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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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要在偌大的學校裏,尋找一個手上帶著木牌的人,其實並不容易。

    就算現在是盛夏時節,大家都穿著短袖,手上佩戴的東西可以一覽無遺。可是誰也不能保證,過了這麽多年,那個人現在仍然還帶著木牌。

    我和神護討論的時候,他倒是提到了一個細節:花子看見木牌之後,就沒有了對那個人的全部記憶。

    “雖然現在還不太清楚那塊木牌是怎麽回事,但是很顯然,那個人現今還能肆無忌憚地出現在學校裏,一定跟它有很大的關係。”

    我點點頭,暗自思索著將這件事告訴惠子小姐,看看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神護見我陷入沉思也沒有打擾我,隻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神色平和地看著遠方的風景。

    初夏的風早早的便有了暑意。彼時,我們兩個並排坐在樹下,默默無言,任燥熱的暑風一遍遍吹拂著麵頰,卻始終吹不進心裏。

    到家之後,我有些意外地發現惠子小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呆在茶室裏。

    問過式神後才知道,惠子小姐大概是去處理什麽事了。

    我雖然滿心疑惑,但也知道多問無益,還不如等惠子小姐回來再告訴我。所以我換過衣服,就徑直走入飯廳準備開始用餐。

    誰知剛一進飯廳,就看見我的位置上正坐著一個十分麵善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淺藍色的和服,長發未束,背脊挺直地坐著,手上還姿態優雅地搖著一把扇子,我雖然沒有看清他的麵容,卻覺得此人實在是貴氣逼人。

    就是貴氣逼人啊……

    我偷眼看了看他衣服的料子,嗯,縫了金線的,再看看他手裏拿著的扇子,嗯,象牙的,最後再看看臉……

    好的,我明白了……

    也許是我的眼光太過直(xi)接(li),那人原本正撫著扇子像似在思索什麽,卻在握緊扇骨的下一刻,突然將頭轉向了我。

    我見他目光轉來,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整個人硬邦邦地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見門外站著的是一個孩子,輕蹙起了眉頭,一臉不悅地打量了我一會,然後慢慢地將扇子指向了我,語氣傲慢地開口道:“吾從未見過如此不識禮數之奴仆,難道此間的家風已如此之差了嗎?吾問你,現已日中將過,為何還未開食?”

    我聞言愣住了,隻覺得自己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什麽奴仆?什麽開食?他是惠子小姐請來的客(dou)人(bi)嗎?為什麽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坐在我的位置上?

    我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惠子小姐曾經說過的話:

    “言葉少爺無論如何都要記住哦!你才是整個言葉宅的主人,你完全有權利趕走任何你所討厭的人。就算有一天,言葉少爺在家裏遇到了不認識的陌生人,他要是讓你不開心,你也可以直接把他丟出去,千萬千萬不要有顧慮,懂嗎?”

    所以就是說,對於這個語氣讓人非常不爽的家夥,我可以直接扔出去嘍?

    那人見我半天未置一語,顯得很不耐煩,卻再不願開口,隻是用扇子敲了敲桌沿,示意我趕緊回話。

    我被他這姿態弄得非常不開心,本想直接把他趕走的,不過鑒於這麽做,簡直是坐實了家風不好的說辭,所以我斟酌了一下語氣才開口道:“請問你是惠子小姐請來的客人嗎?”如果不是的話,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他聞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頗有氣度地整了整衣袖道:“還不快點侍奉吾進食!”

    “你要誰服侍你進食啊?”

    “當然是……誒誒誒?烏烏烏天狗大人,你怎麽在這?!”那人說著說著突然驚慌地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他長得人高馬大的,就算坐著,也比一般人高出許多。我原隻隱隱聽見聲音,待到他摔下椅子,我才看清他背後站著的,正是體形比之嬌小許多的惠子小姐。

    “好久不見啊滑瓢1,我記得我當年離開摩耶山的時候,你的頭發也就到這裏,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了,你的頭發不僅沒變長,反倒是你這騙吃騙喝的本事,倒是長進不少。”惠子小姐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居然出現了隻有對著伊藤先生2,才會有的笑容。

    就是那種連鬼都不知道她在打什麽注意的,陰測測的表情。

    從跌落之後就一直保持呆愣的男子,也就是惠子小姐口中的“滑瓢”,聽著這話突然慢慢地紅起了眼睛,但他卻死睜著眼眨都不眨一下,一臉倔強地看著惠子小姐。

    “你這個家夥啊……真是拿你沒辦法呢……”惠子小姐見此長歎一聲,頗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的眼睛已經紅得不行了,忙用手拍了拍他的背,語氣也軟了下來。

    誰料她剛一把手放在滑瓢背上,他就立刻大聲地哭了出來,還一把抱住了惠子小姐的大腿,邊哭邊不成調地喊道:

    “大人!你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樣帥氣……嗚嗚……”

    “大人!人家好想你啊……嗚嗚……”

    “大人!你知道你不在的日子人家有多難熬嗎……嗚嗚……”

    “大人……我已經把那株桔梗養活了……嗚嗚……你開不開心……”

    惠子小姐原本還有些哭笑不得地輕撫滑瓢的背脊,但是當她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手卻慢慢地停了下來,半晌也沒有接話。

    我注意到一直在惠子小姐懷裏哭泣的滑瓢,也不知何故,哭聲低了許多。

    “這是我之前在家鄉曾經庇佑過的孩子,他叫滑瓢。”惠子小姐拿出手帕邊為滑瓢擦著鼻涕,邊對我說道,“雖然為人有些不知體統,但是也是一個好孩子呢!所以言葉少爺請千萬不要討厭他啊。”

    我瞥了一眼縮在惠子小姐懷裏哼哼唧唧的那人,半天沒有說話。

    就不說你一個身體壯得不行的大男人硬要擠在女人懷裏這件事了,但是你知道你這麽哼哼唧唧地,非常像沒斷奶的小奶狗嗎?

    總之我才不承認我是吃醋了呢!

    惠子小姐見我沒有回話,突然反應過來,將懷裏的男人推了出去,坐到了我的身側。

    “對不起,言葉少爺,我忘了滑瓢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別人跟著擦鼻涕的小鬼了。”說著,她一臉愧疚地看著我,頗有些“失足婦女迷途知返”的樣子。

    我搖了搖頭,表示無礙。

    而一邊的滑瓢見自己被惠子小姐拋棄地這麽快,也有些傻了,癡呆呆地坐在榻榻米上,眼睛裏又開始積雲起霧的。

    惠子小姐見此趕緊說了一個話題,扯開他的注意力:“滑瓢,你怎麽會在這裏?按理來說,你應該是不可能下山的。”

    滑瓢聞言立刻手忙腳亂地擦幹了眼淚,挺直身體認真地道:“我我是來找你的,你一直不回來,我、我們都很擔心你……”

    “我、我們都想你回去,但是山神不讓大家下山,所以所以我就把、把頭發剪了……”

    “你說什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