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妍看著好友焦急的樣子，心下便是一暖，她上前拉住李語的手，柔聲道；“我不是不告訴你，是實在沒有時間啊，你瞧，我連學校都沒功夫去了。”

    李語撇著小嘴，看著葉雪妍憔悴的樣子，心裏也是一酸；“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一個人哪裏能應付過來啊，我回家和我媽說一聲，以後我每天都過來幫你。”

    葉雪妍撲哧一笑，點了點好友的眉間；“我的大小姐，你就別添亂了，你要來，我豈不是還要連你一起侍候。”

    李語細想也覺得雪妍說的有道理，當下隻皺著張小臉，拉著好友的胳膊，倒是個撒嬌的模樣；“雪妍，那你說我該怎麽幫你啊。”

    葉雪妍眼眸柔和，剛要搖搖頭，可一轉眼看見小弟清瘦的麵孔，心裏一陣歎息。

    “語，你若真想幫我，就讓雨凡去你家住幾天吧。我娘在醫院裏，我實在沒辦法照顧好他。”葉雪妍撫上小弟的腦袋，看著他稚弱的樣子，眼眶就是一陣發熱。

    “恩，你放心好了，我今天就帶雨凡回去，不出幾天張媽肯定會把他養胖一圈！”葉雪妍被她輕快的模樣逗樂了，說著，便去為雨凡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交到語手裏，言道；“語，那就麻煩你了，李伯伯和伯母那邊，你代我說聲謝謝。”

    李語小手一揮，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哪來這麽多廢話。”

    葉雪妍又是一笑，俯下身子，剛要囑咐小弟幾句，就聽李語恍然大悟般的說道；“哎呀，我差點忘了，雪妍，我今天來找你還有一件事！”

    “什麽事？”

    “今天是高梓翔去法蘭西的日子！你現在趕去碼頭，估計還能來及！”李語說完，卻見葉雪妍依然一副平靜的樣子，她疑惑不已；“雪妍，你怎麽了？”

    “沒什麽，待會兒我還要去醫院，估計不能去送他了。”葉雪妍淺淺一笑，眼底閃過一絲隱隱的黯然。

    “要不，我替你去醫院，你還是去吧。”李語向來知道她的心思，此時隻覺心裏不忍。

    “語，”葉雪妍笑著搖了搖頭，隻輕輕道出了三個字；“不必了。”

    短短的三個字，卻是一生最初的滄桑。

    ---

    “梓翔，不要再等了，走吧。”一位身穿灰色長衫的男子拍了拍高梓翔的肩膀，言道。

    高梓翔依然看向碼頭入口的方向，清俊的麵容上，似是隱含著些許期待。

    良久，他笑了笑；“明明是我那樣對她，如今，我卻還奢望她可以來送我。”

    “這叫英雄難過美人關。”身後的男子，一聲輕笑。

    “我高梓翔又哪裏能算的上英雄？”俊挺的眉目間，滿是自嘲之色，他閉了閉眼眸，終是回過了身子，向著輪船中走去。

    國破山河日，又豈是兒女情長時？

    夕陽下碼頭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影，女孩子靜靜的默立在岸邊，眺望著漸漸遠去的船隻，一行清淚緩緩落下。

    短短的時日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倆個男人，便不約而同的從她的生活中，離開了。

    -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眨眼間，已是深秋。這個季節，最是蕭索。

    葉雪妍在病房裏為母親擦拭著身子，葉母麵色灰敗，瞅著女兒安安靜靜的坐在椅上，長發束在腦後，一把烏黑的青絲垂泄下來，一身天青色的呢子大衣，雖隻是半新的樣子，卻依然將她襯托的素雅清新。

    葉母合上眼眸，輕輕的歎了口氣。

    “娘，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葉雪妍心細如發，聽到母親的歎息，連忙柔聲問道。

    “沒什麽，這段日子，可苦了你了。”葉母睜開渾濁的雙目，看著女兒蒼白的一張小臉，心裏止不住的發疼。

    葉雪妍為母親將額際淩亂的發絲捋好，臉頰噙著淺淺的笑渦，輕聲道；“隻要娘能好起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苦。”

    葉母淡淡一笑，說道；“咱家已經沒有銀錢了，今天和醫生說，娘不治了。”

    葉雪妍心中一咯噔，麵上卻若無其事般笑道；“您別多想，楊醫生將咱們的藥費減免了不少，家裏的銀錢足夠的。”

    “真的？”葉母不太相信的看著女兒。

    葉雪妍睜著一雙輕靈如水的眼眸，笑著點了點頭。那樣純淨的眼底，讓人絲毫不能懷疑。

    -

    “葉小姐，令堂的醫藥費你們已經欠了一周了，如果在這樣下去，我們不得不給令堂停藥。”走廊外，一臉嚴肅的楊醫生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冷冰冰的開口。

