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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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就算要捏肩膀也用不著脫衣服啊喂!
“我準備好了,言葉君開始吧!”
我聞言微微側了側腦袋,見對方並沒有什麽不妥,這才轉過身來。
捏肩膀什麽的還在我的承受範圍之內啊……
雪女趴在床上,翹著腳,一臉享受地開口道:“言葉君好棒啊~我感覺很舒服呢~”
“你開心就好……”因為她的聲音太過甜膩的關係,為了不讓自己有太糟糕的聯想,我隻得轉移起了話題,“這個……雪女小姐……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呢?”
“你就這麽想離開我?”雪女慢慢從冰床上坐了起來,我趕緊收回了手,卻見她臉上堆滿了失落。
“這個……現在天色暗了,再不回去我家裏人會擔心的……”說著話時我又看了一眼她的神色,隨後心裏一軟,嘴邊的話也猶豫了起來,“……呃……下周周末的時候我會放假……如果雪女小姐不介意的話,下次上山的時候我還是可以來找你的……”
“你才不會來找我!你恨不得永遠都見不到我才好!”
我的話似乎有什麽地方激怒到了對方,雪女氣的頭發上瞬間結滿了冰霜,她的瞳孔顏色也變成了非常非常淺的白色。
她迅速起身,然後直接用冰冷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雖然脖子上的力度沒有到讓我呼吸困難的地步,但確實也不怎麽好受。
“你就這麽討厭我嗎?!就因為我和你不一樣嗎?!”
在我還沒回過神來之前,對方就開始說話了,語氣裏的情緒相當不穩定,手中的力度也開始失控。
感覺窒息感愈重,我拚命掙紮了起來,話也說得斷斷續續的:“沒有……我不討厭……不討厭雪女小姐……”
“好難受……不討厭……不討厭你……”
我不停地解釋,但始終都沒有得到回應,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對方終於開口了。
她的語氣輕輕柔柔的,充滿了惶惶不安:
“你真的不討厭我嗎?”
我已經缺氧到視線模糊了,根本看不清對方的神色,隻是拚命地點頭。
幾乎是一瞬間,我脖子上的力道就鬆了下來,而我也因為缺氧所造成的頭疼,而控製不住平衡。但在我滑落到地上之前,她就先一步抱住了我的身體。
“你不討厭我就好……不討厭我就好……”
她輕輕地撫弄著我的背部,像抱玩具一樣將我死死地抱在懷裏,還不時地用臉頰蹭蹭我的頭發。
不得不說,即使已經快成年了,我的身高依然沒有麵前女性姿態的妖怪來得高。
我飄忽地想了一會兒,身體也漸漸緩了過來。
但我不敢出聲,更不敢推開麵前的女人,我就怕哪裏又惹到她,待會兒被卡著脖子卡到死。
上次遇到雪女的時候,她也是這種狀態。直接將我按倒在草叢裏,然後不停問我為什麽討厭她為什麽討厭她什麽的。可是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女人,所以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拚命地掙紮著想逃開,結果沒動幾下就被她卡了脖子。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她耐心告罄,直接用空手結出一根十分鋒利的冰柱,就要往我的眉心上刺去。
幸好當時山神感覺到了不妥來得及時,不然說不定我就真得死在她手上了。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嗎?”雪女鬆開了手,那根鋒利的冰柱直直地掉落了下來,但在接觸到地麵前就化成了液體,“你的名字?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看了眼山神,猶豫地道:“言葉崇,我的名字的言葉崇。”
“言葉……原來不是他啊……”雪女喃喃自語著看著我,瞳孔慢慢變成了黑色。
奇怪的人……
當我被山神牽著手帶離那裏的時候,我曾忍不住回頭看過一眼,卻發現她並沒有離開,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望著我的方向。
因為那時已經隔得很遠的關係,我並沒有看清她的神色,隻能看見她銀白色的頭發隨著風不停地翻動著,看上去非常非常的寂寞。
山神後來才告訴我,那個女人其實是雪女。
“雪女出,早歸家。”,在傳統故事中,雪女一直是一種相當可怕而冷酷的妖怪,但同時她也擁有令人驚豔的美麗外表。雪女喜歡戲耍人類,她常常會把進入雪山的男子吸引到沒人的地方與他接吻,接吻的同時將其完全冰凍起來,取走其靈魂食用1。
但現在隻是深秋季節,根本沒有到大雪紛飛的日子,我怎麽會在山上遇到雪女?而且看她剛才的樣子,分明是把我當成了其他的什麽人,所以才會把對那個人的怨恨都轉嫁到了我的身上。
山神對我的疑問不可置否。
“她一向很少會在這個時節出沒,但從很多年前開始,這個習慣就被她改了。當第一片葉子開始變黃的時候,她就已經從沉睡中醒來,開始四處遊蕩。就是因為她的緣故,野比呂已經很久沒有被大雪徹底覆蓋過了。”
“可是為什麽?雪女不是應該隻能在有雪的時節才可以出現的嗎?”
