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秦殊VS陸仲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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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秦慕電話的時候,秦殊正在看手頭一個案子的資料,房間裏麵安靜的像是一座空墳,陡然響起的電話鈴音異常刺耳。
他皺皺眉,按下接聽。
“哥,你現在忙嗎?”
他按了按眉心,摘掉眼鏡,“忙。”
秦慕一下子被堵了個死,覺得這個問題問的有些愚蠢,停了兩秒,不甘心地又道:“那……能不能抽空幫我個忙?”
“不能。”
“……”
秦殊說:“沒事我就掛電話了。”
“別啊!”秦慕急了,“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的!”
秦殊眉心蹙了蹙,往後仰,懶懶靠了椅背,半天才吐出一個字來:“……說。”
“是這樣的,陸警官手頭的這個案子現在已經進入結案的階段了,你也知道我是協助她的,本來我明天就輪休了,可是她這個工作狂堅持要把資料做完再休假,我明天有約會的啊!”
“那你就去約你的會。她那麽愛工作,你就讓她做得了。”
“話不能這樣說,哥,你要知道自打我跟著她就沒有正常休假過,她一個人發瘋不夠還要拉上我一起,這幾天明明重感冒她也不放過自己,當初要不是你,我怎麽會被安排來做她的助手……”
秦慕絮絮叨叨的抱怨,秦殊聽的心煩,好不容易等秦慕說完了,問了句:“她感冒嚴重嗎?”
“嚴重啊,白天上班晚上吊針,在辦公室還帶著口罩,昨天發燒,在茶水間暈過去,結果你知道嗎,我把她送醫院,等她醒來居然又跑回警局整理檔案來了!真是神經病。”
秦殊沒有說話,臉色有些沉。
算一算,好像跟陸仲顏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遲辰夫跟蘇黎出事的那一次,後來在醫院,陸仲顏因為他搶了她的槍先衝進去的事情數落了他一通,然後他犀利地反駁了回去,兩個人又不歡而散。
不過,縱觀這些年,哪一次他和她是歡而散的……
他問:“你想我幫你什麽?”
“你去勸勸陸警官,至少讓她把感冒治好了再來上班吧,這樣我明天還能偷一天閑去約會。”
“你覺得她會聽我的?”
“你說總比我強啊,你也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的,除了你真的沒人能幫我了!”
掛斷了電話,秦殊起身到陽台望了望外麵的天。
立秋的傍晚,涼風蕭索,正是流感高發的季節,這種時候要他去找一個攜帶流感病毒的女人,開什麽玩笑?
他站了好一會兒,空房間裏麵安靜的聽得見掛鍾秒針走動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蘇黎走了以後。這裏就更安靜了,他轉身收拾了一下,出門。
到陸仲顏住處的車程略長,需要半個多小時,正值下班高峰期,交通有些擁堵,他遙遙看著前麵的車流和紅燈,回想他跟陸仲顏這段孽緣。
……
那時候,家還住在南郊邊緣的破落小區裏,那時候的秦老太太還不是老太太。是個愛跳小區廣場舞的中年婦女。
那些消息都是從廣場舞同盟那裏傳來的,比如,新搬來的這個住在秦殊家隔壁的女人,挺著大肚子,卻沒有老公,一定是未婚先孕雲雲。
換做現在未婚先孕沒什麽了不起,可在那個年代就是讓人嚼舌根的事情,加上偶爾會有不同的男人出入,那女人的名聲很快就變得很臭了,秦媽媽倒是可憐她,以為她也是被男人所騙,還時常照顧著她,就連她生孩子的那天,還去醫院看著。
秦殊就是在那天第一次見到陸仲顏。
小小的,醜醜的,秦媽媽那時候正想生二胎,看見孩子就高興,抱著愛不釋手,中途小孩尿床了,秦媽媽居然一點也不惱火,收拾完了把髒兮兮的紙巾扔袋子裏麵叫秦殊去扔。
秦殊地獄般的生活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那一年,秦殊十二歲。
誰也不知道陸仲顏的父親是誰,陸仲顏隨的是母親的姓氏,可是這個年輕的母親是個及其不負責的母親,生了孩子之後,她像是被解放了,不斷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男人來找她,每每這個時候,她就會把陸仲顏放秦媽媽這裏。
陸仲顏還不滿一歲的時候,秦媽媽又懷孕了,作為高齡產婦,在家裏格外小心,很多照顧陸仲顏的活兒都落在了秦殊肩頭。
陸仲顏愛哭,剛長出一點點指甲的時候還愛抓人,當時秦殊就想,這要再多一個還了得?
