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五米深 安東尼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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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過得分外漫長,冰淩醒來又昏迷,不停反複,意識不清楚卻也決不至於真的就這麽昏過去。
那青年很快在洞裏生了火,沒過多久她就聞到了藥味,隻是聞著就發苦,舌頭仿佛都能感覺到苦味,讓她不由蹙眉。
“這次把藥喝下去,別再浪費了。”男人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是什麽情緒,但隱約透出的溫柔和強硬卻讓冰淩感到一陣怪異的熟悉。
鼻端再次傳入上午聞到的那股膻腥味,她痛得厲害,腦子裏一片昏脹,隻能感到抱著自己的人身體燙如熱鐵,有力的悍臂將自己扣在他的懷裏,她張口想要拒絕,卻模模糊糊感到有冰涼柔軟的東西貼上了自己的唇,膻腥味的藥汁順著被渡進口中。
那是……
血的味道!
冰淩吃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視線糊成一片,耳邊也有耳鳴。
“你……咳、咳咳咳!”她剛想發聲,卻被藥汁嗆了回去,擁著自己的人似乎有些著急,順著她的氣,然而待她稍稍平複還沒來得及張口出聲,那冰淩的唇再次覆了上來,膻腥味竄入口中讓她胃中跟著翻湧起來。
隻是這次,她卻沒有再次反抗,一是沒了力氣,二是幹脆死心。
最後一口藥汁被喂進口中後,冰淩似乎聽見那個聲音柔聲說了句“對不起”,她沒心思去考慮對方為什麽要向她道歉,隻隱隱覺得對方好像放開了她,出去了很久又踱了回來。
有什麽溫暖潮濕的東西,在順著自己的身體遊移,力道極其溫柔,仔細地與自己肌膚的每一處相觸。先開始並沒有什麽,漸漸地,她卻聽到耳邊像是人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粗重起來。
不知是不是那些古怪的藥真的起了作用,到了後半夜,冰淩倒是覺得自己身上的症狀皆有緩解,精神疲憊不堪,意識更是終於迷離了起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還是岩洞頂。
她有些艱難地想要坐起來,外麵已經是白天,而青年並不在洞裏,她的身邊是昨晚燒敗了的柴火,以及一些帶血的紗布,看起來觸目驚心。
微微一愣,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並非她原本的衣服,而是一件寬鬆的男人的t-恤,下麵像是沙灘褲,然而身下那種冰涼的感覺卻在告訴她,自己並沒有穿任何貼身衣物……
青年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原本該躺著冰淩的草席上竟然空無一人!
抓在手裏已經宰殺好的野味被不管不顧地扔在地上,青年當即搜尋起來。
眼底的錯愕和急切還沒來得及閃現,就察覺身後一道疾風,頸子上已經逼上了涼意。
“昨晚你對我做了什麽。”冰冷的嗓音猶如索命的修羅,陰沉地在身後響起。
然而出乎冰淩預料的,青年似乎並沒有因為她的脅迫緊張,卻像是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
半晌,方才道:“你的傷口感染造成的高燒,如果不清洗幹淨傷口,還是會繼續發炎。”所以他才幫她擦幹淨了身體又重新敷了藥……
然而此番好心,卻讓身後人的寒氣更是重了幾分,壓在他頸子上的利刃卻更深了幾分,伴隨而來的是戾氣逼人的兩個字。
“找死。”
咬字清晰,作勢手上利刃就要壓進頸部動脈
“砰”
一聲悶響,青年愣了一下,詫異回頭,就看見身後原本還對著自己張牙舞爪的小野貓因為用盡力氣再度昏迷了過去。
他有些失笑,眸中柔光泛出。
跨過剛剛扔在地上的自己獵來的野味,他蹲下,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起來,重新放回了草席上。
冰淩的燒已經退了,易容的藥物和麵皮也因為墜崖劃破,他幹脆將那些除了個幹淨,露出她原本白皙清秀的麵孔,也讓臉上的血痕和些許淤青愈發明顯,看得男人不由自主地微微攥拳,眸中射出些許怒氣。
這女人……
“你不是一向自持甚高的嗎……”修長的手中輕輕撫上那張曾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夜晚夢中的麵孔,說得有些咬牙切齒,卻掩不住語氣中的心疼。
“我不在身邊的時候,保護好自己啊。”
男人的嗓音很低沉,帶著些許壓抑,胸腔中有複雜的情緒滾動著,卻似乎不能再宣之於口,眼底有光點微凝,盈盈跳躍。
