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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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伊藤先生來訪的時候,帶了許多據說是已經由言葉斑野簽過字的文件。

    文件中涉及了遺產的繼承以及我的撫養權問題。

    伊藤先生是言葉家族旗下律師事務所的所長,專門負責處理家族內部的事物。而且“我”的爺爺似乎是將去世後的事物全權委托給了他來處理。

    鑒於我是個小鬼頭,他還非常認真地,用盡量淺顯的語言,讓我知道我目前的處境。

    作為言葉家族唯一的繼承人,而且是個沒有任何親人的未成年,我一半的監護權被放在了伊藤手裏,他會為我打理公司的財務,為我安排好成年之前所需的全部物質需求,然後等到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就可以愉快地接手家族留下的巨額財產了。

    這些流程看上去非常簡單,但是可操作性實在是太強了。

    不得不說,伊藤先生是個非常厲害的律師,起碼能用簡單的語言,哄著我這個內心年齡不止五歲的偽小朋友暈頭轉向,相信他所描繪的美好前景,差點忘記自己被孤零零地留在悶熱的老宅,身邊隻有一個惠子小姐的事實,這起碼證明他的口才了的。

    而且從他的眼光裏看得出來。

    他的野心也不小。

    三十多歲的年紀,正是男人一展雄圖的黃金時期,如果剛好有一筆觸手可及的巨額資金可以供其驅使的話,大抵是個男人都會心動的吧。

    不得不說,現在這個節奏看上去非常像是一個精明了一輩子的老人,結果卻臨終托孤選錯了人,讓他幼小的繼承人被迫在陰謀詭計中長大,不斷和壞人鬥智鬥勇,最後奪回家產的豪門狗血劇情。

    起碼在我的直覺看來是這樣的。

    這要命的直覺,從我醒來後就沒有推測失敗過。

    因為未成年簽署的文件毫無法律效應,所以現在伊藤先生帶著文件來這裏基本上就是做做樣子。當然,不是做給我看,而是做給另一個言葉斑野指定的監護人——惠子小姐看的。

    她顯然也不是非常懂這方麵的知識,但是她卻一點都不在意,至始至終都笑著注視著伊藤先生。

    雖然她的笑容讓我有些後背發涼。

    她非常有耐心的接收了伊藤先生的一切誇誇其談,甚至在他口渴時還貼心地遞了一杯水過去。

    然後在對方開始喝水的時候,插了一句非常微妙的話:“我非常相信伊藤先生的話,伊藤先生是一定不會讓言葉少爺受傷害的。”

    “因為我知道,每一個言葉家族後代都是受到神明庇佑的人啊……”

    “神明的庇佑者如果受傷的話,神明可是會憤怒的啊……”

    伊藤先生臉色不好地喝完了水,並沒有我暗搓搓期待的某些不雅動作,這讓我有些遺憾。

    不過他很快露出了一副想起什麽的表情,再次看向我的時候,眼神就改變了。

    起碼現在的我,幾乎無法從他的眼睛裏察覺到他的那些深深的渴望了。

    敵人更謹慎了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吧?

    但是惠子小姐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對方的任何反應都好像與她無關。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她隻有在注視著我的時候眼神是凝實的,其他時候都飄的不行,更要命的是,她還有一雙笑起來會眯成一條縫的眼睛。

    我猜她對著別人笑的時候,鬼都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伊藤先生最後留下了一張存有200萬日元的信用卡作為這個月的生活費,並且表示等我上小學之後會再加一倍。

    不過我倒是覺得沒必要,畢竟鄉下的生活水平還不至於讓我和惠子小姐敗家到哪裏去。

    沒錯,鄉下。

    我直到上大學之前都不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這是“我”的爺爺最後的要求。

    天色開始極速地暗了下來,雲層中隱隱地轟鳴聲,預示著暴雨將至。

    惠子小姐趁著雨水還未下落,在庭院裏收著衣服。我本來也想幫忙,但卻被以“身體還未康健”的理由回絕了,這讓明明已經可以下地亂跑的我非常無奈。

    晾衣服的架子正好擺在那棵槐樹附近。

    但是奇怪的是,那棵我唯恐避之不及的槐樹,今天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安靜的有些詭異。

    漸漸地,轟鳴聲越來越大,惠子小姐最後還是來不及跑回房子裏,被雨水淋了一些。

    但是她沒有在意,反倒是擔心我有沒有被雷聲嚇到。

    惠子小姐真是的很關心“我”啊……

    這麽想著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炸裂的聲音。

    那棵奇怪的槐樹被雷劈了。

    雖然沒有順勢燃起來,但是劈落了好幾根枝幹,葉子焦黑焦黑的,完全沒有原來枝葉扶蘇的樣子。

    “一旦年歲漸長,就會被淘汰掉啊……”

    我聞言轉過了頭,發現惠子小姐正神色晦暗地望著那棵如今枝葉受損的槐樹。

    “無論是人,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如果遲遲不肯離開,違背了應該遵循的東西,隻會可憐地被這世間的規則強製驅逐啊……”

    雖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鬼,但是我沒有打斷她突如其來的憂鬱,而是默默地拉住了她的手,她很快收回了那些在我看來繁雜敏感的心思,把我牽離了走廊。

    晚飯的時候還被擔心我身體著涼的她灌了一碗濃濃的薑湯。

    翌日再起來看,院子裏的槐樹早已不見了蹤影,問了惠子小姐才知道,昨夜那棵槐樹在風雨飄搖中,不堪重負地倒在了庭院裏,被早早醒來的她專門請工人搬走了。

    之後,我就再沒見過那棵讓我膽戰心驚的槐樹,反倒是惠子小姐在庭院裏槐樹原本生長的地方埋了許多花籽,還一本正經地告誡我樹皆有靈,在那裏種下的種子一定會開出非常美麗的花。

    但是我猜測那棵槐樹裏的靈一定是一個不太好的靈吧,自帶恐怖的bgm什麽的,非常有煞氣的樣子啊……

    後來果如我言,那些埋下的花籽沒有一個發芽的,哪怕惠子小姐後來又重新種了一些,那一塊地方仍然雜草不生。直到多年後,我與友人翻修庭院時,才驚覺那棵早已不知腐朽在何處的槐樹,竟然留下了蔓延至整個庭院的根係,盤根錯節,甚至有一些延伸到了書房底下。

    偶爾想想,如果當時沒有那道閃電將那棵槐樹劈毀,已經沒有足夠養分的它,要從哪裏填飽肚子呢……也許那天在屋子裏聽見的音樂聲就是那棵槐樹正在覓食吧,如果我沒有及時跑出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也未盡可知……

    不過那早已與我無關了,因為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休整了兩個月的我,即將再次步入幼稚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