好在,十個月後呱呱墜地的秦慕不像陸仲顏,秦慕很乖,不哭不鬧,秦殊想這可能還是基因決定的。陸仲顏也許骨子裏麵就是個找人討厭的小孩,長大也必將成為一個招人討厭的姑娘。
十三歲的秦殊就這麽看著兩個孩子長大了。
秦殊承認自己是個毛病很多的人,比如,潔癖,不過這毛病在帶小孩的時候收斂了很多,再比如,挑剔——吃飯挑,看書挑,到了大家都開始早戀的時候,他連對象也挑。
平心而論那時候的他也算是小鮮肉一枚,嫩的掐的出水,加上又是學霸,很受小女生歡迎,高一就開始收情書,可是一直沒有哪個姑娘入得了眼。
秦家的家教是很刻板的,那些情書某天被秦媽媽發現了,不但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通,還一把火都給燒了,那情景十分慘烈,秦殊低著頭孫子一樣地挨罵,而旁邊還有兩個違和感極強的因素——陸仲顏跟秦慕就在沙發上滾來滾去,他在那一刻看到陸仲顏的時候突然就笑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笑,但他就是笑了,秦媽媽怒不可遏,罵的更凶。
那一年,秦殊十七歲,陸仲顏五歲了。
已經是個小女孩了,有靈動的眼睛,腦子裏麵裝著一些他不明白的東西。
他挨完罵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陸仲顏跑了進來。
秦媽媽很多心思都放在秦慕身上,而陸仲顏的母親則很多心思放在亂七八糟的男人身上,導致陸仲顏變成了一個基本上沒人管的野小孩,進門的時候連敲門的基本禮貌都沒有,秦殊皺了眉,“你來幹嘛?”
他語氣不善,可惜,小孩子沒眼色,陸仲顏開始跑過來了,還扒著他的腿就要往上爬。
他知道她是想要人抱,可他正心煩。推了她一把,沒掌控好力度就將她推到了地上。
他一愣,陸仲顏抽了抽鼻子,眼睛水汪汪的,表情明顯是快要哭出來了。
那時候的陸仲顏,還會撒嬌,時常哭,這招對付他非常有效,他立馬就投降,歎口氣,彎身下去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別哭了。”他輕輕地說。
“我沒哭,”小女孩撅嘴,滿足地靠在他胸口,問:“我是看你要哭了,才來哄哄你,哥哥,你做錯什麽事情了?我看阿姨罵你那麽凶。”
那時候,她管他叫“哥哥”。
秦殊想起那些情書來,煩的緊,“我沒做錯事,是別人做錯事,連累到我了。”
“什麽錯事,為什麽會連累到你?”
他覺得跟一個五歲的小孩子解釋早戀這回事怕是會讓她很費解,就說:“說了你也不懂。”
他不說,她就不問了,那時候,她可真乖呀,她就在他懷裏,還探出小小的手摸他的臉。小大人一樣地說:“我不能幫你對付秦阿姨,因為秦阿姨對我很好,不過要是別的人欺負你,你可以跟我說,我一定幫你打他們。”
他忍俊不禁,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
他捏她的臉,“你說的,以後我就靠你了。”
雖然說小孩子的話信不得,可他從來不知道,陸仲顏的話還是反著來的。隨著年齡漸長,陸仲顏具備了基本的闖禍能力之後,就亂子不斷,跟秦慕因為爭一塊蛋糕就能打起來,後來跟鄰裏的小夥伴相處也不好,一言不合就扯別人的頭發,用指甲抓……
小區的人都說,陸仲顏是沒人管的野孩子,這話不假,陸仲顏的母親很少在家。都是秦媽媽跟前跟後,顧不過來的時候就使喚秦殊幫忙照看陸仲顏的。
那段日子,秦殊沒少跟著別人屁股後麵道歉,為陸仲顏撤壞了別的小朋友的頭花,為陸仲顏抓破了別的小朋友的手……
可總有一些問題,是別人再怎麽關心也解決不了的。
那是秦殊高三的一天晚上,下自習回家,路過的時候聽見隔壁有女人的哭聲,他腳步頓了一下,陸仲顏家的門開了,走出來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罵罵咧咧地甩上了門。
這種情景他不是第一次見了,隻在心裏暗暗抱怨,估計今晚陸仲顏又要在他家睡,結果回家一看,陸仲顏居然沒去他家。
秦媽媽也沒見陸仲顏,隻是聽見秦殊所說,歎了兩句,真是苦了仲顏這孩子。
秦殊吃過飯坐在桌子前麵看書,就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冬夜,黑而沉,他坐到十點多,最後忍不住穿上衣服出去敲響了陸仲顏家裏的門。
家裏居然沒人。
他心底裏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打著傘下樓,喊叫著陸仲顏的名字,最後在小區兒童活動區那裏的秋千上看到她。
她凍的瑟瑟發抖,坐在秋千上,見他來,也沒有太大的動靜,雨水已經淋濕了衣服,她嘴唇發青,他撐過傘,低頭看她,“走,回家了。”
她搖了搖頭。
“你不冷?”
