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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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那個夜晚大概是八尺漫漫妖怪生涯中最特別的一個。
兩個人,一隻妖怪。
而那隻妖怪隻需要做一個選擇。
最後它選擇吃掉了那個小姐,帶走了她費盡心機保下的孩子。
這麽做顯然打破了約定。
但是又似乎沒有。
按照它與人類定下的約定,在“禍年”的時候,它隻能帶走一個它所選取的人類作為陪伴者,或者食物。
現在它吃了一個,帶走了一個。
嚴格來說並沒有破壞約定。
看來雖然人類會利用符咒鑽漏洞,可是它也不傻。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八尺將這個孩子帶走後並沒有作為食物給吃掉,反而是把有些先天不良的他養得白白胖胖的。
這讓當時野比呂山上的妖怪們都大吃了一驚,不過後來它們又猜測,八尺那個家夥賊精賊精的,估計是嫌小孩子不夠吃,想要等到養大了再吃掉。
可是這一等又是十個春秋。
等到那個小姐的家人早就放棄了尋找她和她的孩子,等到鄉野的談資早就由這個逃跑的小姐變成了其它瑣碎的雜事,等到野比呂山的妖怪都習慣了這個特殊的“儲備糧”。
下一個“禍年”又來了。
八尺帶著這個人類的小鬼離開了野比呂山,重臨人間。
就像之前許多次一樣,八尺被符咒阻攔了,無法進入到屋子裏,而人們在這段時間裏又鮮少外出。
不過意外隻要出現過一次,接下來就會出現第二次第三次。
夜深人靜的時候,八尺出現在一個沒有貼符咒的茅草屋裏。屋裏一家三口正在安睡,全然不知他們此刻已處在了極度危險的境地。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一直被八尺照顧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
這個夜晚,大概是八尺妖怪生涯中第二個最特別的。
它在這個夜晚失去了它所照顧了十年的孩子。
“然後呢?”我緊張地問。
“那個小鬼頭掛了唄。”
“那他是怎麽掛的啊?”
鏡子裏的妖怪吞下了最後一口三角飯團就背過了身體,不再理會我了。
哪怕是非常想要知道接下來故事的我,也明白,看樣子沒有飯團,它是不會開口的了。
隻可惜我今天隻帶了一個飯團。
我隻能有些遺憾地準備離開了。
“喂!小鬼,明天再來的時候,就不是隻帶一個飯團就可以打發我了哦!”
我聞言一驚,還未仔細理清腦中複雜的想法,就聽見那個妖怪以一種非(chou)常(bu)無(yao)禮(lian)的語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兩個。如果沒有兩個你就給我滾蛋!”
我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對它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這裏。
在趕回老師那裏的途中,我在一個牆角發現了正在悄悄哭泣的澤田君。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我的腳步聲顯然驚動了他,他驚恐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又把臉埋進了手裏。
我有些奇怪他的反應,但也沒有多想,慢慢地坐在了他的旁邊。
他一直小幅度地聳動著肩膀,對我的做法不甚在意。
然後就在我數著螞蟻快要睡著的時候,一直在哭的澤田突然開口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把阿原留在那裏的……”
我一開始想著自己隻要老老實實地做一個聽眾,排解一下對方的心情就可以了,結果他講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整個人倏然一驚。
因為幼稚園裏名字裏有原字的,隻有已經神隱了的山下君!
澤田君估計是實在是憋不住了,而且也認為我還是個小孩子1,不會明白他在說什麽,於是就將整件事的經過斷斷續續地告訴了我。
原來前幾天山下君因為那個電動玩具的緣故,吸引了“本來應該”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後,澤田君就一直想找個機會讓山下君當眾出個醜,好緩和一下自己的玻璃心。
最後他想到了一個主意,那就是把山下君帶到山上去玩捉迷藏,然後留他一個在那裏數數,其他人直接回家。
這樣山下君在山上找了半天,最後卻發現大家都早就走了之後,肯定會哭著回家的。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放肆地嘲笑山下君是一個愛哭鬼了。
為了使這個計劃順利實施,他還專門找了和自己玩得最好的幾個朋友一起來參與。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在遊戲開始的時候,他們見到了可怕的東西。
“那是一個非常非常高的女人……穿著白色的和服,一直不停的發出‘popopo’的聲音,當時我們都怕的不行,全部跑掉了……等離開那座山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阿原不見了……”
我聽到這裏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卻發現說不出任何話。
他沒有發現我的異常,或者說已經全然陷入了那段可怕的回憶了,隻是自顧自地說著:
“等到我們反應過來後,就在一起討論著,如果阿原沒有被帶走的話,我們就去向他道歉,如果他晚上沒有回家的話……我們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統一說他在半路就已經自己回去了……”
“這樣出了什麽事,也和我們沒有關係了。”
“隻是沒想到,阿原最後還是出事了……現在我的那些朋友雖然不敢說出當時的真相,但也再也不願意和我一起玩了……”
他說完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邊用袖口認真地擦幹眼淚,邊從地上站了起來,小聲地對我說了一句“謝謝”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徒留一個人我渾身發冷地留在原地。
澤田君他……似乎至始至終都沒有提到過“後悔”“愧疚”之類的字眼吧……
他在擔心的似乎都是“朋友不再理我”或者“好害怕當時被帶走”之類的問題啊……
晚上吃飯的時候,惠子小姐給我燉了我最喜歡的海帶筒骨湯,可是我卻始終提不起胃口。
惠子小姐看上去很擔心我的狀態,在問了我原因,卻沒得到她能相信的回答後,於翌日去了幼稚園,和老師討論了一上午“校園暴力”這種離我遠的沒邊的事。
我獨自回到房間後找出了那本怪書,反複摸了摸封麵後,我翻開了最開始內容出現不同的那一頁。
那上麵用草書寫下了力道透紙的一首元曲:
“絕頂峰攢雪劍,懸崖水掛冰簾。
倚樹哀猿弄雲尖。
血華啼杜宇,陰洞吼飛廉。
比人心,山未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