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即使過去了整整一年，鳴人都在想這個問題。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有時候鳴人甚至不知道到底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斑的計劃實施了嗎？大筒木輝夜姬的野心最終達成了？他和大家是不是還在無限月讀的世界中沉淪？

    ……哦，斑已經死了，大筒木輝夜姬和終於結成的神樹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麽，那些殘酷的戰爭是夢嗎？

    第四次忍者大戰真的打過了嗎？那些漫天飛舞仿佛無窮無盡的樹藤是否真的存在過，那一輪當空的血月是不是真的照射進了人的夢境，還有最後那場大雨……

    那些流血與犧牲，痛苦與淚水，到底是曾經發生過的，還是隻存在於他的想象中。

    因為現在的生活太美好了。

    那之後的第七天，所有人都各自散去，回到各自的村子，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仿佛生活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日常。

    鳴人也回到了木葉，把自己關在屬於自己的小屋子裏，不想見任何人，就好像他在很小的時候那樣，獨自躺在地板上，呆呆地望著空洞蒼白的天花板，好像是睡著，又好像很清醒。

    第七天的清晨，鳴人的房門被敲響了。那敲門聲一直不斷地敲著，砰砰作響，直到鳴人不得不去開門。

    門外，是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父母。

    紅色長發的女人和金發的男人，臉上的五官是如此熟悉。

    那是擁有心跳和體溫的，活生生的，微笑著的，他的父母。

    鳴人撲上去，和他們相擁，那一刻，一直幹涸的眼眶終於濕潤了，淚水潸然而下。

    莫名的，鳴人就是知道……是佐助。

    一定是佐助做了什麽。

    鳴人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衝出門一路奔跑，重建的木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在嶄新的街道上停停走走。

    鳴人的父母活著回來了，鹿丸的老師阿斯瑪也活著回來了，那個粗獷的男人抽著煙，坐在路邊的烤肉攤上，發出爽朗的笑聲。他的身旁坐著大吃特吃的丁次和井野，鹿丸撐著下巴，和夕日紅老師一起，坐在一旁看著他們。

    然後，鳴人在街道的盡頭看見了卡卡西老師，就像以前那樣，斜帶著護額，露出的那隻眼睛裏，流露出溫和的笑意。

    帶土站在卡卡西老師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手裏小心翼翼地牽著一個短發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十二歲左右的樣子，還不到帶土的胸口，但他們的神情卻那麽嫻熟和親密，仿佛認識了很久很久。

    鳴人撲進了卡卡西的懷裏，就像卡卡西老師在他們小時候說的那樣，在外麵發生了什麽，都可以回來撲進他的懷裏，讓他來解決。

    “卡卡西老師！”佐助……

    想要說什麽呢？

    鳴人的腦海突然一片空白。他好像才突然意識到，這已經不是小時候了，已經不再具有無論什麽事找大人就可以解決的特權。

    “佐……”

    鳴人聲音顫抖著，拚盡了全力，也沒有辦法從喉嚨裏擠出一個音節。就好像那個曾經叫過成千上萬次的名字變成了一塊石頭，死死堵塞住了他的胸口，哽得生痛。

    卡卡西似乎有一瞬的忡愣，但他顯然知道鳴人想要說出口的話。他緊緊地抱住鳴人的肩膀，用力把這個半大的少年按進懷裏，仿佛這樣就能防止某個可怕的事真的從嘴裏吐出來，掉在地上變成不可更改的事實。

    他們都說不出話來。

    似乎隻有沉默才能掩蓋那片突兀的空白。

    後來……鳴人在某一天早上，再次聽見了女澡堂附近傳來熟悉的猥瑣笑聲。

    鳴人看著那個依舊不改本色的白頭發老頭，想要笑，但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卻終究沒有笑出來。

    就好像忘記了要怎樣笑。

    鳴人時常去宇智波大宅附近，遠遠地看著，卻不敢接近。

    宇智波夫婦也回來了，佐助的媽媽就像鳴人記憶裏的那樣既漂亮又溫柔，能做出鳴人吃過的最好吃的便當。而佐助的爸爸則很威嚴，不苟言笑。

    明明隻是多了幾個人，但那棟老宅卻不再空曠，變得溫馨起來，就好像一座死氣沉沉的宅子突然掃去塵封的灰塵活過來了一樣。

    似乎一切都在向著美好的未來發展。

    綱手婆婆退位，曾經的四代目火影波風水門重新擔任了火影一職。而自來也，綱手，甚至是大蛇丸都重歸木葉。帶土被破例升為木葉的特別上忍，再過不久就可以徹底成為一名合格的上忍……雖然帶土的實力早就超過了正常的影級。而那個短發的女孩叫做琳，是帶土和卡卡西老師曾經的隊友，現在編入中忍的隊伍，和其他同齡的孩子一起做一些輕鬆簡單的任務。

