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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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我和惠子小姐坐在茶室等到半夜時分,才等到了那群已經精疲力盡的煤球子。
我按照惠子小姐所說的,撒了一把星星糖下去,見它們吃得差不多了才開始詢問。
它們窸窸窣窣地列好隊,然後一個搭著一個,慢慢演化成了一個小男孩的模樣。這個由煤球子變成的小男孩大概有一隻貓的大小,而它的長相和我的一模一樣。
惠子小姐說過,煤球子是不會說話的,但是它們可以通過變成下達命令者的模樣來開口。
我一開始聽說的時候就覺得非常奇特,現在再看麵前這個小了好幾號的自己端端正正地坐著,就更加控製不住地……
用一根指頭把它推倒了。
被推倒後似乎思緒也會受到影響,它癱著臉在地麵上發了一會的呆,才想起來自己要幹什麽,慢慢吞吞地爬了起來。
然後坐到了惠子小姐的後麵。
不得不說,被自己用看壞人的眼神看著,實在是一種非常特別的體驗……
我也知道現在還是正事要緊,所以收斂好了所有的蠢蠢欲動,正色地詢問了它的調查結果。
“除了一個人無法接近外,沒有發現佩戴木牌者。”
我聞言有些詫異,正想問它們為什麽無法接近的時候,身旁一直沉默的惠子小姐突然開口了:
“是大妖的味道嗎?”
煤球子看了我一眼,見我點頭,才回答道:“是大妖的味道,如果沒有出錯的話,應該是玉藻前的木牌。”
“持有者目前正在被玉藻前詛咒著,我們沒有辦法接近。”
“果然……”惠子小姐聞言低低地歎了一口氣,麵色變得十分古怪。
我不好打斷他們的談話,隻得一頭霧水地聽了半天。
煤球子最後報出“佐藤健”這個名字後,就有些體力不支地變回了一個個小黑團子,趴在榻榻米上一副睡死過去的模樣。
我見此隻好主動把它們拎進了惠子小姐提前準備好的小床裏。
“如果能讓煤球子察覺的出來,那應該已經用掉了兩次機會吧……”
“誒?”我有些奇怪地回頭,就見惠子小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一副要細談的樣子。
見我安靜地坐好了,惠子小姐沉吟了一會才開口道:“我知道言葉少爺現在很迷惑,但是如果要想解釋清楚整件事,還是必須從一個流傳多年的傳說講起來……”
玉藻前的木牌,又被稱作是玉藻前的詛咒,當然這個名字主要是在妖怪之間流傳的,如果是在人類中間,那它一般是會被稱為“神之庇佑”、“賜福之木”之類,聽上去寓意全然不同的東西。
事實上,這塊木牌在用掉三次機會之前,確實是可以起到庇佑和賜福的作用。但是當三次機會都用掉之後,它的持有者將會受到來自大妖玉藻前的詛咒。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東西,據說是源於一件舊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叫做賀茂的小男孩在山上迷了路。
他在山中走了一整天也沒有找到出路,眼見天色已晚,四周都隱隱傳來了野獸的動靜,快要嚇哭的他卻在這時,意外遇到了一個漂亮的少女。
她自言自己是山上獵戶之女,家姓藤田,因為父親最近得了急病,所以特地來尋找一味日落時才出現的藥材。
山中素多魑魅魍魎,男孩一開始本來以為少女是精怪所化,要像故事裏那樣吃掉自己。但聽少女報出家世,再聯想到自己曾經聽人提起過山上那位姓藤田的獵戶,確實是在多年前便已成家。他便相信了少女的說辭,轉而祈求她領他下山。
少女笑著答應了,卻也提了一個要求——希望他能做她的朋友,常來山上陪她玩。
原來少女自小就被父親勒令不許下山,她雖有兩個姐姐,但與她們相處的並不融洽,所以從小到大她都非常寂寞,也極度渴望能夠交到一個朋友。
巧的是,男孩因為家貧,在村裏也同樣是個不合群的,所以才會獨自到山中玩耍。故聽了少女的話,他自覺同病相憐,便應下了少女的要求。
少女得到答複後喜不自勝,立即領他下了山,在山腳下分手時還一起定好了下次見麵的種種事宜。
等到男孩回到家後已是半夜了,他的晚歸自是被一直著急尋他的家人好好給教訓了一通,最後還嚴令他最近不許出門。
可是男孩早已答應了少女過幾日去見她的,為了不言而無信,他苦求了家人許久,才終於得了寬限,但是條件卻是他回來後要將家中一筐的玉米剝好,剝完之前不許再出門。
一筐的玉米若要讓他一個孩子來剝,必是好幾天的工作量。男孩雖然不想幹這個,但是為了能有一次出門的機會,也隻好同意。
於是幾日後他順利上山見了少女,他們兩人還十分愉快地玩了一整天,直至暮色四合才停了下來。
