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確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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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養的雞叫過三遍,天色就像暈開的墨點,漸漸發白。天光從發黃的油紙上透過來,微微泛黃的光線給狹窄晦暗的船艙帶來些光明。

    從昨天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夜,柳如早沒了力氣再鬧。餓了一天,叫鬧又費了許多氣力,這會兒她再沒了精神氣,顧不得嫌棄隨便坐在地板上。

    剛聽到永寧郡主中毒的時候,柳如是挺幸災樂禍的,但現在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被當做凶嫌關押,柳如一開始還吵鬧著與自己無關,讓人放自己出去,她認為自己好歹也是五品官員的女兒,由不得下人欺侮。沒想到根本就沒人搭理她,被關進來以後門外上了鎖,吃食也沒有人送來,根本就是任由她們自生自滅。

    踏踏的腳步聲,整齊走過,那是巡邏的侍衛;嗬嗬的吆喝聲,響起來,那是船工們的號子聲;隱隱約約聽到遠遠地人聲話語,模糊不清,那是船上的人開始活動了……而這間房間裏,什麽聲音也沒有,靜默得可怕。

    柳如突然害怕起來,她這才轉過彎兒來,自己如今的身份說得好聽點是禦賜姬妾,就算加了禦賜兩個字那也還是低賤的姬妾,要是郡主真的不好,有著重大嫌疑的自己不論是否無辜,當陪葬品是一定的。誰讓她沒事去廚房呢。

    都是鄭玉娘這賤人害的,如果不是她提議去廚房看看,自己怎麽會被當做下毒的凶嫌抓起來。柳如轉眼去看與她同關一室的鄭玉娘,鄭玉娘平靜地坐在地上,垂著頭,看起來好像認了命。

    如果下毒的人真是她們幾個裏的誰,除了自己,鄭玉娘才是最有嫌疑的人,她就不信她不嫉恨永寧郡主。柳如能確定毒不是自己下的,那麽會不會是鄭玉娘下的呢?如果能找出真正的凶手,自己就能洗脫嫌疑,保得一條命。

    她們兩人一起住了幾天,要說鄭玉娘有什麽不對,柳如一時還真想不出來,除了要自己陪她去廚房這點,鄭玉娘看起來再正常不過。鄭玉娘對她說,因為要嫁人為婦想學點廚藝,但自己一個人不敢去,就邀她一起。柳如想反正也是閑著,不如自己也去學學,就陪她去了,但偏偏是廚房出了事。

    柳如暗暗下了決心,與其自己受罪,不如把鄭玉娘推出去。

    一大早的,任誰聽到死了人,心情都不會太美好。報喜沉著臉,從房裏出來,昨晚夜審玉竹,想問出來她的同夥還有誰,不想玉竹在這上頭嘴硬,愣是折騰到半夜,她還是咬死自己一個人幹的,沒有幫手。

    誰信啊,沒有幫手怎麽把紅信石燒成砒霜的?四個人住一間,她要在房間裏燒石頭珠子,沒有幫手怎麽瞞得過去。再問不出來,隻好下狠手了。

    另外三個是一問三不知,隻有一個撞見了玉竹用眉硯研一種白色的粉末。據玉竹說是她主子的養顏粉,看見的那個就沒放在心上。

    玉竹的主子是柳如,照這麽說,還真有可能是主仆二人聯手下的毒。據柳如的另一個丫鬟連翹所說,這幾天柳如沐浴的時候,隻有玉竹在旁伺候。她們完全可以趁著沐浴的時間,把砒霜燒好。

    柳如、鄭玉娘關在一起,畢竟是官家女兒,不好折辱太過,報喜隻是把人關起來,準備慢慢磨。哪想到今早起來,人就死了。

    沉著臉,報喜走進關押柳如、鄭玉娘的房間。穿著綠色衣裳的女屍躺在地板上,閉著眼睛,雙手垂在身旁兩側,若不看她黑青的麵色和七竅流血的慘狀,還以為她睡著了。

    最先發現柳如死亡的是同屋的鄭玉娘,她昨晚擔驚受怕一直到半夜才是累極了合眼睡去,當時柳如還在拍著門鬧。這一點,得到昨夜巡邏的侍衛證實,柳如的確鬧騰了整晚。

    唯一人證鄭玉娘看起來嚇壞了,臉色蒼白如紙,眼底帶著青痕,聽他們問話,隻知道哭著說,“一醒來就看見她死了。”再問,反反複複還是這句話。

    “這是畏罪自殺吧。”有人說道,據目前的供詞,柳如的嫌疑最大,畏罪自殺未嚐沒有可能。還把嬌弱的美人嚇壞了,哭得真可憐。

    揉揉眉心,報喜被鄭玉娘的哭聲弄得心煩。他擅長的是拷問,破案這種事最麻煩了。明明昨天就叫人給她們搜過身,兩人身上的荷包首飾都除了,連牙齒都檢查過,這毒藥是藏在哪裏的。