    “您放心，一切藥物請您依然撿最好的用，我現在就去籌錢。”葉雪妍語音清脆，說完便走。

    楊醫生望著少女的背影，搖了搖頭，明明是小門小戶的女子，還偏偏要給母親用最好的藥，簡直是自找苦吃。

    “號外號外！江北大捷！鄭家軍大捷！中華民族大捷！”北平城的街道上，報童們的聲浪此起披伏，而周圍的百姓們，紛紛爭相購買，一張張的麵容上，無論男女老幼，皆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模樣。

    江北一戰，正是鄭北辰親赴前線，揚名海內外之役，鄭家軍軍律嚴謹，驍勇善戰。主帥鄭北辰更是親臨作戰第一線，並親自擊斃了扶桑陸軍少將北田一郎。此舉大大重挫了扶桑軍的士氣，鄭家軍一馬當先，聯合餘軍，一連從扶桑軍手中連奪六城，逼得扶桑不得不與國民政府商議和談。

    此役，傳遍了中華各地，國人實是揚眉吐氣了一番。東北大帥鄭北辰更是當之無愧的成為了‘常勝將軍’。鄭帥之名威震海內，鄭家軍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一時之間，鄭北辰的勢力，如油噴鼎沸，玉皇山的鄭北辰官邸，更是門庭若市，南來北往，全是巴結奉承之人。

    坊間更是傳言，當今的內閣總理在聽聞捷報的時刻，竟是說出了；“可惜我沒有女兒，若有，一定要招鄭北辰做我的東床快婿”如此的話來。

    自此，北平城更是多了一句諺語，人人口耳相傳。‘何處覓東床，北平有鄭郎’。據說，據說鄭北辰聞言，隻是淡然一笑，反而他身邊的張副官，倒是一口茶水給噴了出來。

    葉雪妍望著周圍歡欣鼓舞的人群，唇角也是噙起了一抹笑意，聽到身邊的眾人皆是對鄭北辰交口稱讚，心裏，不由得也是對他多了層仰慕之意。

    可想起那日在月台，他對自己的輕薄，臉頰又是開始發燙起來，除了仰慕外，更是添了一層羞惱。

    她收回思緒，前些天她托人將鄉下那幾畝薄田典當了出去，銀錢卻一直還在當鋪裏，沒來及去取。她緊了緊自己的大衣，向著當鋪的方向走去。

    路上，她的秀眉蹙起，隻覺得自己的小腹沉墜墜的痛。

    姣好的麵容更是蒼白，葉雪妍咬牙堅持著，她一直都是有著經來腹痛的毛病，這些日子更是連日奔波，漿洗衣裳，受了不少風寒。方才在醫院還不曾覺得嚴重，此時走了這一段路，倒是冷汗涔涔，四肢發涼起來。

    她支撐著，走到路邊坐了下來，一輛三輪車駛到她身邊，車夫好心道了句；“小姐，要不要坐車？”

    葉雪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搖了搖頭道；“謝謝，我不用。”她的口袋裏，連一塊銅板都沒有，又哪裏有錢坐車？

    歇息了一會兒，她咬了咬牙，想起醫院裏的母親，便強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這一站起，她隻覺得眼冒金星，天地一片旋轉，她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模糊中，隻感到一道有力的懷抱將自己輕柔的抱起，她努力的睜開眼睛，卻對上一雙深邃溫潤的棕眸。

    隱約間，她隻覺得這個男人的麵容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張了張嘴，還未說出話來，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大哥，淮幫的人已經在碼頭等著咱們了。”黑衣男子麵色焦躁，疑惑的看著自己麵前的男人竟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將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抱在了懷裏。

    沈建安神色淡然，回頭，冷冷的道了一句；“告訴他們，我今日有事，改天再約。”

    “大哥”男人的眼底更是驚疑，與淮幫的生意是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促成的，如今大哥又豈會如此的莫名其妙？

    沈建安望著懷中女子的小臉，眼底的陰戾之色淡淡散去，唇角卻是勾勒出一抹淺笑，他低語，道了句；“當年的小丫頭，如今都長這麽大了。”

    慶功宴畢，鄭北辰坐在轎車後座，眼底早已是微醺之意，張副官回頭問道；“司令，咱們現在是回官邸？”

    鄭北辰以手捏了捏眉心，轉眸，望向窗外。

    一輪明月正遙遙的垂在天際，淡淡的光暈傾瀉而下。

    他收回視線，目光迥深，腦海裏，女孩子的容顏宛如那月下的清蓮，揮之不去。

    他將頭仰起，倚在後座上，隻道了句；“現在這個時候，罷了，回官邸。”（m.101novel.com）