臨走前男孩告訴少女自己家人的安排,直言自己最近可能無法和她一起玩了。
少女一聽這話自然是不樂意,為了讓男孩可以有時間陪她玩,少女交給了男孩一顆漂亮的珠子,讓他回去後將其扔入玉米筐裏,隻等一夜變可將筐內的玉米全部剝好。
男孩聞言大驚,追問她是不是妖怪。少女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沒有馬上回答,過了許久才說了一句不是。
她坦言道,自己的母親為狐妖,但父親卻是人類,父親自小就將她們當做人類教導,所以她絕對不是妖怪。
男孩畢竟年紀小,理解不了少女話裏的意思,也不知道她算不算妖怪,所以最後就索性將她當做一個奇特的朋友,沒有顧慮地拿著少女給的珠子下山了。
回到家後果然如少女所言,將珠子投入筐內,一夜之間所有的玉米都被剝好了。他的家人見此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遵守諾言地放他出去玩了。
自此,男孩與少女就經常見麵,關係也日益親密。男孩甚至還許諾將來長大要娶少女為妻。
話雖好聽,但卻禁不起時間的考驗。
隨著年歲的增長,男孩漸漸意識到少女無論如何都是個異類。於是曾經美好的回憶也皆成了避之不急的噩夢。他開始減少了上山的次數,到最後索性再也不上山了。
少女因為父親的緣故無法下山,但是眼見關係親密的愛人突然不再出現,心裏自然是又急又怕,最後隻好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她將自己的思緒附在一隻蝴蝶上,由這隻蝴蝶去尋她的愛人。可是才剛剛下山,她便得到了一個令她痛不欲生的消息——男孩在多日前早已結婚,但是新娘不是她。
所有的愛意因此,而在頃刻之間全都轉化為刻骨的恨意,她收回思緒後,發誓一定要報複那個食言的男孩。
故事到這裏就斷開了,等到能接得上的時候,已是許多年後了。
早已將少女拋之腦後的男孩,卻在某一天因為妻子重病,而不得不再次踏足那座他避之不及的山。
他在山上尋找藥材的時候,遇到了等待他許久的少女。
故事的最後,男孩永遠的留在了山上,但是他的妻子卻得到了一塊樣式奇特的木牌。憑借這塊木牌,她的身體很快就得到了康複,而且沒過多久更是頻頻交到好運,家底逐漸富足起來。因此丈夫雖然不在了,日子卻過得非常幸福。
“但是如果你認為這都是少女對男孩妻子的補償,那就大錯特錯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少女的報複,她摒棄了自己的肉身,將一切力量注入木牌中,以此來對木牌施下極端惡毒的詛咒——木牌的持有者將會擁有三次行惡事的機會,這個惡事主要是指有意或無意地害人性命。在三次機會用完之前,木牌的持有者都會如同被幸運之神庇佑了一樣,萬事順遂。
但是一旦用掉了三次機會,木牌的持有者將會遭受滅頂之災。
在到達頂峰的時候讓你墮入地獄,其心之險惡,令這塊木牌被妖怪們列為是十大妖怪詛咒之首。
“那個獲得木牌的女人最後大抵也是用盡了三次機會,不然那塊木牌不可能輾轉了數百年,最後落到那個害死花子的人手裏。”惠子小姐摸了摸我的頭,繼續道,“按照煤球子的話來推斷,那個人應該已經使用過兩次機會了,在他沒有用掉最後一次機會之前,沒有人可以動得了他。”
我聞言沒有說話,雖然知道那個叫做“佐藤健”的人肯定會在某天,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但是想到這又是一條人命,我隻覺得心裏鬱鬱的。
惠子小姐見我始終悶悶不樂,猶疑了一會兒,開口道:“想要在不傷及他人的情況下,讓他用掉最後一次機會,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會非常危險,這樣你還願意嗎?”
聽著惠子小姐的提議,我本該立刻同意的。可是不知為什麽,我突然有些遲疑。
我知道能惠子小姐從來都是有一說一的,既然她說這會非常危險,那麽這件事就不會安全到哪裏去。
我真的要答應嗎?
誠然,我十分同情花子的遭遇,也想要讓罪魁禍首得到報應,但是這一切都前提是我能獨善其身。
這或許是前世我所生活的時代人人都具有的通病。
麵對弱者我們會同情,但要我們承擔風險地去救助弱者,真正能夠站出來的,寥寥無幾。
成全別人,但是可能要犧牲自己,大多數人麵對這個抉擇都會默然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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