他彎下身去看她,發現她的臉頰是腫著的,“有人打你了?”
她盯著他,說:“我家來了個不認識的叔叔。我回去的時候,他壓在我媽身上,他們……”
她頓了頓,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兩個光裸的身體糾纏在一起,說不出的感覺,有些惡心。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個叔叔打我,我就打了回去,結果我媽幫他打我。”
“……”
秦殊沉默了幾秒。摸了摸她的頭發,“走吧,今晚去我家。”
她沒有動,他皺著眉,他從來不是個耐心的人,此刻已經有些不耐煩。
“為什麽我總是在你家?為什麽我要去你家?為什麽我不能回自己家,為什麽來找我的人是你,不是我媽媽?”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這些問題他一個也回答不出來,小孩子的世界恨單純,她太小。對這世界的肮髒和黑暗視而不見,他沉聲道:“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為什麽你不告訴我?”
她睜大眼睛看他,他心頭倏爾一緊,竟然是有些心虛地別過了視線,聽見她說:“我要等我媽媽來找我。”
雨聲淅瀝淅瀝,他沉默良久才出聲:“她不會來找你了。”
“我不信你。”
陸仲顏很固執,從小如此,那一晚她在冰冷的秋千上等到了半夜,秦殊陪著她等到半夜,為她撐著傘。最後等秦媽媽下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是凍的臉色青紫又疲憊了。
第二天,兩個人都感冒了。
……
三十八度七。
陸仲顏搖了搖體溫計,躺在沙發上,有些無力地看著天花板,頭疼的厲害,她明明吃過藥了,感覺一點兒作用也沒有。
她扳著指頭算明天要完成的工作,做結案報告,還要把所有的證據和口供全都整合一遍。好藥給檢察院那邊提交一些資料……
她在心裏暗暗罵秦慕,這麽多事情沒做完,居然成天想著休假!
門鈴聲突然響起,她懶懶地躺了一會兒,外麵的人真是有耐心,沒完沒了,她不得已地晃晃悠悠走去開門。
渾身都開始疼了。
真稀奇,門外站的居然是秦殊。
他打量她一眼,沉著臉就側身進去。
她呼吸有些費力,喘了一下,回頭道:“我可沒讓你進門。”
“那你趕我啊。”
他根本沒理會她,進去把帶來的一些退熱貼感冒藥之類的放在桌上,四下看了一眼。
房子亂糟糟的,可以,這很陸仲顏。
她關了門折回去又躺在沙發上了。
“你來幹嘛?”她慢慢地問。
“聽說你快病死了,我過來看看。”
他說完,走到沙發前,居高臨下睨著她奄奄一息的臉,“還真沒讓我失望。”
“……等我病好了,我弄死你!”
因為發燒的緣故。思維有些混沌,手腳也不利索,她隻能逞口舌之快。
“如果你能好的話。”
他彎下身子,手探到她額頭,果然,滾燙的。
她想推開他的手,可渾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他看出她抗拒的動作,冷哼了一聲,去拿了一個退熱貼過來,給她貼在了額頭上,然後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腕仔細看。
“你今天沒去打吊針對不對?”
他聲音硬冷,似是不滿。
“……下班遲了……”
她覺得連說話的力氣也快沒了,不知道為什麽,她這會兒心裏特別難受。
不記得自己已經一個人生活了多久,生病的時候都是自己抗,最怕有人來問冷暖,何況這個人,還是秦殊,她受不了。她覺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不得不翻個身背對著他。
他看著她蜷縮起來的,瘦瘦小小的身子,才見她不過幾分鍾而已,他又開始覺得煩了。
陸仲顏真的很討厭,他掏出來給做醫生的朋友打了個電話,不多時,有人帶著藥來給陸仲顏掛了藥,然後離開,秦殊就在沙發邊靜靜等著。到那些藥水掛完,給她拔了針,一看,陸仲顏已經沉沉睡過去了,他打橫抱起她來,將她放在臥室的床上。
睡著了還好,不再鬧騰,不說那些難聽的話,也沒有那麽多的戾氣了,就像小時候一樣。
從前她還小的時候。很多時候在他家午睡,他睜眼就能看到她男的安靜下來的模樣……
他低頭看她的臉,這才看見她眼角的淚痕。
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生疼。
他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見過她這個模樣了,從他三年前回國那一次開始,她就變成了刺蝟,對著所有人都是那麽堅硬的態度,可現在,她仿佛又變成了最初那個無助的小女孩,脆弱的,令人憐惜的。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就伸出去了,摩挲著她的眼角,臉頰……
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因為生病的緣故,她的唇很幹,顏色還發白,他心頭一陣悸動,慢慢俯下身,靠近她,近的都能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體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