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很多次，鹿丸都會從夢中陡然驚醒。

    世界變得越來越好，曾經死去的阿斯瑪老師也回來了，他和夕日紅老師的孩子猿飛未來一天天長大，昔日那個繈褓中小小的嬰兒現在已經能滿地亂跑，會抱著鹿丸的腿甜甜地叫鹿丸老師。

    現在有很多孩子叫鹿丸老師，因為鹿丸是木葉中學的校長。現在的木葉已經不再隻有一所孤零零的小學了，在大蛇丸的操辦下，木葉又增設了中忍學校和上忍學校，讓所有忍者在出任務之餘都必須回來定期進修。

    忍術的奧義和秘聞不再單純地依靠傳統世家的模式去傳承，知識和力量不再被壟斷，學校裏什麽都有，什麽都能學到。任何人都有資格進入學校，在裏麵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忍法。越來越多的忍者慕名而來，而這些前來的忍者也帶來了更多的知識和忍術。

    木葉成為了整個忍界的中心，變得越發繁盛。

    鹿丸也過得很好，他過上了自己最喜歡的日子，每天都能悠閑地散步、看雲、喝茶、下棋，興趣來了就在學校裏教課，或者從大蛇丸帶來的龐大資料庫裏拿出來點有趣的忍術研究。隔三差五他也會和井野丁次一起聚會，夥伴們吵吵鬧鬧的，聊一點沒營養的話題。

    最近風影我愛羅來得愈發頻繁，明明隻是幼弟，但他卻非常關心姐姐的婚事，儼然一副大家長要商討婚期的樣子。雖然手鞠再三表示不用在意，但鹿丸可不想當不負責任的人渣，其實他已經瞞著手鞠偷偷籌劃很久了，就等著哪天能夠理直氣壯地把風影的姐姐娶回他們奈良家。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沒有誰能一直停留在過去，更沒有人能一直停留在苦難中。有了更美好的生活，大家就會歡欣雀躍，曾經的痛苦和血淚很快就會拋之腦後。

    這是很正常的事，陽光很快就能把暴風雨遺留下來的殘骸洗刷殆盡，第二天飄來的雲彩還是那麽潔白幹淨。就連鹿丸也不能例外，他總要邁開腳步向前走，陰影被遠遠甩在身後，化為很渺小的一點在視野裏消失不見。

    也隻有在夢中，鹿丸才會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見到那個記憶中的少年。

    怎麽會認識這樣一個人呢？

    鹿丸每次想起來，都會忍不住地牙痛，痛到要捂著腮幫子，把臉皺成一團的那種。

    鹿丸一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但偏偏，就連他和佐助的相識，說起來也都是債。

    那是一次學校組織的實踐考試，三天時間在大山裏野外生存對抗加尋蹤，學生們需要在山林裏尋找蛛絲馬跡的同時和其他組對抗，最先找齊五麵旗幟並交給老師的小組獲勝。

    鹿丸和佐助分在了一個組。那時候他們一個是有名的頭腦聰明性格懶散，一個是公認的腦子有問題但戰鬥力超群。這惡意滿滿的分組連鹿丸都忍不住滿頭黑線，就更別提脾氣不好的宇智波小少爺了。是以，在考試的一開始，佐助就一言不發地衝了出去，轉瞬之間消失在森林裏，把鹿丸孤零零地拋在了原地。

    那時候鹿丸還很擔心這位傳說中是白癡的宇智波小少爺，他天真地想要找到佐助以防發生意外，但可惜那時候的小鹿丸連自己都顧不好。

    落單的鹿丸被幾個小組圍攻，又誤入棕熊的領地，被發怒的棕熊追趕，幾經波折之後成功地掉進了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遺留下來的陷阱。屋漏偏逢連夜雨，鹿丸不光掉進了一個根本爬不出去的深坑，還摔斷了腿，隻好默默待在坑底等待三天考試過去，老師來尋人。

    然而就在鹿丸縮在坑底，發燒燒得迷迷糊糊時，佐助出現了。

    最後是佐助跳進坑裏，背著鹿丸爬了上來。

    對任何一個孩子來說都難如登天的深坑，但那時候的佐助就已經能很輕易地背著一個大累贅跑個來回了。可是佐助再強，他也隻是一個稚嫩的孩子，鹿丸還記得當時佐助因為緊貼著土坑內壁而血跡斑斑的手指和膝蓋。

    不過佐助對這些毫不在意，他還是保持著冷酷又漠然的神情，背著鹿丸和一個背包在一夜之間翻過了大山，成為第一個到達終點的人，也是木葉有史以來耗時最短完成考試的人。

    雖然考試要求小組要收集齊五麵旗幟，但佐助的背包裏裝了七麵，再加上鹿丸自己找到的兩麵，一共九麵旗幟，遠遠超出了及格線。

    老師們都嘖嘖稱奇，他們都認為是鹿丸憑借自己的頭腦推測出來隱藏旗幟的地點，再加上佐助驚人的行動力，才突破了學校的記錄，並把他們稱為最佳黃金搭檔。

    可鹿丸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知道不是的。

    事情根本不是這樣。

    那七麵旗幟是佐助自己找到的，如果不是有鹿丸拖累，佐助根本不用專門跑去陷阱裏找他，還要背著他翻山越嶺。佐助完全可以更快速地完成考試。

    鹿丸努力去解釋，可是沒有人相信，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謙虛的孩子，一點都不搶占功勞。