    屍體搬出來,換了間敞亮的房間,呼叫乙九,“驗屍。”

    聞言,兼職仵作的乙九兩眼放光,顛顛地帶著自己的工具箱跑過去。

    其他人頓時臉色一變,作鳥獸散。隻有報喜,苦逼的不能走,他得在一旁拿個小本本記錄驗屍結果。

    看乙九驗屍,最好不要吃飯,尤其他還喜歡來句點評,“今早上卯時左右死的,難怪剖起來挺軟,就是中毒死的顏色不太好看啊,像是放了好多天血沒放幹淨的豬肉。喜哥你吃過放臭的豬肉沒……”

    ……報喜轉身背對著乙九,默默記下死亡時間,屏蔽幹擾。

    ……一個早上過去,乙九宣布完工,核心結論,死者死於砒霜中毒,沒看銀針都黑透了,佐證:於死者胃中發現紅信石殘留。疑是自殺,但不排除他殺可能。申請存放幾天,繼續檢查。報喜立刻捧著記錄,默默飄走。

    事情到這裏似乎已經完結,玉竹聽到柳如死訊,不再狡辯,承認是二人聯合下毒。柳如也恨永寧郡主發嫁自己,悄悄跟玉竹抱怨,提供了紅信石手串。

    兩人借口天氣寒冷,沐浴的時候要了火爐,用裝茶葉的小巧陶罐裝了紅信石珠子,密封放進火爐裏燒出了砒霜,玉竹負責把砒霜研成粉末。

    過後,為了不讓人起疑,柳如以即將嫁人該學些廚藝為由,攛掇鄭玉娘去廚房學廚藝,以其他四人作掩護,找機會下毒。

    “看來皇帝是心急了。”李昊聽了報喜的回話,麵沉如水。因妒生恨而下毒害人,這種理由不足夠取信於人。冒的險太大,卻收益甚微,就算成功了也難逃一死,還不如老老實實嫁人的好。

    那就隻有受人指使了。她們既然豁得出性命下毒,想來所得好處不小。人是從宮裏出來的,能給她們家族天大好處的人無非是皇帝。他還以為對嫣嫣皇帝下不了狠手,沒想到為了殺他,皇帝已經不再顧及嫣嫣。

    有一就有二,看來他要加快速度了,而嫣嫣那裏必須加強防衛。李昊想到如果這次下毒成功,頓時心頭一寒。

    出了這種事,從宮裏出來的人都被牽連了。

    本來白茯苓還想向永寧郡主求情,表白自己的清白忠心。李將軍卻發了話一個不留,將她們這些沒有參與下毒的人留在夔州發嫁。郡主連麵都沒露,派人送了她、吳佩儀、鄭玉娘,一人一套首飾。

    反正都是嫁人,在江陵和在夔州差別不大,吳佩儀難得心寬,慶幸所受牽連不大,樂滋滋收著自己的東西。看她這樣,白茯苓也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收拾自己的包袱,對愚蠢的柳如折枝主仆恨得牙癢癢。明明已經求得郡主留下她,卻被這兩個蠢貨帶累。

    一行人下了船,白茯苓回望高大華麗的官船,江上就沒有一艘船比得上它的,那是隻有高官顯爵才能坐上的船。船上旗幟飄揚,侍衛持長刀肅立,巍巍之極,叫人生畏。從皇宮到這裏,見識過人間的極致榮華,她哪裏不甘心這輩子就嫁個普通富戶。白茯苓心想,看來得回一趟家了。

    轉眼看見鄭玉娘麵色複雜,也在看著船。她以為鄭玉娘同她一樣舍不下錯失的榮華富貴,頓生知己之感。鄭玉娘察覺有人看她,回眸看來。白茯苓被她幽幽的眼神看得渾身一顫,連呼晦氣,真是腦子壞了,居然想結交她。

    柳如已死,玉竹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看著麵前的一碗白粥,玉竹失去血色的臉上露出一個微笑,李將軍倒真是仁慈,居然賜給她全屍。看來李將軍也沒有傳說中的愛重沈明嫣嘛,她還以為自己要被淩遲了給沈明嫣報仇呢。