他深深看著昏迷在自己眼前的人,良久良久,最終俯身,在後者的眼皮上印上了淺淺一吻。
……
冰淩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烤肉的香味弄醒的。
一睜眼,就看見了男人微笑的麵孔,對方正單膝半跪在她的身邊手上拿著吱吱冒油的烤野味,挑動著她的神經。
其實照理說,這段時間由於身體原因她一直沒什麽食欲,也就很少進食,再加上常年執行任務,早就淡化了口腹之欲,照理說不該為烤肉味勾.引到這種程度。
然而疑惑並沒有困擾她多久,冰淩暗忖,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實在過得太折騰,身體需要恢複,昨晚就連膽汁都吐了出來。現在才會覺得……
似乎早就預見她會醒來,男人眉梢一挑,笑眯眯將一碗蔬菜湯遞了過來:“你不能吃這麽油膩的東西,喝這個吧,清淡。”
唇畔的笑帶著些許得逞意味,那模樣,欠揍的不是一點點。
……
她額角輕輕抽了抽,不語地接過蔬菜湯。
見她難得配合,他也很快低頭吃起自己手上的東西,卻發現那兩道淡漠的視線就這麽黏在了自己身上,絲毫沒有要移開的意思。青年這才放下手裏的東西,再次抬頭看她,眸中是明亮友好的笑意。
“我是這裏帶領遊客參觀叢林黑人部隊,體驗埃塞俄比亞文化旅遊的導遊,小姐你可以叫我安東尼。”
導遊?難怪中文這麽好……
“我現在在哪裏。”
“在埃塞俄比亞西部的原始森林裏,這裏因為太過潮濕木質常年不居住的話容易被腐蝕,所以我還是選擇住在岩洞裏。這裏屬於森林邊緣地帶,也不怕毒蟲蛇鼠的侵擾。”
“這裏是你家,但你不常住在這裏?”
青年搖了搖頭,笑道:“我是導遊,自然是城市人口。上次正巧送走了一批觀光客,回來取些東西就遇上了你。也算是緣分。”
她看著他身上的衣服果然已經不像是昨日她見他時,是非洲原始部落一般的裝扮,簡單的背心和一條沙灘褲,脖子上也沒有了那些稀奇古怪的頸飾。
看來,她身上這件衣服也是他的……
乍一聽,這男人說的話好像並沒有漏洞,但是如果仔細想想,究竟是什麽樣的心理素質,才會將撿來的受了槍傷陌生人帶到自己家裏照顧?而且她三番四次想要殺了他,可這個男人卻似乎毫不在意。
他似乎覺得這很尋常……可這卻是最不尋常的那一部分。
“你給我喝的什麽。”那個藥也有問題,竟然能抑製她身體裏病毒發作的痛楚……
青年微微一笑,回答地十分坦然:“是部落裏的居民常使用的一種鎮痛的草藥,能不能管用我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草藥裏麵怎麽會有血的味道……
她垂下眸,不做聲,低頭喝了一口碗裏的蔬菜湯,眸色微變。
清爽可口,倒是意外好喝。
安東尼以冰淩沒能察覺的視線,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她一口氣喝完自己熬的那碗藥湯的樣子,好看的唇角微微動了動。
“小姐,我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稱呼您。”他又幫她盛了一碗湯遞了過去。
冰淩看了眼漾著碧波的湯碗,又看了眼眼前男人陽光的笑臉,微微蹙眉,伸手將碗接了過去。
“十一。”她輕輕吐出兩個字,眸光清冷如常,“我叫十一。”
以前在地下奴隸市場打黑拳,她的編號就是十一。
那個時候,她滿心仇恨憤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感情,一心隻想著要活下去,帶著墨一起活下去。
而那時她一心想要掙脫的地方,那些血肉模糊的回憶,卻讓她覺得懷念起來。
那時大人帶走她的時候,她以為自己自由了。可後來她卻漸漸發現,自己不過是被困在了一個更大的牢籠之中而已。這個牢籠很大,大到她沒有辦法碰觸到邊界,卻依舊是不自由的。但是那又怎樣,這樣就足夠了。作為黑暗中的殺手活下去就好。
她以為,自己至少可以是大人的利刃。
可狼狽到至今她才發現,從內心最深處產生的那種疲憊告訴她,她從來就不希望自己是殺手…… [ban^fusheng]. 首發
這個想法讓她震驚,連察覺到的冰淩本人都覺得不可置信。為什麽,突然會改變了想法……
思及此處,她心中不由苦笑了一聲。
大約是因為……那個男人吧。
她找到了,對等的一份感情。
不同於對於大人的仰望,她有了一份,舍不得的牽掛。
而這種東西對於殺手來說,無疑是致命的。她還能活到今天,也隻能說是自己命大。
安東尼一瞬不瞬地打量著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又盡量不讓她察覺。眼底有眸中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一閃而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