    大蛇丸拿出了很多卷軸，那些卷軸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政策，從戰後重建到安置流民，從修繕房屋街道到開放經濟，從與大名分權合作到拓寬忍者的工作範圍，從照顧忍者家屬到任務分級審核，從改造暗部到完善木葉的結界與密碼，從下中上忍者學校到未成年兒童保護……那些大膽創新的政策幾乎涵蓋了方方麵麵，每一條，都仿佛最及時的春雨，總能在最恰當的時候完美解決木葉所麵臨的問題，給整個忍界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木葉就這樣，建立起規範公正的製度，安置人民，與眾多小國締結聯盟條約，有條不紊地歡迎任何一個願意來到木葉的人，無論是大名高官，還是逃亡忍者，又或者是向往木葉的平民。

    無數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忍者慕名而來，他們有些願意在木葉定居，而有些則和木葉簽訂了合約。

    幾乎沒有戰爭了，甚至那些貧窮落後的地區都有所改善，而有些地方對於血繼界限的排斥也被大大改變，忍者和普通人更好地生活在一起。

    木葉所頒布的政策傳播到更多地方，包括那些沒有忍者村的國家。仿佛一直以來的隔閡被打破，國與國之間，村與村之間，有了更緊密更簡單的聯係。每天都有很多人來到木葉，或是為了求學，或是為了經商，又或者隻是單純想來看一看木葉村的生活。

    木葉變得越來越繁榮，越來越強盛，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第一忍村。強大到其他國家隻能仰望的地步，甚至升不起一絲想要追趕的念頭。

    人們也發自內心地開始認可起木葉，因為木葉真的給這個戰亂不斷的世界帶來了新的希望。

    當初簽訂的五影條約就算是換了新的影也依然生效，隻要五國五村的製度依然存在，隻要木葉還存在，隻要忍者還存在，那些條約就會持續生效，無法違抗。

    到處都是一片欣欣向榮。

    大蛇丸莫名地開起了刃具店，實際上，他和他的那些部下們在五大國範圍內將刃具連鎖店的生意做得有聲有色，而他竟然成了木葉最大的財富來源，每次上繳的稅都令人眼紅。

    大蛇丸竟然成了木葉的優秀村民，這是誰也沒想到的。

    就像之前誰都想不到，帶土那個妄圖毀滅世界的反派會老老實實呆在木葉每天接一些b級任務就很滿足了。

    所有人都生活的很好。

    世界也迎來了和平和穩定。

    至少能夠預見的，在鳴人他們還在時，木葉就是繁盛幸福的代名詞。而他們的下幾代，看著木葉學校裏那些可愛活潑的眾多孩子們，其中不乏優秀的天才，他們也一定會讓木葉的火焰熊熊燃燒下去。

    這就是大家夢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但鳴人卻難過得要命。

    他有時候恍惚中，覺得自己回到了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大家笑著鬧著，沒有戰爭沒有痛苦，和現在一樣……隻除了佐助。

    佐助消失了。

    鳴人過了好久才終於承認這個事實。

    而他甚至不敢用另一個可怕的詞匯——死。

    到處都找不見佐助。

    那時，鳴人和鼬趕到那個被雷霆萬鈞徹底粉碎的地方，企圖找到點什麽。他們渴望看到佐助，哪怕是佐助的一片衣服，一根頭發。

    但那裏太幹淨了，方圓千裏的地方被雷電化為了深坑，裸露的地麵是焦黑的，一寸寸皸裂，就像是在延綿不斷的森林中央硬生生挖去了一塊。

    鳴人和鼬不放過每一個角落，一遍又一遍，把泥土挖開，用手指摸索過深坑裏的每一粒土壤。

    什麽都沒有。

    也是，怎麽可能呢。

    那種雷電仿佛來自於神明，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恐懼和顫抖，整個世界都看到了那耀眼的雷光，也都感受到了那一刻世界的震動。即使相隔了數十萬裏，所有人還是頭皮發麻，腦海一片空白。