    “沈明嫣是不是死了,”玉竹捧起碗,一口氣吞了粥,笑著問麵前的人。她有信心沈明嫣隻要吃掉兩條小魚幹,就小命難保。

    “叫玉竹姑娘失望了,我家少夫人身體安康,剛剛確診懷了小少爺呢。”報喜也笑,喜氣洋洋。

    “這不可能!”玉竹摔了碗,狀若瘋狂地撲上來抓報喜,被報喜一腳踹倒。

    “要是宮裏那位知道玉竹姑娘下毒沒得手,定然很失望吧,”報喜居高臨下看著因為毒發,痛苦掙紮的玉竹冷冷說道,“你們的任務是暗殺將軍,可惜被你毀了,鄭姑娘定然恨極了你。”

    所以他的乙衛裏麵絕不要女人,女人太容易感情用事。

    玉竹張張嘴,想要說話,然而喉頭燒灼劇痛,發不出聲音來。漸漸她的知覺麻痹了,感覺不到痛苦也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好像它們都消失了。報喜說的沒錯,鄭玉娘才是她的幫凶,隻是鄭玉娘想殺的是李昊,她原本要殺的也是李昊,但是在見到沈明嫣後,她就改了主意。

    原來那些柔情蜜意都是沾了沈明嫣的光呢,難怪皇上最喜歡她的眼睛,誇它們美如秋水瀲灩;難怪皇上對後來的華美人寵愛非常,因為華美人長得七分像她。

    嗬嗬,都是替身而已。玉竹想起來那天,皇上捧著她的臉柔聲問她,“玉兒你願意為我去死嗎?”

    怎麽會不願意,她著迷地望著他俊美的臉,“為了你我願意為你去死。”不是因為你皇帝高貴的身份,僅僅是因為你是你而已。

    燃著安神香的屋子裏,沈明嫣窩在李昊懷裏聽他的每日第一講。昨天在夔州請到一位老大夫把脈開藥,終於把沈明嫣的身孕診出來了。

    聽到確診,李昊高興壞了,給大夫封了厚厚的紅包。他們坐的這艘船和後麵運家什的船,兩船人加菜發喜錢不說,還命人到渡頭發紅雞蛋和紅包,隻要說說吉祥話,就給個雞蛋或兩文或六文錢的紅包,說得好的直接給兩個紅包。

    別看錢少,夔州渡口繁華,人來人往,聽得有紅包拿,就連城裏都有人跑來說恭喜添丁。一天下來,就散出去十幾貫錢。

    沈明嫣覺得他太誇張,他就像是中了五千萬大獎的人,錢拿到手之前還忐忑是不是錯了,錢拿到手之後,直接就樂瘋了。

    反到是她,沒確診之前安然淡定,等到真的確診是喜脈,就輪到她唱忐忑了。晚上躺在他暖烘烘的懷裏,他的手熱乎乎地放在她小腹上,十分憐愛地撫摸著。

    被他這樣撫摸,她突然心裏一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他偷偷親了她好多下。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

    老大夫說沈明嫣受了驚嚇,最好喝幾副安神安胎的藥。剛才吃完早點,沈明嫣就在一夥人期盼的眼神下,苦著臉幹掉了一碗黑兮兮的湯藥。

    本來李昊端著碗,拿著勺,還想親自喂她來著。沈明嫣可不敢領情,有經驗的人都知道,喝中藥最好一口氣喝掉。真要他一口一口的喂,心裏甜了,嘴巴就受罪了。沈明嫣覺得這種甜蜜一點都不劃算。

    獻殷勤被拒絕,李昊頓時好失望,見沈明嫣喝完藥,眼明手快的往她嘴邊喂蜜餞。

    眼神好幽怨好可憐,沈明嫣張嘴咬住甜甜的蜜棗,順手拍拍他的頭。拍完她就愣了,據說男人頭不能摸……她把他當做大狗狗來哄了o(╯□╰)o

    他也愣住,她是把他當做小孩子了?記憶中自己七歲以後就沒被人摸過頭了。看她一臉我認錯的表情,李昊大度地想,給她拍拍貌似感覺還不錯。

    半夏她們有了經驗,低著頭,裝沒看到,輕手輕腳地退了。榻上的兩個人膩在一起,就算不說話,她們這些旁觀的也覺出其中的甜意來。

    鼻子聞到安神香的味道清甜淡雅,他念著枯燥兵書的聲音沉穩有磁性,還帶著點兒小性感。沈明嫣聽著這樣讓她尾椎骨一陣陣酥麻的聲音,麻著麻著就幸福滴睡過去了。

    李昊察覺到懷中一沉,低頭看她,嘴角含笑睡得正香。懷孕之人嗜睡,李昊低頭親親她光潔的額頭,滿心柔軟。扯過擱在榻上的小毯子包好她,繼續念著書,聲音比之剛剛變得又輕又柔。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吃了藥特別困,胃裏也不舒服,沒有精神就沒有來更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