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到附近的人家一打聽就知道了這個小乞丐一樣的孩子是村頭劉家的。

    小孩子也是命苦，父親在外打工死在了異鄉，連屍體都沒有送回來，孩子她媽就病了，在床上待了一年半也走了，就留下了這麽一個七歲多的孩子。

    也不是沒有親戚，有一個舅舅，一個叔叔，可是誰會收養一個啞巴？所以也就任她自生自滅。

    尹涼把小孩收拾幹淨了，用被子包好，到最近的學生家借一套小孩子穿的衣服。

    因為尹涼沒事就去家訪，家長都認識尹涼，都知道她就是自己孩子的老師，在這種地方，老師很受尊敬，所以尹涼很容易就借到了衣服。

    “老師啊！我屋頭娃兒在學校要是不聽說，你國人鬥打嘛！他皮子厚不怕打！”家長很熱情，尹涼大概能聽懂一點家長說的什麽。

    “沒有，小虎很聽話，讀書也認真。”尹涼笑著接過衣服，“謝謝你們的衣服，我下周給你還回來。”

    “不用了！不用了！我們也沒得莫子可以給老師的，衣服就送給老師了……”小虎的媽媽擺了擺手，把尹涼送到了門外，“老師，路上好慎些！路滑！”

    尹涼笑著回頭，“嗯，我會的，你回去吧，一會兒小虎也該回來了。”

    尹涼回到屋子的時候就看到小姑娘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抱著厚厚的被子，眼睛看著門外，直到尹涼出來的時候，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

    “我回來了，等急了吧？”尹涼進屋，把衣服攤開，“借的小虎子的妹妹的衣服，來！穿上好不好？”

    小姑娘特別聽話地伸手，尹涼認真地穿好。

    “來，我們先去上課好不好？”尹涼想起了剛才小姑娘站在窗戶外麵，“你是不是想跟大家一起上課？”

    小姑娘看了尹涼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走咯！去上課咯！”尹涼一把抱起小姑娘就往外走，明明七歲的孩子，尹涼抱著卻一點都不吃力！

    “乖，來，自己走了。”到了台階，尹涼放下小姑娘，台階很滑，尹涼怕抱著小姑娘就摔倒了。

    尹涼牽著小姑娘上了台階，然後不經意的一眼就讓尹涼的心都跳出來了！

    學校後麵是一個大池塘，因為天冷的原因已經結塊了，平時的時候，尹涼千叮萬囑不許去學校後麵玩！而現在！小虎子就站在冰上！兩腿發抖不敢動！

    尹涼趕緊跑了過去！這個時候，工作組的人都圍在池塘旁邊，焦急地看著小虎，一邊安慰小虎子，一邊想辦法，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小虎子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老思……”小虎子看到尹涼跑過來，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了。

    “別怕！別怕！沒事！老師馬上過來！”尹涼跨過圍欄，開始往下走，導演還有節目組的人同樣嚇著了，要是掉下去……

    因為來的是這種環境，整個節目組也沒有幾個女人，唯一的三個都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那種女漢子類型的，誰敢上去，一上去冰就裂了怎麽辦？

    導演看尹涼已經脫了已經身上厚厚的大衣，然後脫了鞋子。穿著襪子走在冰山，姿態很自然。

    “尹涼，你……”導演拉住了尹涼，如果尹涼掉下去事情會演變得更麻煩！別人不知道，他很清楚，整個節目組大清洗就是因為尹涼受了委屈，不但如此，這一次絕華公司也被厚厚得放了一次血。

    “沒事，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太重了，上去更加危險，我最安全。”尹涼說完就踏上冰。

    “老思……你不要過來……”小虎子也知道自己闖大禍了，一邊哭一邊衝著尹涼喊道。

    “又不是什麽大事，你至於搞得跟拯救世界一樣嗎？”尹涼不看腳下，看著小虎子笑了，“來，慢慢地向老師走過來。”尹涼招了招手，就像是課堂上讓人回答問題一樣。

    岸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特別是節目組的人，有人已經拿出手機給人打電話了。

    “老思……我……我腿軟……”小虎子全身都在抖……

    “你看老師都不腿軟。”尹涼一步一步地朝著小虎子的方向走過去，然後站在小虎子麵前，“你說是你重還是我重？”