    嘈雜中，鹿丸隻好去看佐助，卻發現那個孩子正獨自站在人群之外，雙手插兜，低垂著眼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滿是漫不經心的漠然，好像整場考試以及一眾老師的誇讚和表揚都和他毫無關係。

    佐助根本不在意自己被說成是白癡，也根本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似乎周圍的一切和他處在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那一刻，鹿丸突然意識到。

    整場考試，那個讓整個學校的學生都怨聲載道的野外生存演習，對於佐助來說毫無難度。就像鹿丸每天麵對著那些掃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試題，因為太過簡單，根本提不起絲毫興趣。而鹿丸也從來不需要一張滿分的試卷來證明自己的智商。

    同樣的，佐助也根本不在意什麽學校的成績。所以他不想和鹿丸合作，也沒有任何合作的必要，他一個人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到旗幟完成考試，其他人都是多餘的拖累。如果不是鹿丸掉進陷阱裏還受了傷，佐助根本就不會出現。

    甚至如果不是鹿丸發著燒，佐助壓根不會這麽早就完成考試。

    是因為鹿丸的斷腿太嚴重，佐助才會背著他連夜趕路，早早到達終點。

    那時候想明白這一切的鹿丸也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鹿丸有時候也會認為其他人都是蠢蛋，就好像枝頭上嘰嘰喳喳的麻雀，聲音那麽大，但腦袋卻隻有那麽一小點，根本裝不了什麽東西。

    但他忽然發現佐助好像不太一樣。

    明明不想和他搭檔，為什麽後來又跑回來找他呢？

    明知道可以直接讓鹿丸棄權，就會有巡場老師帶他離開，為什麽又要固執地背著鹿丸走到終點呢？

    那時候鹿丸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沒來得及說出口，佐助就轉身離開了。

    真是麻煩啊……

    鹿丸在心裏想。可是考試之後的第二天，鹿丸就出現在了佐助麵前。隻要無視了對方的冷臉，其實這位宇智波小少爺很容易對付。鹿丸本以為這是一場拉鋸戰，但隻用了一天，他就成功地找到了突破口，憑借油汪汪的烤肉順利和佐助成為了朋友。

    ……是朋友吧？

    這句話，鹿丸始終沒有說出口。

    後來鹿丸也會忍不住去想，有些東西如果說出口，最終的結果會不會就能變得不一樣？

    明明那麽怕麻煩，為什麽卻要主動上前去這個麻煩集結體做朋友呢？

    大概是因為，對於那時候的小鹿丸來說，佐助就像是在一群麻雀中閃閃發亮的那個同類吧？

    鹿丸和佐助擁有諸多默契，很多事情不用說出口，彼此就能心領神會。他們所理解的事物是相同的，眼中的世界也無比相似。那些旁人看來極度難解的問題，在他們眼中卻清晰淺顯到懶得去理會。

    那時候的鹿丸為這樣的默契而欣喜。

    所以鹿丸邀請佐助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到天台上吹著風，觀賞雲朵。他們可以待在一起一句話都不說，也可以爭論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他們可以從一件事忽然跳到另一件事，也可以聊一些在旁人聽來雲裏霧裏隻有他們自己能明白的話題。

    鹿丸從來都是那個照顧別人的角色，因為他在同齡孩子中那麽成熟，他的頭腦就算比之成人也毫不遜色，也就不免會對周圍的人照顧一些。他的頭腦動的太快了，所以他從小所學會的，就是要放鬆下來，停一停，等一等，慢一點，去和周圍人的步調保持一致。

    但他和佐助在一起時就不用，鹿丸可以隨心所欲地去思考，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永遠不用擔心佐助會不明白他在講什麽。

    鹿丸總和佐助打賭下一片飄來的雲彩是什麽形狀。

    鹿丸喜歡看雲，因為天空上的雲自由自在，變幻莫測，從沒有兩片相同的雲，也沒有人會知道雲彩下一秒會變成什麽。

    但是佐助每次都能說中。

    他和鹿丸一起看了一下午雲之後，打賭就再也沒有輸過。

    鹿丸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忍不住去問佐助。

    “世間的一切都有規律。”佐助回答。他似乎覺得鹿丸問了一個白癡問題。

    那時候小小的鹿丸愣在原地，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席卷了他的全身。

    就算智商再高，那時的鹿丸畢竟年齡還小，他的世界還很簡單，尚不能理解佐助那句話背後所蘊含的仿佛能吞噬整個世界的冰冷與絕望，他隻是本能地，感覺到了寒意。

    那時候的鹿丸並沒有發現，他以為佐助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好不容易找到的同類。

    可是在佐助眼中卻截然不同。

    ——佐助始終認為，他自己是這萬千世界中唯一的異類。

    依舊是借正文地方。

    非常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實體書會開噠，就當是給我第一篇完結的文一個紀念吧。我現在已經開始著手準備了，之後會先開預售，有任何消息都會在這邊和群裏隨時更新，謝謝大家，比哈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