山神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頓了許久才開口淡淡道:“嚴格來說,雪女、河神和山神都是被法則所承認的神靈,但因為結界的關係,山神一族一躍成了掌控整片區域的大神靈。不過四季和大雪卻是我所無法掌控的,事實上,因為某些觀念存在分歧,導致我跟雪女的關係也不怎麽好,所以我於情於理也無法強求她帶來大雪。”
“不過我無法動她,並不代表法則無法動她。大雪從跟本上說就是雪女生命和力量的象征,雪越大,她的力量就越強盛。反之如果沒有大雪,雪女就什麽都不是。孕育大雪本身就是雪女一族的職責,而在深秋季節就提前醒來的雪女,是無法挨到冬季,更無法帶來大雪。所以她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了自然的規則。總有一天,她會遭受到極為嚴厲的懲罰。”
不按照法則做事,連神靈都會被處罰嗎?
我看著山神漂亮的側臉,一時又想到了他和黑澤老師,所以猶豫著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至於她為什麽會在葉子發黃的時節遊蕩,那大抵是為了報仇吧……”
我聞言一愣,隨即想當然地問道:“是因為曾經有人類欺負過她,所以她才會恨到在秋季就提前醒來,四處遊蕩著伺機報仇嗎?”
山神隻是著搖了搖頭,神情裏卻莫名有些說不出的東西:“不,並沒有,並沒有哪個人類曾經欺負過她。”
“其實如果硬要說的話,應該是雪女給那個人類帶去了災難才對。”
我被山神都話徹底弄糊塗了,如果並不存在曾經傷害過雪女的人類,那她為什麽會在這個時節出現,還一見我就動刀子?這不是有病嗎?
山神顯然看出了我的疑慮,但他並沒有多做解答,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雪女她啊,在很多年以前曾經遇到過和你一樣年紀的人類少年。她剛才應該是把你當成那個孩子了。”
“你也算運氣好,雪女她最喜歡的就是活人冰雕,幸好剛才她動手隻是凝了冰柱,如果是已經將你變成了冰雕的話,那要讓你恢複正常就相當困難了……”
我打了寒顫,說不清楚是不是該慶幸。變成冰雕和腦袋上多個大窟窿,對我來說都一樣慘。
“雖然我剛才已經安撫好了她,但我並不確定她下一次是否還能分清楚你和那個孩子,畢竟自己妄加的仇恨常常使人看不清眼前的東西。所以以防萬一,你最近還是不要上山來比較好。等到最後一片葉子也消失的時候,我會再邀請你上山的。因為雪女在一年裏隻能出現一季,剩下的時候她都必須用來沉睡。等她睡著了,自然就不會再四處活動了。”
我點了點頭,也知道山神口風緊,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所以作罷了。
但是我完全沒有想到我居然還會有這一天,早知道死活都應該像他問清楚事情的經過,那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戰戰兢兢地怕踩到對方的雷區了。
我晃神了許久,等對方的聲音再響起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她拉了起來。
“隻要你不討厭我,乖乖地留在我身邊不逃走,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你!”說著她掃開了地上鋪設的毯子,一個活動板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雪女推開的木板,露出了一條隱蔽的樓梯。
我根本就不想和她一起下去,但現在受人之製,再不願意也得妥協。
樓梯並不算長,感覺走了沒幾節就到底了。但是底下空間的麵積卻意外的大,大概得有半個足球場大小了。
但是讓我覺得渾身不舒服的是,在大塊大塊或聚集在角落或固定在頭頂的水晶燈映照下,我看見麵前整齊碼放著數不清的冰雕,而這些冰雕,正是山神之前提過的活人冰雕。活人冰雕簡單來解釋就是在活著的時候就被凍在冰塊裏,但並沒有直接死亡,而是在冰塊裏像普通人一樣經曆衰老,最後才慢慢衰竭死去。
臥槽……我該不會是到了她的工作室,待會兒就要被她變成冰雕了吧……
我掃視了幾眼,腿直接就軟了下來,差點跪倒在地上。
這最靠前的十幾座活人冰雕裏麵,已經虛浮了不少已經老死的屍體,他們都麵容無一例外地都充滿的驚恐,服裝的樣式看上去也像上個世紀的。而在他們的後麵,同樣也是已經老死的活人冰雕,但服裝樣式也更古老了起來。
我意識到這些冰雕應該是按收藏到的時間順序排列的,前麵的是年代近一些的,而越往後時間就越長了起來。
雖然知道這些對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麽卵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也隻能靠拚命想這些東西來轉移注意力了。畢竟半個籃球場的屍體盯著你看,能撐得下來真的得靠毅力。
“你看,這些都是我這麽多年來的收藏。我覺得人類能擁有生老病死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當我在大雪中遇到了看得順眼的男人時,我就會用冰雪將他們包裹起來,然後帶回這裏安放。”
“我挑選的男人,一般都處在相當美好的年齡,我將他們冰封起來,但卻不會令他們死亡,而是在我的力量供給下,在冰塊中沒有痛苦也沒有意識地慢慢老去。而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下來看看,從他們身上感受時間流逝的力量。”
“當他們身上的時間徹底走到盡頭的時候,我也不會將他們丟棄到,而是繼續留在這裏,留在我的身邊。”
聽她的自述,我隻覺得一陣反胃。
麵前的家夥因為是神靈的關係,所以時間從來不會在她身上駐足,這本來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卻被她硬生生地扭曲成了別的樣子。
因為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所以就用人類的生命來給她當時鍾。半個足球場的死人,就為了滿足她一個人變態的心理。
這種神靈真的稱職嗎?!