    副導演在導演耳邊說，“不能抱！冰已經開裂了！要不要說？”

    導演哪敢說話，現在就隻能靠小虎子自己走過來，要是說話肯定又得嚇著他，更不敢走了。

    “我……不對，老師重……”

    “老師都不怕，你還怕？”尹涼牽著小虎子已經紅彤彤的手，“走吧，我們過去吧。”

    尹涼眉眼放鬆，就像是站在講台上一樣，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感覺。

    小虎子被溫暖的手握著，心裏一下子平靜了，好像所有的恐懼都在一瞬間抽離了出去。

    “走吧，看著老師走好不好？”尹涼感覺到小虎子的手已經不抖了，說道。

    小虎子點了點頭，沒有看腳下，看著尹涼一步一步地跟著尹涼走。

    所有的人的心跳加速，最後，節目組的一把把兩個人拉了過來！

    導演趕緊把大衣披著尹涼身上。

    尹涼沒有理會大衣，直接光著腳，一把摟過小虎子的腰，就往上麵走，一過欄杆，眾人就看到剛才溫柔如水的老師直接一巴掌呼在小虎子屁股上，“那裏是你該去的嗎？啊！剛才我還在你家跟你媽媽說，你在學校聽話！你就是這麽聽話的嗎？我說過沒有！不要到危險的地方去玩！！我說過多少次！！這裏是你玩的地方嗎？王虎！你太過分了！！”罵了幾句，尹涼就開始哭了！

    小虎子也哭得一塌糊塗，“我……我……”

    “我個屁！！我說了沒？你有沒有記在心上！危險的地方不要去！池塘不要去！”尹涼眼淚一直掉，“你媽媽要是知道不知道嚇成什麽樣？！你讓老師怎麽跟你媽媽說？！”

    孩子們早就圍了上來，看到老師哭，都跟著哭了，本來都嚇到了。

    節目組的人同樣全身癱軟，不管怎麽樣，現在人沒事就好。

    “老師……”班長湊了過來，大眼睛不停地掉著眼淚，“老師……小虎子他是去撿我們給老師……給老師的……禮物……”

    尹涼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小虎子另一隻手裏拽著一個東西。

    小虎子把東西遞給尹涼，“我們……一起畫了好久好久……老師……我錯了……”

    尹涼打開就看到一張五顏六色的畫，上麵有一個大孩子帶著一群小孩子在玩老鷹捉小雞……

    “這個能跟命比嗎？”尹涼心裏很難受，孩子的感情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感情了。

    “以後不敢了……”小虎子一抽一抽地，小手拉著尹涼的衣角。

    “你們都記著，以後誰要是敢到這個玩，我絕對打人！”尹涼吼了一句，她今天真的嚇到了。

    “老師，你把鞋子穿上……”王梅梅已經從導演那裏把鞋子拿過來了，拉了拉尹涼的衣角，說道。

    尹涼看著這群眼睛還紅紅的孩子，又忍不住心疼，今天肯定嚇著她們了。

    “你們嚇著我了……”尹涼終於又忍不住眼淚開始掉，“你們要是有什麽事老師怎麽辦？”

    節目組現在同樣在給自己壓驚，尹涼，你要是有什麽我們才是完了……

    “老師不哭，我們以後絕對不會來這裏了……老師不要哭……”王梅梅想給尹涼擦眼淚，可是又沒有那麽高，對於這群孩子來說，死亡還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可是都又懂一些東西……

    尹涼直接拿大衣擦了擦眼淚，“以後危險的地方不要去，有事情第一反應是叫大人知道了嗎？”尹涼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無論什麽事情都是自己扛著……那個時候的自己……

    “知道了！”一群小孩子圍著尹涼齊聲說道。

    尹涼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冷，腳已經凍得麻木了。

    尹涼趕緊穿上鞋子，“沒事了。”尹涼摸了摸小虎子的頭，“老師被你嚇壞了，所以才忍不住打你……”

