴨脖子肆無忌憚的女孩,落雪的夜晚拎著棒子筆直的站在他身前的身姿,還有那些彼此扶持彼此信任的日子
驕傲、明亮的少女終於要振翅高飛了,她的羽翼鋪滿了霞光,她的未來光明清美,她的彼岸有另一個少年輕柔的嗬護注視,終於,她要飛離他的世界了
他含笑注視著她的臉龐,不能剪去你的羽翼,亦不能阻擋你的飛翔,那麽,就讓我在這裏,等著你,等你回來,看到我為你置換一個全新的天地,一個能讓你開懷的讓你撒野讓你自由翱翔的天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