山神說某些觀念不合,所以跟她關係不好,大概就是麵前的這種觀念了吧……
我還以為把人變成冰雕隻是她的一個技能,沒想到根本不是,而是她取樂的一個重要手段!
雪女似乎從卡住我脖子的那一刻開始魔障了,哪怕我一臉厭惡和抗拒,但她就像什麽都看不到一樣,極淺極淺的白色瞳孔望著我,就像在望著一個永遠都見不到的少年。
“從我遇見你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感覺到時間在我的身上開始流逝了。平時我都是一年一年的來計時的,但因為你,我變成了用一天一天來計時。”
“我無比盼望著每一個再次與你相遇的日子,為此我丟棄了這些我最漂亮的珍藏,因為所有的這些加起來都沒有你帶給我的感覺來得真實!”
“我甚至可以聽見時間在我耳邊低喃,告訴我又過去了一天,我又將於你相見!”
“但是你卻逃走了……而且再也沒有出現過……”
雪女說到這裏的時候,氣息又開始不穩了,我眼見她的身上又開始覆蓋上了冰霜,下意識地後縮一下,引得她的麵容哀戚了起來。
“我從前無比盼望能夠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但現在這卻成了一種折磨……”
“我無法在清醒的狀態下度過四季,隻能選擇其中一個季節醒來。遇見你的那次隻是個意外,但其後的每一次,都是為了你而醒來的……”
“我等了10年……現在終於等到你回來見我了……”
雪女突然露出了一個極為甜蜜的笑容,她摸了摸我的臉:“你看……”
說著她慢慢舉起了手,幾乎是一瞬間,每座人體冰雕上都浮出了一小團像液體一樣的冰藍色圓球,然後迅速地飛向了雪女的手心,化了進去。
而失去了這些圓球的冰雕,也在刹那間轟然倒塌,化成了一捧又一捧的灰燼。
倒塌的聲音太過密集,我有些驚恐地捂住了耳朵,卻見雪女又貼上上來,粉嫩的嘴唇吐露出惡魔才說得出來的語言:
“我隻要你,其它我什麽都不在乎……我可以為了你將我那些收藏品全部毀掉!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你!隻要你說出來我都會滿足你的!我保證!”
“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沒有你的時間我過得真的好艱難……我現在已經無法孕育出大雪了……我將像你一樣為時間所限製……我已經變得跟你一樣了……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修介……”
“對不起……但是……”我看著對方快要徹底黯淡下來的眼睛,終是狠下心回答道,“我的名字是言葉崇,崇才是我的名字。”
“而你所提及的修介……如果他是姓伊吹的話……那麽很抱歉,他應該在很久以前就死了……”
“……他再也不可能……回來見你了……”
看著雪女徹底崩潰的眼淚,我突然想明白了山神話裏的意思。
雪女所仇恨的人類並沒有欺騙她或者傷害過她,從始至終,那個人類唯一一次沒有履行的承諾,就是回來見她。
而雪女也並沒有真的怨恨過這個再也無法歸來的人類,哪怕她因為能再遇到對方,而選擇在一個不適合她的時間醒來。但同時,她也確實給那個人類帶去了最可怕的災難——死亡。
伊吹修介,雪女所等待的人,同時也是伊吹的叔叔,那個殺了人被判死刑的少年。
伊吹的父親始終不相信自己的弟弟會犯下如此可怕的罪事,他一直以為他的弟弟是被山林的妖怪迷惑了,才替妖怪擔了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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