    “老師，對不起……”小虎子低頭，他是一時衝動，結果犯錯。

    “好，告訴老師，為什麽畫會跑到池塘中間去？你們打架了？”尹涼想不到其他理由。

    “……”小虎子不說話……

    “老師……是發老師把畫從窗戶扔了出來……”王梅梅特別委屈。

    “老師，我錯了，我不該在上課的時候畫畫……我們想明天給你……媽媽說明天是元旦節……”小虎子眼淚鼻涕一起流。

    尹涼沒有紙，很淡定地又用自己的大衣給小虎子擦眼淚，隻能說，衣服質量很好……

    “我知道了，你們先回教室。”尹涼看了一眼節目組，沒有看到華擎。

    “梅梅，你是班長，帶著大家回教室，老師一會兒就過來。”尹涼蹲下來在王梅梅耳邊輕聲說道，“不要怪小虎子了，他已經嚇壞了。教室外麵有一個小姑娘，你幫老師把她帶進去。好不好？”

    王梅梅點了點頭，“同學們，回教室了！不要擁擠！慢慢走！地上滑！”

    尹涼看著孩子們進了教室，然後回過頭，看向節目組，“華擎呢？”

    華擎看到尹涼麵無表情地走過來的時候，心裏一驚，轉念一想，跟自己也沒有多大關係，又不是自己讓那個小胖子去池塘撿畫的！

    “啪！”尹涼走近直接一巴掌甩在華擎臉上。

    華擎第一次被人當麵打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尹涼，“你憑什麽？”

    尹涼又是一巴掌呼了過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我沒你想象得那麽蠢！”

    尹涼也知道自己跟華擎不和，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她就是忍不住了！

    她不管了！

    尹涼的眼睛還是紅紅的，已經打了華擎兩巴掌了，沒有人敢上前勸，華擎倒是想還手，他的助理死命拉著他。

    “臭□□！不要得意！老子回去了弄死你！”華擎還不了手，隻能靠罵。

    “華擎，我等著。記得，以後找我的麻煩請直接點！不要拐彎抹角！”尹涼說完就離開了。

    華擎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助理，然後踢開了自己麵前的凳子。

    他的確是故意把畫扔在池塘的！他沒有想到尹涼居然敢去！而且更重要的是尹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尹涼回到教室的時候，孩子們的眼睛還是紅腫的，尹涼有點心疼，“今天回去沒有作業，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是不是？”尹涼笑著問道。

    “是！”

    “老師小時候也跟你們一樣，總想著我應該怎麽樣……應該怎麽樣……如果今天我是小虎子，我肯定也是一樣的動作，總覺得是我害得大家的辛苦被扔了，我也會不要命地去撿，心裏想著自己犯的錯，一定要彌補，不能給別人帶來麻煩！可是今天老師長大了，發現這是錯的！”尹涼鼻子很酸，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跟這群孩子說，還是在跟那個拚命活著的自己說，“如果多想一下，就會發現這件事情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對不對？誰能告訴老師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決？”

    “老師，我錯了，我應該找外麵那群叔叔幫忙。”小虎子最先站起來。

    “老師……”王梅梅也站了起來，“我們可以全班一起想辦法……雖然我現在還沒有想出來，可是全班一起想，一定可以想出來……”

    “老師……我們可以用竹竿把它刨過來……”班上的小機靈站了起來。

    “……”

    “……”

    “就是嘛！同學們還是很聰明的，以後遇到這種事情還衝不衝動？”

    “我們會一起商量！不衝動了！”小虎子拍了拍胸脯，保證道。

    尹涼發現這裏的孩子比城市的孩子聽話懂事乖巧，可是也獨立得嚇人，或許是家庭影響，尹涼看到這種努力讓自己去承擔不屬於自己這個年齡的壓力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其實真的不用活得那麽辛苦。很多對於這個年齡來說難得像上青天的事情，大人一隻手就可以解決了。

    如果說承擔了以後，對成長有好處還好，可是事實證明那些苦難並不能帶來好處。

    “老師希望你們學會去衡量自己的能力，無論做什麽事情都不要衝動，三思而後行，很多事情，要學會換個角度去思考。”尹涼說到最後，心裏一陣一陣地發疼，“大人是有能力保護你們的，不要怕，知道嗎？”尹涼走了下來，摸了摸小虎子的頭。

    她突然好想桂諾。好想。

    沒有人知道她走在冰上的時候有多害怕，就像是回到了那個弱小的，無助的，自以為是又一無所有的小時候。那一刻，她想到了桂諾。（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