    當他們從中反應過來時，甚至有人是跪著的，淚流滿麵。

    最後，鳴人和鼬隻在深坑邊緣找到了一絲佐助曾布下結界的痕跡，那些結界是用血畫出來的，那麽大那麽寬廣，仿佛能圈下一個小國。

    盡管結界已經湮滅，但它還是盡職盡責地把作用發揮到了最後一刻——把雷光降臨的範圍圈在那一片地方，避免剩餘的力量外泄，

    佐助是什麽時候畫的呢？

    那麽多血，他又是花了多久才完成了那樣一個結界？

    他到底……什麽時候開始策劃的，又為了最後這一切做了多少準備？

    鳴人不知道，他拚命去想，但還是做不到，他隻是越想越難過，越難過就越是拚命挖掘著土壤，做著一些明知沒有意義的事。

    指尖滲出血來，可是他卻忍不住在想，真疼啊……他隻是用血浸濕了這麽一丁點土地，就這麽痛，那佐助呢？

    佐助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做這些事的？！

    後來，鳴人被強行打暈了帶走。

    而鼬在那裏待了更久，因為沒有人敢去製止鼬，沒有人敢和鼬對視。那雙刻印著複雜花紋的寫輪眼大睜著，仿佛要泣出血來。雖然鼬還是麵無表情的，但那種平靜卻無端讓人害怕。在鳴人最後的記憶裏，鼬就那樣直挺挺地跪在深坑正中，呆呆地望著地麵，看不出他在哭，卻有淚水從他的眼睛中無聲地流淌出來，仿佛下雨了一樣，在地麵上暈開一片深色的印記。

    所有人都相信，如果有什麽辦法能換回佐助的話，就算是殺了在場的所有人，哪怕是毀滅世界，鼬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那之後，鳴人隻遠遠再見過鼬一次，是在宇智波的老宅裏。鳴人看著他們的父母就站在門口，鼬向他們深深鞠躬，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他走得那麽穩那麽平靜，族長大人和美琴阿姨望著他，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也不曾上前阻止。

    鼬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茫茫的密林中，再也沒有出現。

    而鳴人呢，鳴人當然要留下來，也必須留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把鳴人當成了下一任火影，現在的火影已經不僅僅是木葉的首領了，更隱隱像是所有忍者的首領。

    水門也對鳴人說過，想要把火影的位子交給他們這些年輕人。但是鳴人拒絕了。

    “我要等佐助回來。”

    鳴人這樣說。

    一年過去，他已經可以平靜地吐出這個名字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一瞬空白。

    “佐助”成了大家諱莫如深的話題。

    但鳴人覺得沒什麽不可以提的，因為佐助總會回來的，隻是這一次佐助出門的時間長了一點，曾經佐助叛村離開的那些年他都熬過來了，這次自然也可以等。

    一年不夠就兩年，兩年不夠就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鳴人對自己有信心。

    再後來，一群奇形怪狀，渾身透著血腥氣息的忍者來到木葉，嚷嚷著要找鳴人。

    他們實力不俗，又固執地要死，堅持隻和鳴人說話。鳴人出現了，他們又吵吵鬧鬧地說著“哇就是他”“他一定就是鳴人了”之類的話。

    一個有四隻手臂的人站出來，但卻意外的性格靦腆。

    “是佐助大人叫我們過來的，讓我們聽從你的安排。”他笑著說。說到“佐助大人”的時候，後麵一群桀驁不馴的忍者全都立正站好，滿眼放光。

    “好啊，那就安排在b區的公寓吧。”鳴人很快給他們安排了住房，又根據他們遞交的資料分配了任務。

    但那群人不肯走，他們踟躕地看著鳴人，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問：“鳴人君一定知道的吧？佐助大人在哪裏？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忍者用少女般渴求的目光盯著鳴人，那其中的期待幾乎要將人燒穿。

    哦，對了。他們都不知道佐助的下落。

    鳴人在心裏慢半拍地想起來。

    “佐助不在木葉，他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也在等他回來。”

    沉默許久，鳴人認真而嚴肅地說。

    一群忍者頓時肅然起敬，他們安靜而又歎服地離開，紛紛表示絕不會打擾佐助大人的偉大事業。

    但隻有鳴人還留在原地，望著那群人的背影，想了很久很久。

    那場本來看不到結局的可怕戰爭就這樣戛然而止，所有的噩夢與痛苦被斬斷，幸福來得如此迅速而又突兀。

    就好像中間被按著快進鍵省略掉了什麽。

    鳴人總想當個傻瓜，他也從來都不聰明。但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不夠傻。

    因為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說服自己，現在這樣美麗的世界真的是依靠自己的努力所創造出來的。

    ……這樣的事，怎麽可能不付出代價？

    無論是令亡者複活，還是帶來幸福與和平，都是鳴人自己窮盡一生也無法做到的事。

    可是他現在得到了，圓滿了，幸福就像是許願樹上的星星，直直掉進了他的手心裏。

    那麽他本該做的事呢？那他本該付出的努力呢？

    到底是誰，幫大家支付了這一切？

    溫暖的陽光照耀著整個木葉，風從遙遠的地方吹過來，搖動了窗外的楓樹。雄鷹振翅飛過，發出一聲清嘯。

    歲月靜好。

    他要是更傻一點就好了。

    鳴人想著。

    那樣……是不是就能欺騙自己，佐助總有一天還會回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